第60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晚饭过后天色还早，但漫夭和儒尊打了声招呼后就准备睡了，这些日子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确实较之前弱了许多，人更容易疲累，睡眠能帮助身体自我调适。索性也没什么事是必须做的，这些日子她也就早早睡下了。

    她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一般而言，出门在外她很少能睡的踏实，可这些时日却每每都是一觉睡到天亮，一则身体疲倦，再者……

    漫夭听着从院里传来的悠悠箫声，浅笑温宁，轻轻合上眼睑。

    不知何时，她已经如此相信一人了。

    箫声未歇，一曲续一曲，笙箫默端端正正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修长的手指落在九节箫上更显白皙如玉，指腹行云流水般划过气孔，温柔的箫音自此发生，为屋中的人带去美梦。

    屋内的呼吸渐渐平缓，一曲吹罢，笙箫默手腕一番，九节箫已落在他腰间，挂在箫身上的海蓝色坠子划过迷人的弧度后被他握在手中轻轻摩娑，良久，方起身向着屋内走去。

    院子里四周街坊煮饭做餐的烟火清晰弥漫，衣带间也沾染上了世俗的生活气息，微不可察的叹息轻轻由唇齿间溢出，于红尘人间少了几分仙资清冷，平添几许无奈愁思。

    真元包裹的门板推门无声，足音落地无尘，笙箫默剑指一闪，让床上本就睡熟的人儿睡得更沉。

    笙箫默斜坐在床榻边，四指轻轻搭在漫夭纤细的脉搏上，白日里的寒凉夜间尤甚，然而从脉搏上却丝毫探听不出来。

    无奈，笙箫默不得不将漫夭抱起，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右掌抵在她后心处，控制着真元丝丝缕缕地探入她的经脉，一寸寸地细细摸索试探。

    漫夭自己对医药病理的理解与认识绝不是简单的一句过人许多便能表达的，她超出年龄的成熟、独一无二的聪敏、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思维以及蓬莱和长留深厚的医药典籍，种种加成，让她早已经拥有了极为渊博的医学能力，这从她平日膳食的药物搭配就可见一斑。

    一直以来他给漫夭的医学典籍都极为艰深，最开始不过是为了考量她的能力，但他后来发现她在医药一道上确实独有天分，很多繁复驳杂的艰涩医理她自己就能条分缕析地看懂，甚至能够举一反三，他曾教导过落十一、火夕、舞青萝医术，但此三人的天分远不如年纪更小的漫夭，再者他自己就是医者，他的天资也曾被人称赞过，因此也就更明白漫夭的天分有多难得。而且漫夭对医药之道十分舍得下工夫，与修炼时的按部就班相比，她在医药上更加钻研。

    一个人拥有别人没有的天资，是六分人才；一个人有着远超常人的努力，是七分人才，而如果有人既拥有着惊才绝艳的天分，又有着不懈努力的毅力，那无疑会是十二分鬼才。

    漫夭就是这样的鬼才。

    纵使她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但是了解她的人都不会小瞧了她。

    所能够让漫夭自身无有察觉的症候绝不简单，今日从他偶然间发现漫夭对自身体温没有感知后，便一直揪着一颗心，但漫夭多思，他当时并未直接表露，怕她多想不利，只得暗中查探。

    一觉无梦，漫夭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看看日头该是辰时末了，赶快起来穿衣洗漱收拾完毕，刚一推开门，就见儒尊从大门处进来，手中还提着豆浆、包子等小食。

    漫夭快步迎上去，从他手中接过早饭。

    “昨日可还安枕？”笙箫默由着漫夭将小食接过，看她忙着从厨房里取了碗筷盘碟出来，将小食都摆放到碗碟里。

    之前他就有注意到，漫夭能享受绝不将就，吃饭也要端端正正摆放整齐才行，但也不是绝对，他也曾见过她在大街上拈着吃零食的模样，但只要有条件，她是不愿以凑合的。

    “睡得很好”，漫夭一边将儒尊带回来的小食从纸袋里取出来放好，一边和他搭话，说着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是我今日起的晚了，没顾得上做饭，还得劳您出去买。”常言说，有事弟子服其劳。徒弟睡大觉，师父买早饭，总觉得不太合适。

    “这有什么，出去走走转转得不过了。”笙箫默从漫夭手中接过筷子，“常日里你不在的时候便是一年半载的我也不见得吃一顿饭，你来了之后却是一顿也少不得了，之前你下山后，你青萝师姐也按你教她的方子做过几回，但总觉得不合口味。那时我就想着再不能让你离开我身边，得让你给我做一辈子饭才行。”

    话一出口，笙箫默便觉心间一跳，这样的话太过于亲密，实在不该说出口。

    但说出去的话哪里又能收回呢？桌下的左手不由自主地紧握，面色无异地看向漫夭。

    漫夭倒没多想，微嗔地哼了一声，“您还想让我做厨娘不成？即便我做得，修仙人的一辈子几万年那么长，怕是最后您呀，已经吃腻了。”

    “怎么会？”笙箫默哈哈一笑，“我也就随口一说，让蓬莱少主为我做厨娘，看你爹爹不打上长留来。”

    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思绪几番起伏，却不知是酸是甜了。

    话音到这儿，不做他想，笙箫默夹起漫夭放在他碟里的三鲜包放入口中，将心思放在眼前这些吃食上。

    漫夭想到远在蓬莱的霓千丈，同样轻笑，舀起一勺青菜粥喝着。

    一时间都是两人谈论谁家的包子好吃，哪里的菜蔬新鲜的家常之语。

    笙箫默买的时候就估量着两人的胃口，吃到最后也没剩下，漫夭将碗筷都捡起放入厨房，随手捏决清洗干净，她喜欢做饭却讨厌洗碗，所以这有除尘诀变化而来的清洗法诀便尤为熟练。

    笙箫默吃过饭就回了房间，房门刚合上，扭头就有一口血从口中喷了出来，刚刚面对漫夭时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是他进门前施的忽略术消散了。

    不想惊动漫夭，笙箫默在房间布下隔音符，然后才坐到床榻上开始打坐调息。

    昨日他以真元探析漫夭体内，一周天后仍然毫无所得，正要收手之际陡然发觉漫夭体内的元素吸收有变。

    漫夭身聚多种灵根，更兼有浮沉珠在身，体内多种元素的吸收本就复杂，且以风水双系为主，因此他刚开始也就没有注意到她的水元素吸收多于其他元素，但就在他要收手之时木系元素却瞬间作为主导开始在经脉中流转汇入心脏。

    漫夭的心脉处有禁制，该是浮沉珠所在，他不能强行探索，便催动真元从另一脉汇入由心脏而出的经脉中，这由心脏而出的木系元素似都经过了提纯，顺着太阴经流入丹田，漫夭的体温方有所回升。

    笙箫默回想前几日漫夭的脉象，思索半晌方才意识到漫夭体内的元素吸收正按着天日五行来运转，昨日是水曜日，恰是“七曜”中阴气最盛的一天，又兼漫夭自小体寒的弱症，两相叠加，使得漫夭的体温如冰般冷。

    昨日木系元素主导变换时正是子时，是盛极而衰、阴极而阳之时，所以漫夭的体温才会回暖。

    至于漫夭对自己的体温不自知，一来是她自小就体寒已经习惯了，再者她的体温是每时每刻缓慢降低的，无有察觉也是自然。当然笙箫默也猜测怕还有部分原因是浮沉珠钝化了漫夭的感知。

    总而言之，这一切都与漫夭如今身体底子弱有关，她自小修习的风水双系性属阴寒，其他元素修行尚浅，往日里她身体好的时候看不出差别来，如今正是她虚弱之时，加之女子本就阴气重，阳气不足，愈发雪上加霜。

    笙箫默从墟鼎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圆环，火一般殷红的颜色，光华流转，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只圆环本该是透明的，不知如何被人装进去一簇火焰，那火焰色泽极深，通体鲜红，因而将整只圆环也染成红色。

    自不周山倾倒、女娲炼石补天后，那时所降的天火并未完全熄灭，有些落入了深山大泽之中，经千万年地形变化形成地心岩洞，不过时移世易鲜为人知。

    长留前辈中曾出现酷爱探险的弟子，找到过天火留存之地，并记载于书中，他无意中翻到，早年出于冒险而探寻过。昨日思及解决漫夭症候之法时想到了那处，便连夜赶往那处地心岩洞用“留影石”截存了一簇天火。

    “留影石”便是那透明圆环，当然能够留存天火也不是凡物，而是由女娲炼石所用五彩土经灵火烧炙而成的。

    女娲取太阳神火炼石补天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却很少有人记得女娲炼石所用五色土产自东海天台山，天台山因被斩去负山神鳌失去负载而被移到东海之滨的琅琊，但天下就没有傻人，五色土能够承受住太阳神火九天九夜的炙烤而不化为飞灰，如果炼制得当该是多好的护身法器，上古大能不放在眼中，无数修仙者却竞相追逐。

    果然，经过灵火的烧炙，五彩土确实会凝结成石，但不是传说中的“五彩补天石”，而是透明的“留影石”，也没有人炼制出能够抵挡攻击的护身法宝，倒是有贮存之效，无论是多么狂暴的力量，只要将其注入炼制而成的“留影石”中，都能够将去其狂躁，使其平和。有鉴于此，修仙者仍不改其热切，遂千万年过去能够留存下来的寥寥无几。

    天火的力量至阳至刚，至狂至燥，非“留影石”不能去其狂躁，好在他手中恰好有一块这样的“留影石”，是年轻时四处游历从一上古遗迹中得来的，一直放在墟鼎中静置未用，此时拿出来也是恰逢其会，正当其时。

    不过纵使早知道天火的厉害，有“留影石”相助，他也足够谨慎小心，此次还是受了不小的伤。幸好他修习的水木双系法术，与天火相克，他也只是想截存一簇火苗，并未深入地心岩洞，否则怕是难以全身而退，更遑论能够在漫夭面前强撑过去，不露痕迹。

    只是知道“留影石”的人不算少，如若被人注意到，怕是要杀人夺宝，这样给漫夭是祸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