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雪白的宣纸上,丹青挥洒,绿水青山间悠然寂静,一片自然之景,水面上间或有飘落的树叶花瓣,随水而动,增添一份清净无声的动人魅力。
漫夭细细端详着完成的画,心中满意,虽然她在书画一道上下的功夫少,但好歹还有几分天分,作出的画纵使登不得大雅之堂,但聊以自娱已是足够了。
“这是前几日去的曲雁山之境?”
不知何时笙箫默已经站在了漫夭的身后,出声问询。
漫夭虽惊诧,但出言之人语气太温柔,倒也没有被吓到,将手中的狼毫笔放置在一边,这才抬头应道:“嗯,今日闲着也是闲着,想着曲雁山幽静,自有一番意趣,便画下来,等回了长留见了天天给她看看。”
笙箫默点头,“画技生涩,不过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想来她们姐妹俩自小长在蓬莱,仙山仙境所见不知凡几,这小小的曲雁山实不能与之相比,但风景之好坏,本就三分天然七分人情,一同观景之人若是心意相通之人,便是司空见惯之事也有非凡独特之意味,何况曲雁山确有其独特之趣。
随手将漫夭卷放在桌边的画轴打开,都是前段日子他们去过的地方,或是市井人家,或是如画风景,技法不够纯熟但风采已现三分。
见此,漫夭浅笑,“不过是聊以自娱罢了,我在书画一道上实属不精。”
笙箫默抬眸,目光在她微弯的唇角稍稍停留,又将视线转向她坦然平和的眸子,即便是说着自己不擅长的方面,她也仍旧自在,不见半丝羞赧。
“琴棋书画,陶冶情操不过,依你的聪慧,如果投入心思,远不止如此,哪里有什么精不精的,仙途漫漫,随意随缘便好。”将画轴都按原样一一放好,笙箫默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不管什么事,都最怕时间,几百年的功夫,足够有所成就了。”
漫夭的笑意越发真实了几分,“师父说的是。”
笙箫默随手拿了桌边放的桂花糖吃了一块,状似不经意的问起:“我见你的这些画里都是沿途的些景色,怎么不见你画些人物像?”
漫夭为他斟了一杯茶,让他冲冲嘴里的甜腻,笑着回他:“我的笔力不济,画些景已是难为,人物像是画不来的。”她倒是会些简单的素描技法,但是那与毛笔绘画的技巧大有不同,也就之前送儒尊礼物的时候勾勒过几笔,那也费了她很大功夫,如今不过自娱,她也就懒得动这个心思了。
“原来如此”,笙箫默结果漫夭递过来的茶水浅抿一口,思及漫夭之前元宵送的八角宫灯上关于他的八幅画像,口中桂花糖的甜意似一下浸到了心里,让他喉头微动,赶紧再喝了一大口茶水压下不知名的躁动。
“可是桂花糖太甜腻了?这是去年存下的些干桂花,香味有些淡了,我便多添了些桂花蜜进去。”漫夭抬手为笙箫默将茶杯斟至七分满,“这茶里我加了酸杏儿和盐,搭着吃会更好些。”
笙箫默又浅浅地喝了口茶,将眉间异色掩下,微笑道:“味道很好。”茶中的酸咸让人味觉一震,桂花糖的甜更添别样滋味,很合他的口味。
“那就好。”漫夭又取了一盏甜白瓷浅口的茶盏轻轻注入些碧绿的茶汤,推到笙箫默面前,示意他尝尝。
碧绿的茶汤与白皙细腻的茶盏相互映衬愈发令人心悦,笙箫默看了眼之前并未注意到的茶壶,一壶中有两种不同茶水,想来是鸳鸯壶胆,倒是巧思。
白瓷盏触手生凉,笙箫默眉心微皱,“你身子弱,怎么还准备这么凉的茶?”
漫夭摇头,“这是给师父准备的,我并没有用。”
她自己就是大夫,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况且她一向是最心疼自己不过了,哪里还会在这个时候喝这些?
笙箫默注意到她茶碗里果然泡的是枸杞子和桂圆,还有些其他的温补药材,知道她自己心中有分寸,这才细品手中茶汤。
“是月见草和赤轮花?”笙箫默讶异,这两样东西倒是算不上难得,不过这两种草药药性相斥,月见草性寒,赤轮花性热,二者分量极难拿捏,不过漫夭的这盏茶汤却中正平和,虽触手生凉却药性属温。
“就知道您能品出来,之前偶然间得了一孤本,上面有说到月见草和赤轮花的药理匹配,我自己琢磨了些日子,又加了冰魄丹进去调和,总算弄清分量差别制成了这碧阳散,有温养经脉之效,”说到这儿漫夭又有些无奈,“不过毕竟是借着阴阳相生之力,功效强劲,于我利害半分。”
笙箫默又浅尝一口,感觉到茶汤入口生凉,入腹却有一股阳气生机发挥,七经八脉都舒畅至极,真气顺着经脉游走一圈,体会药效,确有温养经脉之功能,但于此时的漫夭来说委实强横了些,不过等上些时日,正好能用得上。
想来漫夭这个徒弟他收得最省心,天资优秀,又舍得下苦功夫,性子也好,纵神器在身有些许不便,但也从来都是她自己扛着,说来他这个师父倒是没为她做些什么,这段日子,反倒是她一直在照顾他。
“阿漫,我要离开几天,你自己小心,在这儿等我回来。”
“您是有什么急事吗?怎么忽然说起要离开?”漫夭疑惑,之前没说有什么是要办呀。
“你上次受伤虽无大碍,但毕竟引出了你自娘胎带出来的弱症,寻常的灵药你的身体受不住,只能慢慢将养,我曾经在大理见过一种小银鱼,它的肉质十分鲜美,有益气补血的效果,关键是效力温和,你可用真元慢慢催化吸收,不会有后遗之症,我准备去寻一寻,也好让你的身子强健些。”
这是他很久前就有的想法了,之前漫夭的身体好转了不少,又加上七杀进犯,便一直未能成行,前些日子给她诊了脉,就又想起这一回事儿来。
漫夭心中一动,难怪他们一直朝着西南的方向走,本来还想着是因为西南风景好,原来是因为她,怕是初一见面他就打好主意了。
“我这身子我自己知道,没什么大碍,您不必挂心,后日就是端午了,不如我们过了端午再走吧。”正值端午佳节,如今也不是在仙山门派之中,参与一下烟火红尘也是极好的。
“早一日把身体养好,你要少受一日的罪,”如今不过是五月份,还是在西南地区,天气甚至有些闷热,但漫夭还是身披着火貂鼠皮毛制的斗篷,巴掌大的小脸苍白而无半丝血色,削薄的身体这么些天了也没长二两肉,哪里还能拖着?也是不放心她一个人,不然当日在蜀山脚下他就该将那银鱼寻了来给她。
漫夭将手覆上儒尊的胳膊,撒娇,“哪有您说的那么严重,反正也不差这三两日,您就应我一回,和我过个端午,端午节一过,我保证不拦着您,到时候和您一起去。”
笙箫默一听她要跟着去就摇头,“胡闹,五月正是瘴气横生的季节,哪里能带你去那密林里去,再说那银鱼我也是几百年前见过,能不能找到还不一定,你身子弱,如何能来回奔波?”
“师父~ ,我可不是一尊触碰不得的瓷娃娃,哪里用得着这样小心,更何况不是还有您在身边嘛,会出什么事?!”
笙箫默被她一撒娇,心都软了,但还是没答应带她一起去。
漫夭倒也没多纠缠,借着要不要跟去的打岔顺利让笙箫默同意过了端午再走。
说定了日程后,笙箫默才意识到漫夭声东击西,怕是她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同意她跟去,故意如此说,为的就是他拖后两天行程。罢了,难得出来一遭,便也由她吧。
师徒两人说定了,笙箫默才反应过来漫夭的手还覆在他的胳膊上,以他的修为自是不惧寒暑,所以穿的也单薄,因此便也愈发清楚地感受到她手心的寒凉,没工夫细想心中的那份悸动,抬手握上她的小手。
“怎的这般凉?”笙箫默蹙眉,他每日都会为她诊脉,前几日虽也算不得多暖和,却也绝不是这般似冰坨子似的。
“凉吗?”漫夭疑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我自小体温就较常人偏低,无碍的。”
笙箫默的眉毛微蹙,他不是不知道漫夭的体温低于常人,尤其从浮沉珠第一次爆发之后,她的体温就一直没有暖过来,但那也不过是略微低一些罢了,如今这都算不得凉了,就是冻,没比冬日冰坨子的温度高多少,可明明昨日还不是这样,更有问题的是漫夭竟然不自知,一时间,心念电转,种种想法一一闪过。
见儒尊似若有所思,漫夭为自己把了一把脉,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疑惑道:“怎么了,师父?”
漫夭的声音拉回了笙箫默繁杂的思绪,放开拉着她的手,“噢,没什么,只是见你这身子一直不见好转,想着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大理的密林大都是留存千万年的上古遗迹,里面珍惜草药不少,这回我一起找找,身子骨一直这么养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漫夭不疑有他,点头应是。
想着快到端午了,总要自家包些粽子,他们师徒二人在这租的院子里虽住不了多久,但生活凑合不得,过节了,总要有个节日的气氛才对,,漫夭便提了篮子出门采买些吃用。
说来也是奇怪,上辈子生活在大城市里,漫夭即使不是接受的完全西方的教育,但也对中国的传统节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今生,许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漫夭总觉得不管怎么说该准备得绝不能少,这样的作为在修仙者中倒也少见了。
不过仙路漫漫,一味修行难免乏味,这些红尘烟火的世俗之暖确为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笙箫默看着漫夭出了门,轻松的神色渐渐褪去,眉间忧色渐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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