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节,紫禁城里也多了些喜庆的颜色。太监宫女们也各个喜气洋洋,换上了新衣,准备迎接新年。
尚书房的课,却还是照常开展。因为圣上有规定,为了让阿哥们用心功课,尚书房只在各大节日放假一天。也就是说,除了元旦、除夕、冬至、万寿节和一些重大典礼,尚书房的阿哥们全年无休,都要乖乖来上课。
这日恰好下起了鹅毛大雪。瑞雪兆丰年,政务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康熙诗兴大发,带着几个乾清宫的大臣到尚书房,找几个儿子连诗。
“其他阿哥年岁尚幼,可以只背诵前人诗词。至于太子和大阿哥,你们已经大了,就自己作诗吧。”
“是,汗阿玛。”诸人答。
“如此,便先以雪为题吧。”康熙笑道,并邀诸位大臣一同评鉴。因众阿哥中以太子为尊,所以由太子先答。
太子胤礽沉思片刻,望着远处屋脊上的白雪:“夜半游萤远庾愁,携书携剑又登楼。朱檐玉脊堆香雪,不与花神作白眸。”
康熙:“意境开阔,联想悠远。不错不错,保成果然大有长进。不过书意不浓,立意不深,你还需继续琢磨,多读古史啊。”
“是。儿臣多谢汗阿玛教导。儿臣必将更加勤勉读书,不辜负汗阿玛的期望。”胤礽拱手。
“嗯。”康熙看向大阿哥胤禔,“保清,你呢?想到什么了?”
大阿哥胤禔抓耳挠腮,犹豫了半天,才道:“嗯......大雪......大雪......大雪纷纷落地,都是皇家瑞气。然后是......嗯......什么......”
康熙无奈地摇了摇头:“保清,你这打油诗,真是......欸,不提也罢。好好跟着师傅读书,别只光顾着骑射课,你的满语课、蒙语课、汉语课,也要好好努力才是。你小子可记着,别再让你师傅过来找朕告状了。”
“是,汗阿玛。儿臣知道了。”大阿哥胤禔低下头。他怎么可能连首像样的诗都作不出来呢?虽不能像太子那般出口成章,但也不至于连首打油诗都作不完,不过是此时朝中形式大好,太子威望愈发高涨,避其锋芒罢了。
“保清,你要把这些话记在心里。你的师傅们可是三天两头来找朕告状。以前还有小五,现在他改好了,你也别被弟弟比下去。”康熙叹了口气“咱们满人,虽是马上打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望你谨记于心。”
“是,儿臣明白。”汗阿玛的意思是他也有希望吗?大阿哥心中升起野望。
除却太子和大阿哥,剩下的阿哥们都还小,所以康熙也不勉强他们,只当听过就算。
“胤祉,你呢?要背什么?”看着三阿哥被衣服裹得圆滚滚的样子,康熙忍不住笑了,这孩子怎么还这么怕冷?
当年荣妃虽然生下的孩子多,可夭折得更多。太皇太后认为是荣妃没把孩子养好,他也觉得恐怕是这百年的宫殿里死的人太多,阴气重,对大人没事,小孩子干净,可能有所妨碍。再加上小三这孩子早产,身子更是虚弱,所以不得不忍痛把保清和他送出宫去,交给信任的大臣抚养。至于保成,保成是储君,自然不能出宫住,自己是真龙天子,有他亲自抚养,自然能让保成平平安安。
前些年虽把保清和胤祉接回宫,但他忙着政务,又要顾着保成和保清,倒是忽略这孩子了。康熙难得地对胤祉升起了一丝愧疚。
三阿哥摇头晃脑,显得他的身子更圆了些。“惠连发清兴,袁安念高卧。余故非斯人,为性兼懒惰。赖兹尊中酒,终日聊自过。”
“你这背的是什么玩意儿!”康熙的那一丝愧疚在听到三阿哥的背诵内容的时候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为性兼懒惰?赖兹尊中酒?身为皇子,难道你就打算这样聊聊度日!故作清高!”
“汗阿玛,我只是随便选了首诗来背。”三阿哥委屈极了。他只是昨日刚好背过这首诗,如今顺口背出来罢了,至于诗的含义,那是别人写的,与他无关啊。
“哼——”康熙下不来台,干脆忽略,“你怎可随意而为?你身为皇子,难道事事都如此随意吗?”
有了三阿哥的前车之鉴,之后的小阿哥们更加小心,生怕被汗阿玛责怪。
四阿哥思索片刻:“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岐。”
康熙点了点头:“诗选的不错。愿吾儿将来能念此初心不改。”
“是,汗阿玛,胤禛谨记。”四阿哥松了口气。
五阿哥看了康熙一眼,期待道:“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全场寂静,过年过节的,五阿哥背什么不好,偏偏背这种诗,多不吉利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讽刺皇上呢。哪怕像三阿哥一样背首清高孤傲的诗也好啊。四阿哥那诗,虽也有讽喻,但尺度却不会太过,但五阿哥这首诗,立场就太过鲜明了。
“小五,你可知道这诗是什么意思?”康熙严肃着脸。
“回汗阿玛的话。胤祺明白。”
“你果真明白?”康熙的声音有些发凉。
“是。”
太子胤礽对着五阿哥使眼色,五阿哥只好说道:“这首诗乃唐人罗隐所作,此诗虽以《雪》为题 ,但其立意不在吟咏雪景,而是借题发挥。不过罗隐生于唐末,乱象频发,苛政猛于虎,又有高额地租剥削,使农民无论丰歉都处于同样悲惨的境地。”五阿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皇上的脸色,“但如今大清政治清明,汗阿玛文韬武略,南面已平,您必能开创一片盛世,成千古一帝。”
瑞雪丰年,果真如此吗?
康熙哈哈大笑,点了点五阿哥的额头,“小五,你啊你,我看太后娘娘说得没错,这些阿哥里,就数你最油嘴滑舌了。”
“儿臣所言皆发自肺腑,汗阿玛,您可不要冤枉儿臣。”
“好好好,不冤枉我们家小五。小六,你呢?你要背什么诗?”
六阿哥冲着康熙甜甜地笑了一下:“五夜光寒,照来积雪平于栈。西风何限,自起披衣看。对此茫茫,不觉成长叹。何时旦,晓星欲散,飞起平沙雁。”
“这首诗啊。朕记得这首诗是今年巡幸五台山时,容若作的新诗。小六倒是会讨巧。”康熙看了一眼身旁的纳兰容若,“容若,小六可是选了你的诗,你以为如何啊?哈哈哈。”
纳兰微笑了一下:“奴才浅薄之言,能让六阿哥吟诵,是微臣之幸。”
“小七呢?”康熙看向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这孩子自出生起便有跛足,生而不祥。但他却不信这些,只是到底他母亲身份低微,对小七,他也只能暗中填补一二了。
七阿哥答:“乱飘僧舍茶烟湿,密洒歌楼酒力微。江上晚来堪画处,渔人披得一蓑归。”
“嗯。”郑鹧鸪的诗,虽有闲情雅致,却流于浅率,无立意之深。小七这孩子,身为皇子,脾气还是太过软和了,日后慢慢教导吧。
世人皆言,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恐怕便是如此了。朕的这几个阿哥,性情脾气真是各有不同啊。
“今日以雪为题而论诗,希望吾子皆有长进。”
“是,汗阿玛。”
“拿笔来。”康熙道。
梁九功赶忙递上笔。
诸皇子见汗阿玛在纸上写道:
勤俭守家法,为仁勉四箴。
读书须立体,学问便从心。
佻达愆非浅,浮华罪渐深。
人皆知此道,何必论古今。
康熙放下笔:“这四十字的箴言,朕希望你们铭记于心,切不可疏忽大意。”
“是,汗阿玛。儿臣等必将谨记于心。”
“梁九功,叫人把这几个字装裱起来,就放在这尚书房吧。”
“嗻,奴才遵旨。”梁九功弯下腰。
“你们用心读书,特别是保清和小五。”康熙瞪了一眼向四阿哥做鬼脸的五阿哥,对着身后的诸位大臣,“走吧,咱们会乾清宫。”
等到皇上一行人都走了,留在尚书房的众人才松了口气。
“小五,你给我过来。”胤礽把五阿哥拉进别的屋子里,“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会背出那首诗?你真以为你是阿哥,就能不管不顾了吗?”
“二哥,我不过是有感而发。”五阿哥嘟囔道。
“有感而发你个大头鬼。要不是你今天机灵,圆回了话,今天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子胤礽忍不住爆了粗口,“小五,汗阿玛儿子多得是。你别总是仗着阿哥的身份就不知天高地厚,你不要......不要总是让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提心吊胆,好吗?”
“二哥......我......”
“小五,你已经渐渐长大了,汗阿玛不会永远宽恕你。汗阿玛的仁慈会分给小八小九小十,甚至是将来的十一十二十三。”胤礽双手搭在五阿哥的肩上,看着他的眼睛“小五,你以后说话之前先考虑清楚,不要总是这么冲动,好不好?嗯?小五,答应二哥好吗?”
“好。”
“小五乖。我先回文华殿了,你好好读书。嗯?”
“好。”五阿哥冲着胤礽笑了笑,“二哥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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