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这年头的年轻人接受能力都比较强，或者说认命速度比较快，总之柏瑟半小时前还在不肯接受现实地崩溃，鼓起勇气和楚子航尬聊五分钟以后她就可以兴致勃勃地谈天吹地了。
“嘿同桌！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是个混血种的？”她充满探究精神地问，“你听过那个龙文吗？听上去感觉如何？”
楚子航没料到柏瑟精神恢复得那么快，但他愣了几秒后还是回答了，“我是……在高一的时候觉醒了血统。龙文的话，没听过的人只听描述会很难理解，考试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们对龙文的理解是天生的，不过第一次听你可能会头痛，出现乱七八糟的幻觉，‘灵视’过后对于你来说整个世界都会变得不一样，好像你所有的感官都苏醒了……”
“哦哦哦！就是修真小说里那种开悟的感觉对吗，瞬间腰不酸了背不痛了，爬十八层楼也不用换气！”柏瑟一点就通。
楚子航有点茫然，他没看过所谓的修真小说，但他能理解柏瑟话里的意思，“没那么神奇，就是体能加强了而已，上十八层楼还是要换气的。”他纠正，这种运动量，鲸鱼都得换气。
柏瑟摆摆手表示知道了，想了想又问：“你是被家里人送来学院的？”既然不是在学校里测听力觉醒的血统，那楚子航家应该就是所谓的“屠龙世家”了，虽然楚子航他爹那成功企业家的小分头造型看上去委实不像是个能提刀痛宰巨龙的主，但人不可貌相，万一他爹深藏不露呢？
楚子航顿了一下，神色淡淡地说：“不是，卡塞尔学院是我自己主动联系的，我家里人对学院的理解应该和你父母差不多。”
柏瑟一愣，马上意识到楚子航在委婉地否认自己的猜测，如此一来事情就有点诡异了，一个家境良好的高一男生在某天忽然觉醒了非人血统，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有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定是天选之子犯中二病，而是继续当好学生，靠自己找到了同类的聚集地，如果不是柏瑟怀有贼心也跟着报了卡塞尔——等等她没报过啊辣鸡游戏改我志愿——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楚子航的秘密。
柏瑟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但楚子航的神色明显是不想多说，她便不追问，环首四顾寻找新话题。绣着金线的墨绿色沙发上隐约传来火车行驶时的细微震动，柏瑟没有坐过火车，她是个恋家的南方姑娘，大学选择在离家不远的城市就读，从家到学校坐高铁只需要半个小时，每次听外省的同学吐槽火车票难抢，自小看哈利波特长大的柏瑟内心都充满了向往。
现在她和游戏里喜欢的男生待在一个精致豪华的车厢里，他们穿着好看的墨绿色校服，就像两个乘坐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的斯莱特林。
柏瑟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开玩笑道：“以前一直想高考完就自由了，没想到留学后还要穿校服。”她的目光滑过楚子航的西装，“……话说回来，我们校徽上那棵树有什么寓意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什么的？”
“那是‘半朽的世界树’，”楚子航说，“是北欧神话里连接九界的神树，黑龙尼德霍格咬断了它的树根，于是诸神黄昏降临。”
漫威女孩柏瑟秒懂，她指着那副树与龙的巨大油画，“所以说那就是世界树和尼德霍格？”楚子航点点头，她瞪大双眼，“所有的龙都像尼德霍格那么大吗？那怎么杀得了啊。”
其实柏瑟真正想问的是：那种庞然巨物的存在，真的是一帮屠夫说抹去就能抹去的吗？
“这些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开学以后会有老师讲解，但我想龙类应该比你想象的要更复杂些。”楚子航的目光飘向油画，他露出犹疑的神色：“……其实我到现在依然觉得你不适合卡塞尔学院，我知道你很优秀，能做成很多事，觉醒以后屠龙这种事大概也难不倒你，但龙类很危险，你妈妈说你身体不好，叫我多照顾你，她很在乎你，如果你留在国内，你过的就是那种高考后自由的大学生活。”
“……你别小看我啊。”柏瑟有点莫名其妙地说，她心想留学这件事又不是她能决定的，而且她穿的是乙女游戏，你见过哪个乙女游戏最后真的让玩家上战场拯救世界了？
柏瑟猜她之后的任务大概就是成天窝在那什么卡塞尔学院里开各种线刷剧情，屠龙那么危险的事最后肯定是要交给诸如【某个知名屠龙家族高贵的继承人/背负伤痛和仇恨的我方第一冷面杀神/看上去废材其实身怀绝世血统的少年漫标配男主】这样典型的可攻略角色去完成，乙女游戏不都是这样的么，什么酷炫的设定都是虚的，玩家只需要谈恋爱就好了。
这么想来穿进游戏里好像还不错，柏瑟直觉地认定一如既往难以招架的柏夫人是原装货，因此万千穿越小说里经典的送命题“回家”对于她来说不存在。舍友虽然失去联络但应该没什么危险，这个充满槽点的世界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变回去，楚子航说的那种自由的大学生活柏瑟已经经历过了，她今年大三，前阵子就决定好了暑假的实习，她毕竟是独生女，再怎么沉迷游戏也得做好步入社会成为社畜预备役的准备。
……所以说现在这种展开其实也不错不是吗，柏瑟有点消极地想。
/
车厢里安静下来，楚子航不做声地打量柏瑟，他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可能会让对方生气，但不知怎么的还是一个没留神说出了口。
柏瑟突然的沉默让他有点发怯，柏瑟不常生气，起码楚子航和她同桌三年都没怎么见她不高兴，唯一的一次例外是那次出高考成绩后回校拿档案的见面，柏瑟当时话都没听他说完扭头就走，她拒接了楚子航所有的电话，在几周后把卡塞尔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拍照发到了他的邮箱里，彻底意识到自己惹怒同桌的楚子航跟班主任要来了柏瑟家地址，他带着道歉和祝贺的礼物上门，结果被柏夫人在柏瑟家饭馆的大门口截胡了。
“这不是小楚同学吗？”恰巧要出门的柏夫人喜出望外，柏瑟高三参加竞赛半路住院，经常去探病的楚子航用他沉稳可靠的圣僧转世气质狠狠地刷了一把柏夫人的好感，半个小时后柏瑟冷着脸被她妈拍着脑袋嘱咐给了楚子航，楚子航一边埋头吃饭一边答应了……楚子航也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像几百年没吃饭的饿死鬼，问题是他实在是不敢抬头，柏夫人听完楚子航的来意后欢天喜地把他按进家里开小灶，柏家是开饭馆的，饭桌上很快就摆满了菜，接着柏瑟被她妈从房间里拎出来，半个月没见面的两人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茫然。
再接着做完饭的柏瑟她爹一脸冷淡地坐下了，出去和姐妹跳广场舞的柏奶奶回来了，在公园下棋的柏老太爷回来了，楚子航一脸懵地在饭桌上面对柏家三世同堂，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慌。
柏夫人和柏先生一个春风细雨一个不冷不淡地把卡塞尔学院的事问了个遍，楚子航这才知道柏瑟在那天之后靠着一个名字也硬生生地找到了学院，她铁着头一个人报名面试，还都成功了。楚子航上门前柏瑟正跟家里人闹脾气，因为柏家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一定要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美国学校读书……要是哈佛和耶鲁也就算了，什么卡塞尔，奖金再多也不如清华北大，起码离家近啊！
然后楚子航上门了。
柏夫人笑眯眯地往他碗里塞了一大只鸡腿，“原来小楚也读那所学校啊。”
楚子航：“……”
楚子航再迟钝也意识到柏瑟的家人误会了什么，虽然柏瑟确实是因为他才报考了卡塞尔学院，但那和柏夫人理解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当然楚子航也不敢在柏先生刀子一样的目光注视下解释，他硬着头皮连连答应了柏夫人要他关照柏瑟的请求，埋头努力把两位老人家夹给他的如小山堆般的菜全吃完了。
最后楚子航送出门的是柏瑟，柏夫人笑着把好几天不出房间的女儿按出家门，五分钟后楚子航被柏瑟带到了离她家最近的药店里买消化药，结账时柏瑟已经快笑成表情包了。
“你是不是傻啊？”她哈哈大笑，“我妈让我爸把店里的招牌菜全做了一遍，那份量搁别的店都够开庆功宴了，你怎么这么实诚吃那么多？我奶奶都被你吓着啦！”
楚子航捂着肚子吃药，心说夹菜夹得最猛的就是你奶奶……楚子航家人少，他妈妈是个没心没肺的漂亮少.妇，爸爸是教科书般标准的成功男人，性格沉闷的楚子航平时在家都不太跟父母说话，所以当他第一次被热情洋溢的同学父母抓去吃饭时根本不知道怎么拒绝，老人家的笑容太过慈祥，搞得楚子航不吃完他们夹的菜心里就会有罪恶感。
“吃不下就直说呀，我家里人又不会怪你。”柏瑟笑到发抖，楚子航安静地等她笑完，才试着问：“……你不生气了？”
柏瑟眨眨眼，断然否认：“我才没生气，只是一直忙着出国留学的事不太跟人联络而已。”
楚子航直觉他这个时候只要顺着柏瑟的话点头就好，柏瑟神情果然放松了一些，他们又随便聊了几句，约好一起去美国以后就告别了。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黄昏，带着夏日特有的炎热和喧嚣，附近高中补课的准高三学生三三两两地走过，汽车川流不息，楚子航等司机开车过来接人时回头看了一眼，柏瑟已经融入人群中走出去老远，回去的时候她好像遇到了邻居，笑嘻嘻地和带着小孩的阿姨一起走进小区。
楚子航在知道“血之哀”这个概念之前便习惯了孤独，他是个过于无趣而沉闷的人，独来独往也不会觉得难受，但在得知认识三年的同桌是同类时，他确实是感到了轻松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尚未西沉的太阳散发的余温仍然毒辣，有那么一瞬间楚子航恍惚地产生了错觉，好像他还留在那个台风之夜，寒风裹着大雨扑面而来叫人无处可逃，但这次那条又长又绝望的高架路上除了他之外终于有了别的身影。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