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二日。
地下室总是潮湿昏暗。粗砾的地板上一道道暗红的、黑红的、鲜红的血痕四仰八叉地陈横。
房间的另一头，芥川龙之介半屈膝跪在地面上，两鬓的头发被汗水黏腻在一起。源源不断的汗水穿过发尖滴下，一滴，两滴，三滴……
“你就这点能耐？”
高跟鞋不紧不慢地踏过来，小巧可爱的红色鞋头映入芥川龙之介的视野，他痴迷地盯着那反射了不存在光线的鞋面。
下一秒，它重重地踢上了芥川的胸膛。
“呜—”芥川忍不住闷哼一声。他想抬头看他的太宰先生脸上的表情。
他不敢。
“连回答都做不出吗？真是废物。”高跟鞋踩上他的左胸，他心脏跳动的地方，他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明明只要抬抬眼皮就能看到太宰先生，但芥川偏偏任由那长长的睫毛垂下，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这样废物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直视她的面容？】芥川在内心嘲笑自己。
他看不到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太宰先生皱着眉头。
【伤势应该不重，这小崽子是在示弱？】太宰治嗤笑一声否决了自己的猜想，这么要强的小狼崽子怎么肯，这是一匹宁可把血和骨头吞下去也不愿意吐出来的头狼。【那就是真的痛到了？】
太宰治考量着，心里已经给芥川减了一分原本的训练量。
芥川龙之介不舍地挣开太宰治，阴翳的眼神满是对自己弱小原罪的不满。
“请继续，太宰先生。”
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表面上却丝毫不显。太宰治抬抬下巴示意两边的人继续攻击。
几个小时过去，太宰治提前三十分钟叫停了今天的训练。
“太宰先生！”没有理会芥川龙之介的惊惧不甘，太宰治戴上手套离开。
芥川龙之介不断反省自己今天的表现，最后颓丧地低下头。休整了片刻，芥川龙之介从角落里捧出一个盒子。还有一个礼拜就是太宰先生十八岁的成人礼，他刚才叫住太宰先生只不过是想把自己挑了一个月的生日礼物送给她。
【果然今天又惹太宰先生生气了。】芥川抿着唇，连罗生门都垂到了地上。
————
另一边。游荡了一圈才回到办公室的太宰治发现桌上多了一个礼品盒，包装简陋到太宰治几乎没认出来那是份礼物。
打开。里面是一条被防尘袋安置妥当的裙子。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太宰治挑挑眉，脱下手套后把那条裙子拎起来。
那是一条适合晚宴的裙子，经典的黑裙子。剪裁肉眼可见的优秀，正面是普通的细吊带和胸前一字设计。太宰治把裙子转到另一面，露出整个后背的深v设计颇为亮眼，v字尖端直指股沟上方一点点，若隐若现，心机得很。
这样一条比得上高定的裙子必定价格不菲。
把裙子仔细地放回盒子里，太宰治对于送出裙子的人心下有了决断。
第二天，没看到穿上裙子的太宰治，芥川龙之介训练的时候戾气四溢，成绩相当不错，甚至得到了太宰治的一句夸奖。
第三天也没有……
第四天也……
芥川龙之介虽然早有预料，但仍旧气的不行，赌气一般在太宰治生日那天主动接手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任务。小心眼地想【不会祝你生日快乐的！】反正你也不需要。
太宰治把芥川龙之介这几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只想发笑。
接到芥川龙之介跑出去的消息后，太宰治更是躺在中原中也的软沙发上笑得整个人都蜷了起来。
中原中也颇有不满，却没什么理由发泄。
“是芥川？”酝酿了许久，中原中也最后蹦出了几个字。
“是啊，中也难道不觉得芥川很可爱吗~简直就是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太宰治一边说着回想起芥川这几天一直鼓起来的脸，又笑到在沙发背上。
“你在他面前可不是这样的。”中原中也没有呛声回去。
听到中原中也的回话，太宰治渐渐收敛了笑容。
“没有这个必要。”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话，太宰治不再理中原中也。
面对沙发上好像生闷气的太宰治，中原中也不再说什么，但一股郁结之气始终盘桓在胸间，敲击键盘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索性拽上外套冲出门去。
房间里没了人气，太宰治一个人呆在这里也没什么兴趣。没几分钟，太宰治离开。
————
生日当天。
过生日这种娘兮兮的事情在黑手党中还没喝酒重要，管你是十八岁还是八十岁，不，在刀尖舔血的日子里活到八十岁，黑手党还是会好好庆祝的。总之，十八岁的生日一点都不重要。
最年轻的干部太宰治一周前得到了来自被教导者芥川的礼物，生日当天陆陆续续有几份礼物送到她的办公室。
十八套华丽的洋装——不用说是森欧外送的。
一只不合时宜地小熊——来自一门心思当普通人的织田作之助。
一把精致小巧的女士□□——来自注定被这把枪坑到的搭档中原中也。
……
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礼物就不做说明。
太宰治拆了几个礼物。把洋装丢到一边，把蠢透的小熊摆在桌面上，把枪收在上锁的抽屉里。期间瞟过几次最不起眼的那个盒子。
最后一些未拆的礼物被统一置在墙角，踌躇几次，太宰治还是打开那个盒子，把里面那件小礼服裙换上。又配了一双一字绑带细高跟，肩上搭了一件铆钉漆皮外套。
今天走御姐风。
出去溜了一圈，果然芥川没有回来。在十八岁的生日，太宰治有理由地满港黑乱作，今天的港黑成员格外地叫苦连天。
快到芥川回来的时间了。太宰治心情颇好地收手，准备放过剩下胆战心惊的人。
大多数时候生活就是这么戏剧化，狭长的通道里，芥川龙之介与太宰治狭路相逢。
忽略芥川龙之介因惊讶瞪大的双眼和微颤的双手，太宰治绷着一张小脸径直略过芥川离开。
不如说是故意让这一幕发生。心机的太宰治小姐。
芥川龙之介的脑子什么都容不下，无数只蜜蜂在大脑里四处乱撞。一会儿是太宰治被小黑裙勾勒出的姣好身形，一会儿是太宰治发丝擦过外套并不存在若有若无的触感，他甚至回想起在他面前最多的太宰治——冷漠、高高在上、如神明一般不可接近。
芥川龙之介撞开几人直奔训练室。只有汗水与发涩的铁锈味道能稍稍拯救他那拥堵的大脑。
半晌，汗水沿着还不甚分明的下颚线滴下。芥川反应过来了：她，太宰先生，穿上，他送的裙子。
全身血液在想明白的那一刻逆流，苍白的皮肤下暗涌奔腾的血液几乎要捅开那一层薄薄的屏障涌出。芥川很想笑，表情却好似在哭。
唾弃着被轻易牵动的自己，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芥川龙之介现在，满心欢喜。
那是他的神明啊，他的太宰先生。
太宰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指尖勾着一缕卷曲的发丝绕圈圈。晚上有个晚宴，芥川还不够资格出席，穿这一身并不算失礼。
不得不说芥川的眼光很好，不论是裙子的合身程度还是风格方面。该说不愧是太宰治教导出来的人吗？隔着层层叠叠的裙褶还能看出她的三围。
太宰治被自己的脑补失笑，却拒绝深究芥川到底偷偷摸摸盯了她多久这种问题。偶尔做个思考停留在表层的傻瓜也不错。
————
芥川龙之介最后也没等到自己鼓起勇气向他的太宰先生表明心迹。
中原中也只不过出了次再平常不过的任务，回来就发现自己弄丢了搭档。
太宰治在森欧外的默许下展开了她暗藏许久的翅膀，扑棱扑楞毫不留恋地飞走了，小没良心的样子和从前的森欧外如出一辙。但当上首领后的森欧外早就是港口黑手党的奴隶，自由对他而言是奢侈品，也就从小在港黑如鱼得水的太宰治能享受到港黑的部分偏爱。
装模作样全力逮捕太宰治的命令下达了一段时间后，太宰治洗白了档案成功挤进武装侦探社。兜兜转转谁都知道太宰治离不开横滨。立场说变也没有变，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太宰治彻底舍弃了小洋装，每天的着装是十七岁的太宰治吐槽过得轻熟女装束。
那套挂在橱窗里的衣服最后还是被人买下来，尽管不是初心织田作之助，但是它最后还是如他所愿被太宰治穿在身上。可惜了织田作看不到，极其偶尔的情境下太宰治会如是想到。
暖黄的米色一如织田作大叔温柔的心束缚在如今至少表面温和的太宰治身上。
对于他们来说，太宰治还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就很好，有的人霸占了她的过去，更多的人渴求她的未来。
横滨依旧是那个横滨，少了一些人多了一些人不会改变这个被无数人坚定守护着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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