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舟一声轻喝声后, 一颗头顶挽着发髻, 头插碧玉发簪的黑色脑袋从葱翠的小灌木丛后探出来。
鹅蛋形的白净面庞, 双颊有着红润的光泽, 鼻梁秀挺, 一双明亮而有神的大眼睛泛动灵光, 正带着几分敌意直勾勾地望向林轻舟。
林轻舟一愣, 竟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
清虚剑宗没有女修。
会在清虚剑宗四处走动, 畅行无忌的姑娘,只有一个人。
这姑娘大抵就是久闻其名的连钰。
连钰。
浮玉山下郁孤镇某富商家的大小姐。
因几年前寒祁下山除邪, 她惊鸿一瞥, 为其英姿折服, 便时常寻找各种各样的由头, 跑到清虚剑宗里来,想接近寒祁,屡次碰壁,越挫越勇。
不过,最近她好像改变心意, 转为属意闻棠。
“你就是林轻舟”连钰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挑衅。
林轻舟扬唇一笑, “是我,小姑娘,你找我有事”
连钰干脆从白石栏杆外的灌木丛后走出, 一面低头扯去裙摆上沾的树叶, 一面开口道, “没其他事,我就是来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话毕,她走至林轻舟面前的石阶下,双手叉腰,抬起一张小巧的脸,额头上是两只被蚊子叮出来的红色小包。
她目光张扬放肆地将林轻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好像也不过如此。”连钰撅起嘴,有几分不服气。
林轻舟步阶而下,笑意不减,“为什么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连钰眼神单纯,“有个人时常跟我提起你,我问他我长得好不好看,”说到此处,她眼眸圆瞪,“他竟然说我长得还行,但是你比我好看多了,所以我就过来求证一下。”
林轻舟微愕,她口中的“有的人”,大概是闻棠吧。
这端,连钰秀眉倒竖,忿忿不平,“哪有好看很多,你”她语气一低,目光再一次扫向林轻舟,突然少了几分底气,“你也就长得稍好一点吧。”
林轻舟瞬时觉得她的张牙舞爪有点可爱。
他笑着开口问道,“那个人还跟你说了我什么”
连钰一脸戒备望着他,道,“别想从我嘴里套话。”
林轻舟不以为意,淡笑,“天快黑了,你早点回家,我先走了。”
语罢,他绕过连钰,正要掐诀御剑离去,蓦地,身后传来连钰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不要得意,今日他是喜欢你,明日就说不定了。”
林轻舟掐诀的手指瞬时停住,心里重重一沉,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连钰小脸气得通红,“休想我重复第二遍,不想跟你说话了,我回家去”
说完,她便再也不跟林轻舟多说一句,整张脸皱巴巴的,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连接抱朴峰与凌霄峰的悬空铁索桥而去。
清虚剑宗的山门在凌霄峰。
林轻舟停在原地,微微失神,纵然心中很不要脸地对闻棠的心意早有猜想,但是,当它得到确切证实时,还是禁不住心中生出不小的震撼。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闻棠。
他一直觉得他与闻棠惺惺相惜,可以在清虚剑宗互相扶持前行。
但也仅于此而已。
林轻舟满腹心事的御剑朝凌霄峰的乘物游心而去。
自上次苍溪城一行回来,他便有意无意地开始与闻棠保持距离,万一他所料不错,过度亲近的行为,会给闻棠发出错误的讯号,让闻棠更加泥足深陷。
他没办法给闻棠一个交代,只怕会辜负他。
脑中思绪杂乱如野草疯长,不知不觉间,林轻舟一路御剑乘风,抵达凌霄峰的乘物游心。
刚走至庭院门口处,只见一道步履踉跄、衣袍脏污的人影,脚步缓慢,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扶着门框,不甚利落地朝庭院内走去。
院门前的白色石阶上,一条点滴蜿蜒的红色血迹,随着他的向前的脚步,不断延伸。
林轻舟见状,甩开脑中纷乱思绪,急步上前,问到,“你怎么受伤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闻棠听见声音,手忙脚乱地将捂在腹部的手,转为捂在脸上:
“轻舟师兄我没事,你别看我,我现在好丑。”
腹部的伤口少了手掌的按压,温热血液汩汩地从天青色的衣袍渗出,滴滴答答地溅落在地上。
林轻舟面色肃然,二话不说,一把按住他腹部的伤口,一手捉开他捂在脸上的手。
只见闻棠的嘴角还有未擦净的血污,一道深长的血红从他的鼻梁划过颧骨,堪堪从眼尾擦过,直要没入鬓间。
伤口处溢出的血液像数条细小涓流,从脸颊淌至下颌。
乍看一眼,还有几分触目惊心。
登时,一丛怒火在林轻舟的胸中倏地燃起,他声音一沉,问道:“这是谁干的”
闻棠见林轻舟没有被丑陋难看的伤口吓到,反而为他动怒,顿时觉得伤口也没那般疼痛难忍。
“段逍他们编排师兄的不是,说师兄为了博得寒祁的青睐,不惜出卖色相自荐枕席,言语非常不堪入耳,我一时没忍住就与他们动起手来了。”
林轻舟的眉头皱得更深。
宗门中近来就此事流言蜚语甚多,人言可畏,会传出如此龌龊的版本,他早有所料。
只是,闻棠总是待他如此赤诚,而他根本没办法给他应有的回应。
“先不说这些,我去帮你处理伤口。”林轻舟道。
所幸闻棠这次受的主要是外伤,内府真元虽然被剑气所伤,但伤势不重。
林轻舟撕开闻棠被血液浸染的外袍,赫然可见,腹部伤口血肉外翻,一片鲜血淋漓。
宗门修士都会研习药疗,灵疗,处理这样的伤口,林轻舟尚算游刃有余。
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闻棠坐在榻上,林轻舟手拿布条,弯腰为他一圈一匝地包扎腹部的伤口,指尖轻柔,小心翼翼。
闻棠赤着上半身,盯着林轻舟近在咫尺、线条柔美的侧脸,双眼一瞬不瞬,耳尖染上绯色。
林轻舟的手拿布条自后向前绕过他的腰间时,令他产生一种轻舟师兄抱住他的感觉。
他这般想时,身上的伤变得不值一提,就是再来这么十回八回,他也甘之如饴。
陡然,林轻舟两手交替为他包扎,额角垂下的一缕青丝,不经意间蹭上他赤露的胸膛,带来似有若无的痒意。
这痒意仿佛长着触角,一下子从他的胸膛爬进了心底,令他不由一个颤栗。
林轻舟微歪着头,拿着布条的左手正伸向他的后背,察觉到他的轻微动静,轻声问,“是不是我缠得太紧了”
瞬时,他的呼吸间,赤露的胸口上,都是林轻舟温热的气息。
他不由心旌一荡,神思摇曳。
缠得太紧了
太紧了
梦中时常出现的那些疯狂凌乱场景,眼前的人是如何在他身下,用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身,如何口中溢出泣音
在闻棠的脑海中情不自禁的一一浮现
想及此,似有一团火,蹭的从他的身上燃起。他浑身开始变得滚烫,呼吸灼热。
意识到不对劲时,他立马夹紧双腿,不让林轻舟看出端倪。
但,还是晚了一步。
林轻舟垂着头为他包扎,眼下的细微变化,都一览无余。
望见闻棠裆部支起的小帐篷,他手中动作停滞了一瞬,但又马上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手势利落地继续为他包扎。
此时装聋作哑,胜过任何言辞。
说出口的无论是什么,都徒增尴尬。
同是男人,望见这一幕,林轻舟清楚无比地看见闻棠对他的欲望。
他深切地意识到,或许一开始将闻棠当做一个小孩子就是一个错误。
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不明人事的懵懂孩子,而是一个男人。
毕竟今年闻棠也已经十七了。
为闻棠包扎好后,林轻舟开始替他处理脸上的伤。
伤口过深,治疗伤口有奇效、不留疤痕的碧玉露也没辙。
只能先用普通药物,使其伤势愈合少许,再用碧玉露祛疤。
这也意味着,在伤口愈合之前,闻棠脸上都是带着触目惊心的伤口。
林轻舟想起在庭院门口处,闻棠宁愿伤口流血,也不愿将脸上伤口展露在他眼前,想必是很重视外貌的。
这下,他要遭受异样的眼光好一阵子。
林轻舟心中登时生出几丝恻然。
此后,林轻舟令他转过身去,一手抚在他的背上,一手掐诀为他进行灵疗。
虽然闻棠受的内伤并不深重,但是林轻舟也不能放任其不管。
闻棠是替他打抱不平而负的伤。
做完这一切,林轻舟动手收拾桌上的伤药及沾了血迹的布条,忍不住开口道
“没多久就是仙剑盛会,是时仙道群英咸集,竞争异常激烈,你现在受的伤,不知到那时能不能好。”
闻棠躺在床上,转头眼眸清亮地望着那道背影,“他们这样诋毁你,我忍不住”
林轻舟收拾好,转身走到床榻前,忍不住开口薄责,“下次不可如此鲁莽冲动,他们要说,你就任他们去说。”
林轻舟有意与他疏远,语气较之平常,多了几分冷意。
闻棠如何察觉不出来,胸口如同淤住一团棉花般难受,“只怪我太没用了”
林轻舟闻言,心口蓦地一堵,声音放缓道,“不怪你,不是你的错,你好好养伤。”
林轻舟转身要走,手腕陡然被一把攥住。
“轻舟师兄,别走,陪陪我。”
既然已经知晓闻棠的心意,就不能再给他制造美好的虚幻假象。
林轻舟微挣手,没挣开。
不顾闻棠恳求的眼神,他伸手将闻棠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走至门口,身后传来闻棠的声音。
“轻舟师兄,那晚你是不是跟寒祁在一起”闻棠捂着腹部的伤口,以手肘撑着床榻,额头痛出薄汗,挣扎着半起身问。
林轻舟脚步一顿,实话实说,“对。”
闻棠胸口一窒。
明明,明明师兄已经转变心意,不再心悦寒祁,师兄比以前与他更亲近,为什么重蹈覆辙,又跟寒祁搅在一起。
现在师兄又变得如以前一般,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但他忍不住心存侥幸。
他的心剧烈跳动,又问一句
“你们”
林轻舟皱眉,当即意会,“没有。”
说完,林轻舟便抬脚离去。
闻棠听见他的话语,一时不知该喜该忧,在被子中的手默默地攥紧。
他的眼中,浮现一抹异样的光芒,口中喃喃道,“轻舟师兄,你可千万别骗我”
冬天的冷意已然远去,天气渐暖,万物复苏。
曾是花木萧瑟的庭院里,不再寂静冷瑟。
庭院内浅绿碧草如茵,桃花盛开,颜色灼灼,暖风掠过,落英纷纷。
清虚剑宗三峰,花木遍植,在这样的春日,四处是人间芳菲。
春意盎然,暖风吹至何处,席卷着杂乱的花香便像一阵汹涌急潮般,涌向何处。
整个浮玉山,都像浸在一片浓郁的花香中。
这可苦了林轻舟。
他花粉过敏。
在宗门修士相约言笑晏晏踏春的时候,他行走在外,只能时常以袖掩面,免得吸入风中飘散的花粉,以至于出现不良反应。
风大的时候,他能少出门便少出门,在房内时也是门窗紧闭,以防花粉落进房内。
依旧是每日循规蹈矩的练剑修习,并无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直到仙剑盛会召开。
仙剑盛会,又名试剑问道。
每三年举行一次,由修真界剑修魁首召集仙门各派举行。
修真界难得的盛事,也是各派修士一展身手,提升个人声望,门派人望的大好时机。
一般情况下,若无特殊情况,玄门各派都会派遣门中修为道法名列前茅的数名弟子参加。
林轻舟与寒祁身为宗主弟子,都在参加之列。
闻棠、崔如故等人,也一应在列。
仙剑盛会分为两部分。
一曰试剑,各个门派抽签决定对立门派,各门派派出三名弟子,自行安排出战顺序,三局两胜制。获胜门派之间继续角逐,落败门派同理,直至决出最后获胜门派。
二曰问道,即幻境试炼。各派选派的修士人数不限。抽签组队,三人一组,无门派之别,抽中同一个字的即为队友。幻境试炼共有三重,率先突破三重境的,为胜者。
仙剑盛会在青云峰的静然台举行。
静然台四面环水,风细柳斜,越过碧波浩渺的池水,是白石为栏的坐席。
观战者坐席上,比试者纵剑掠过水面,上台比试。
毫无悬念,清虚剑宗选了寒祁、林轻舟、崔如故三人参加。
原书情节中,有关于仙剑盛会的记载。
若无差池,试剑阶段,清虚剑宗会抽中殷昔白所在的离山宫作为对立门派。
结果,在林轻舟意料之中,果真如此。
离山宫除了殷昔白外,还有两名道行更为高深的弟子,路韧嘉,陆刃弋。
寒祁与路韧嘉相比试,三招之内将其击败。
书中情节,原主对殷昔白有怨念,自行请战殷昔白。
但林轻舟不想凑这份热闹,想推崔如故上去,与殷昔白一战。
然而,狗血总是来得那么快。
崔如故还未上去,离山宫的陆刃弋喊话崔如故,要与其一争高低。
两人私下有宿怨,陆刃弋今日就是想一举击败崔如故,让其颜面尽失。
林轻舟被命运的河流推着上前,手执吟雪,三下五除二便将殷昔白击落水中。
原书中,原主占了上风,手下留情。
在殷昔白将要落败之际心生恻隐,原主拉了他一把,结果反而被殷昔白暗算,险些落败。
林轻舟不是原主,他对殷昔白素无好感,击落水中就是击落水中,一点也不留情面。
殷昔白一身衣袍都湿透,狼狈极了,坐席上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窃笑声。
他的脸上一时青,一时白。
林轻舟跃身回至坐席后,便在纯微子身边站定,望见这一幕,心情无比舒畅。
耳边却传来寒祁的声音,“其实,你本可不必将他击落水中的。”
林轻舟语气淡淡,“不好意思,我这人有时下手没轻没重的。”
寒祁接下来没说话了。
就在林轻舟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耳边蓦地一热,寒祁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你是不是因为吃醋”
林轻舟
有猫病
林轻舟无比正直“不是。”
寒祁彻底没话。
接下来的比试,都无甚看点,数场比试下来,胜负已分。
清虚剑宗没有争议与悬念地拿下魁首,落月门第二,玄机宫第三。
离山宫榜上无名。
问道阶段,抽签组队。
林轻舟暗中敲了敲系统,“233,能不能暗箱操作一下,我不想跟某些人组队。”
宿主,以你对我了解,你觉得我有这个功能吗
林轻舟
要你有何用
林轻舟不抱任何期待,抽中签文果然上书,“寅一”。
随后,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殷昔白兴冲冲的声音,“阿祁,真好,你是寅二,我是寅三,我们同一组。”
哦,谢谢,一点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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