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远宁侯府毓灵院中云雨初歇,汪修业揽着许苓的腰身说起了白日里顺和帝给他说的情况。
“我虽然是想用这样的办法提升一下婼儿的身份,但是如果她不合适的话,也没关系,反正我汪修业的女儿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
许苓原本还有几分迷离的眼神一下清醒了过来,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有几分说不清的凝重。
“婼儿的确是个很聪明的人,我当时只想着不能真的让她像其他小姑娘那样,多少也要识几个字,明些事理的好,但是她的确是太聪明了,很多字教一遍她都能记得,当时那种情况,我不只不高兴,还有些担心,正所谓慧极必伤,我护不住她,还不如让她和其他人一样,就刻意放慢了教她习字的速度。”
汪修业从许苓的言语中也明白了当时母女俩的处境,本来一个无比聪颖的小姑娘,就硬生生压下了她的天赋,如果不是老天给他的这段缘分,不只他们会错过,而且会让一个才女湮没在芸芸众生中。
“宫里的情况的确是有些复杂,毕竟除了皇子公主还有宗室子弟在,婼儿毕竟是个伴读,好些事在宫里咱们也插不上手,你要是不喜欢,就让婼儿回家,请几个夫子教着也是一样的。”
汪修业的话的确是说到了许苓心坎上,自从白浅婼进宫之后,她这颗心就一直悬着,尤其是后来汪修业告诉她白浅婼刚进宫就出了意外,差点儿没把她给吓晕过去,还好当时人已经没事了,但是她当时不好进宫,现在就硬生生掰着手指头数着白浅婼什么时候能回来。
但是,她也不能真的就什么都不懂,这么些日子跟着徐嬷嬷也学到了不少人情世故,远宁侯府是新贵,但也是烈火烹油,远宁侯府没有任何根基,仰仗得全都是皇恩,倘若皇恩被收了回去,那远宁侯府也不过是一现的昙花,根本不能和历经数朝有百余年历史的世家相比,作为远宁侯夫人,白浅婼的身份本身就足够为人诟病,她只有做得比别人更好,才能维系住远宁侯府的颜面。
“皇上让婼儿去做六公主的伴读,是对咱们侯府的信任和抬举,就这么贸贸然让婼儿回来,怕是会惹来皇上不快。”
“没什么,皇上不会想那么多的,我们当年都是一起在战场上拼过来的好兄弟,哪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记在心里了。”汪修业不在意地说道。
许苓却是皱了皱眉头,“皇上毕竟是皇上,和当年已经不一样了,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上虽还记得当年的情分,但总不能一直消耗这个情分,妾身相信婼儿能在宫里照顾好自己的。”
汪修业沉默了片刻,长叹了一口气,搂着许苓的胳膊不由得收紧了几分,“我这几年出生入死才走到了今天,为的就是给家里人一个好日子,而不是让你们凡事都要三思而行,反倒是顾前顾后的。”
许苓也慢慢伸出胳膊回应的把手放在了汪修业的后背上,“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过上这样的日子,能住这么好的房子,有那么多下人伺候,每天吃喝不愁,不用再为温饱担心,不用盘算着手里的钱还能花几天,还能见到皇后娘娘,这些都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突然被许苓这么表扬,汪修业黝黑的脸上不由得生出几丝红晕,好在他皮肤本来就黑,再加上在黑暗中,倒是没被许苓给看见,只是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模样,当真应了那句岁月静好。
“放心,我心里有数,皇上至少在最近几年里都不会做那种过河拆桥的事的,四皇子现在毕竟还在军营里,这也算是皇上的一种态度。”汪修业重新找回自己的理智道。
“你可别对四皇子下什么狠手,婼儿的事情也不能说全都是他的责任,而且不提他的身份,他也还是个孩子,你可别真的把他当成你手下那些将士训练。”许苓提醒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下手有分寸的,那小子看着娇贵,其实糙着呢,这几年都被我训练得差不多了。”
被汪修业训练得差不多的叶淮安这几天可算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间地狱,原来他以前在宫里跟着汪修业习武时所接触到的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每天早上天刚刚亮就在号角中起床,然后就是绕着军营跑步、训练、对战,他第一天来的时候身上就因为对战弄得青青紫紫好几块,偏偏身边又没有伺候的人,只有一个副将扔给了他一个小瓷瓶,还要他自己手法生疏的往身上抹,疼得他直呲牙咧嘴,无比想念在宫中的日子。
叶淮安虽然平日里看着调皮捣蛋的样子,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受了委屈身边又没有其他人在,不由得开始想念宫里,想念母后,甚至还想念之被他烦得不行的郭英,想得眼眶都不由得泛了红,但好在他毕竟是个男孩子,硬生生又把眼泪给憋了回去,用自己的小肉手揉了揉眼睛,但越揉越觉得眼睛泛酸,眼泪还是止不住的留了下来,他却硬生生忍住不敢发出声音,害怕旁边其他人听见嘲笑他,就在这种默默流泪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又是同样的情况,旧伤没好又添新伤,晚上回到睡觉的地方,又是眼里忍着泪自己一个人往伤口上涂药,趴在床上,累得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却始终没有想过要去找汪修业,要离开这里。
叶淮安这么硬撑着,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告诉了汪修业,也告诉了顺和帝。
汪修业虽然对于叶淮安几次三番害得白浅婼受伤的事情有些不高兴,但他也犯不着故意去为难一个孩子,只不过就是让军营里的人按照正常新兵去对待他就好,不要给任何的特殊待遇,本来以为他会撑不下来,最多两三天就会嚷着要回宫,谁知道人虽然是哭了,但却硬生生咬牙给撑了下来,倒是免不了让汪修业高看两眼,不过汪修业也没有因此就把对叶淮安的训练给减轻了,他现在倒是对这小家伙产生了兴趣,好奇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顺和帝听到叶淮安晚上一个人默默流泪的消息,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管是什么身份,他现在也只是一个担心儿子的普通父亲罢了。
“要不要奴才和远宁侯提上两句?”一旁站着的陈敬,瞧见顺和帝微蹙着的眉头,试探性地问道。
“提什么?朕亲口说的让他去军营里收收他的性子,这才没过两天就把人给叫回来?朕说出的话成什么了?”
看着顺和帝紧锁的眉头,陈敬立马认错道:“是奴才的错,奴才只是心疼四皇子。”
“朕何尝不心疼他,但他自己都不肯开口,非要硬撑着,朕倒是觉得平素里小瞧了他,”顺和帝说到这里突然叹了口气,语气悠远的说道:“倘若他真能在军营里撑下来,倒也是件好事。”
这事涉及到朝堂之上,陈敬自然不敢多言,只是眼神微微闪了闪,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如远宁侯这般没有丝毫根基的朝廷新贵,所能仰仗的只有皇恩,一旦皇恩不再,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被世族所分食。
皇后尚不知道军营里的情况,她虽然担心叶淮安,但是军营里不比其他地方,她自是不敢擅自往里面安插人,若不然一旦被发现,可就给了一些人大做文章的机会,人送不进去,就连东西也送不进去,又不好和皇上抱怨这件事,只能一个人整日里念叨着,担心着,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任凭身边的宫女怎么劝说安慰都无济于事。
太子叶淮川前些日子去了西南巡查,才刚刚回来,先去了勤政殿向皇上汇报完巡查的情况,查处的官员情况,以及牵涉到的一些京城世家。
“这些人当真是胃口越来越大了,明日早朝把这些人都给呈上来,朕倒是要看看他们还能找出什么样的借口来!”
顺和帝脸色明显不虞,甚至被气得还咳嗽了几声,吓得一旁的陈敬马上过去帮他顺着后背,面前的叶淮川也急忙说道:“父皇息怒,这些世家现在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明日早朝之时,必定能砍掉他们一大支柱。”
顺和帝慢慢缓过来,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亲手教养长大的太子,眉宇之间流露出淡淡的慈父之情,“他们当年陪同□□一起打江山,每家手上都留了不少底牌,这也是他们这么多年来敢一直嚣张跋扈甚至不把皇家看在眼里的缘故,可我堂堂皇族怎能容忍他们这般放肆,朕从继位起谋划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把一个河清海晏的天下交到你的手里,不愧对列祖列宗,朕也就能瞑目了。”
“父皇正值壮年,儿臣尚有诸多不足,还待父皇指点解惑,儿臣自知天赋有限,若无父皇定海神针一般,儿臣定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叶淮川急忙表明自己的态度,脸上尽是濡慕之情。
因着叶淮川这番话,顺和帝的心情也好了些许,“朕终归是要走的,这天下也早晚要交给你,你们兄弟几个相互扶持,才是我大雍的未来。”
叶淮川自是无有不应,但嘴角却噙着几丝冷笑,顺和帝当年把所有的兄弟都扫净才登上皇位,现在倒是希望他们兄弟几个兄友弟恭。
“小四前些日子闯了祸,被朕给扔到了军营里,你母后这些日子担心得不行,你等下过去好好陪陪她。”
“儿臣遵旨。”叶淮川眼睛微微闪了闪,冲顺和帝微微低头恭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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