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笳咬着舌尖苦苦捱着,恨不得立时起身问个清楚,却不得不躺着一动不动
幸而不久便听到脚步声打断了落笳的忧思,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鱼彭和杨长老一前一后进来,曹渡急忙起身道:“师父,杨长老,怎么样?”
鱼彭摆摆手便坐下,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杨长老道:“都翻过了,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也就是一些衣服碎银子”——说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好歹他往日在火云教中也是德高望重的长辈,今日居然去翻人家姑娘家的衣服,真是惭愧万分
落笳和景若听到这话几乎同时想起在法净寺被老僧索去的银子,真是谢天谢地,否则就算鱼彭搜不出什么,几万两银票也会令他生疑的,可见那老僧颇有先见之明
曹渡如获大赦的松了口气,笑道:“这么说落姑娘和景姑娘便是无辜被诬了”
程天德更是解气,重重的拍了一下扶手道:“吕涤清那老狐狸,幸得没上他的当,不然咱门必与百草门不和”
鱼彭听他说话肆无忌惮,扫了他一眼,程天德这才噤声。鱼彭让小弟子们将落笳与景若扶回屋中,这才道:“虽说青城派居心叵测,但非常时候,咱们自己总不能掉以轻心”
他说这话时语气如往常一般平和,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倘若落笳刚才没有分神,便能发现鱼彭尽管不露声色,实际上却气息杂乱,与往日大异。但他修养极好内功又深,竟遮掩的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几人闲话几句便散去,留下鱼彭一人在房中。他喝了几口茶水,混不觉茶水已冷,却依然压不住心底的狂乱
他猛的放下茶盏,起身重重的出口气,胸脯起伏不定,眼神炽热又激动,可见刚才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此时屋中就他一人,已无需遮掩,他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回想起刚才所见,脸上不觉露出不可置信又狂热的神情
鱼彭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两个看起来武功平平才华普通的百草门女弟子报囊中,竟会看到那一卷书。起初他差点当作一般器物错过,要不是那卷轴的质地看起来有些奇怪,鱼彭大概也不会想打开看看
回首一看杨长老跃上房梁去搜探,鱼彭便不经意的将那卷轴展开,一边轻轻摩挲那略显粗糙的纹理,这种纹理他非常熟悉,他还依稀记得小时候祖父房中也有这样质地的书册,薄薄的一本,用粗牛皮绳穿起来,上面写着他不认识的字,据说是从更早的祖先那里传来的。到后来那些书册便不知所踪,但这手感他依然未忘记
鱼彭心中略有些感慨,仿佛故友相逢一般,他本不会在有要事时如此多感慨,但不知怎的,突然便想起那些陈年旧事,这些事情埋在他心底多年,此刻再想起来却分外清楚,似乎昨日自己才回过家。他不觉苦笑一下,那个家早就不存在了,他儿时和祖父相依为命,祖父突然暴毙,待自己赶回去时,那几间破草屋里的能用的东西也早被周围的人拿的差不多了,自从那以后,火云教便是自己的家了,现在他所能记得的,也不过是那些小时候祖父反复讲过的,自己族人的传说和故事
鱼彭边回忆着那些关于山神鬼怪的故事,边缓缓展开那卷轴,凑到月光下去看。再次出乎意料的,这卷轴上所记载的,竟是和祖父所说的故事差不多的故事,并且从和日常书写完全不同的习惯上,鱼彭轻松的判断出这是苗人的字。两个百草门的娃娃怎么会有这东西?鱼彭微蹙眉掩下心中的疑惑和惊讶,不觉继续看下去,越看却越惊讶。这一卷轴中的内容之丰富远超过自己的预期,虽然文字有些粗陋,但无论是传说还是各种稀罕药方的记载都令鱼彭大开眼界,甚至还有黑苗根本密不外传的蛊术。他忍不住再次琢磨,到底是何人能写出如此堪称至宝的卷轴,又怎么流落到这两个姑娘手中,一瞬间他甚至起了据为己有的想法
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他细看,他匆匆扫一眼,直接跳到最后,没想到最末那几篇居然全是用另一种文字写的,那分明不是汉字,而是和祖父书架上的册子用的同一种类似图画的文字。鱼彭对这种文字知之甚少,他不无遗憾的摇摇头,本想着最后大概会记一些最有用的药方或蛊术,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看不懂的文字。他有些无奈的收起卷轴,便在卷起的一瞬间,他突然看到几个熟悉的符号。即便对这文字一窍不通,但几个符号代表的意思他实在是太清楚了,那是自小祖父便反复画给他看的,也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之事——虞山鼎。鱼彭浑身打了个激灵,急忙又将卷轴展开,仔细搜寻,果然在最后那几篇文字中,不止一次出现了这个符号
鱼彭浑身一点点僵住,连汗水沾湿了衣衫亦未发觉
在祖父口中,虞山鼎乃是本族的秘宝,不知历经多少代人,从上古传承下来。然而约数百年前,部族开始衰败,族人之间征战不休,虞山鼎也不知所踪,不久之后族灭,族人散落四方,几百年中,早已融入莽莽大山中各部族,虞山鼎的下落便再无人知道。鱼彭祖上这一支,本是当年部族首领的嫡系后人,但连祖父也只是知道这点传说,但传说中有无上神妙的虞山鼎到底有何作用,便无人知晓了
虽然流落到此又已历经数代人,但关于虞山鼎的下落却始终令这一支遗脉耿耿于怀。当年先辈和火云教合谋从深山苗人手中取回苗族神鼎,便是怀疑那是本族的传说中的虞山鼎,但可惜连祖父都对虞山鼎知之甚少,即便实物在手,也无从做出判断,至于那传说中玄之又玄的妙用,更是无从谈起。因此这些年来,鱼彭虽然常常往禁地中去琢磨那神鼎,却也依然不得要领
哪想今日竟在此见到如此多关于神鼎的记载,更令他又惊又喜的是,这些符号分明与祖父教给自己的虞山鼎几个符号无异,还是自古传下来的样子,而这些字也和祖上传下来的那些文字类似。这说明这里的记载很可能便是关于虞山鼎的详尽传说,一想到此,鱼彭的手臂不禁微微发抖,浑身肌肉愈发僵硬起来
鱼彭正盯着那些如符篆一般的文字出神,杨长老已经搜检完屋子,看他在此捧着卷轴专心读,还当有什么了不得的情报,三步并两步跨过来低声道:“副使,怎么,有什么不对劲?”
鱼彭全心沉浸在虞山鼎的事情上,猛然听到他声音被吓一跳,下意识的匆忙合上卷轴,有些慌张的遮掩道:“哦,哦,没什么”
虞山鼎是关于自己家族的秘密,鱼彭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即便教主李崇一也不行。至今即便自己与李崇一合作默契,但这一直是他心中最深的秘密,绝不会吐露一点。鱼彭有些阴暗的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这虞山鼎本就是我家之物,别人哪能插手,当日不过是借火云教的手将它收回,日后,迟早是自己的——而这一天,似乎并不久了
鱼彭笑了笑,很好的掩住了自己的心情,换回往日沉稳的样子道:“这里不过记了些药方和百草门的武功,看来这两个娃娃还颇用心,一路上并未荒废了学习”——他自然而然的将卷轴卷好放回包袱内,话锋一转道:“杨长老可有所获?”
杨长老是个实诚人,哪里料到鱼彭的心思,被他这么一问立刻放下对那卷轴的疑问,摇摇头道:“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不过一些日常用物”
鱼彭生怕杨长老再提到那卷轴,点点头道:“如此看来,她们是被吕涤清老贼陷害了,咱们走吧。”说罢率先跨出门去,杨长老不敢怠慢,急忙跟上他的步伐
此刻其他人已去尽,屋中只有鱼彭一人,不知不觉间,他已在屋中来回踱步半个多时辰,但依然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的确无法冷静。为了虞山鼎,自己家已经有许多代人付出了代价。自从查到那虞山鼎可能落入苗人手中,祖辈们便想尽办法想将它取回,但苗人深藏深山,又勇猛好斗,视神鼎为族之宝器,根本无从下手。祖上不知多少人为此丧命,就连祖父也是当年深入苗寨时中毒,才留下了病根。直至伯父开始与日渐崛起的火云教联手,图谋数年,终于里应外合将神鼎取回,但伯父与父亲俱因此丧命
更令鱼彭感到悲哀的是,由于流散已久,即便付出如此惨痛代价将神鼎取回,自己也无法证明那便是虞山鼎,至于虞山鼎的功用更无从谈起
当日他心甘情愿接受李崇一的拉拢,并极力支持攻打烟霞宫的计划,便是因为听说烟霞宫不止藏有武功秘籍,更有许多外面久已失传的秘典。鱼彭想,也许其中便有自己想找的,关于虞山鼎的记载
如果真的虞山鼎如传说所言,为上古神器,那么关于虞山鼎可炼出长生不老药的传说便也很有可能是真的。一想及此鱼彭的心潮澎湃,若真有那天,仅凭这一点,自己便无人能及,到时候什么火云教,雁荡门,那又算什么东西。乃至整个西南大山,整个天下,又有何人能与自己相敌?
鱼彭双拳紧攥,胸口起伏,强抑下心中的激动。这是他自己的秘密,无人可知。而现在,老天却把一个机会送到眼前,也许不用等到明年,不用去那千里之外的昆仑大山,便会有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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