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平王父女的不眠之夜。
书房暗室内壁嵌了数十颗鸽子蛋大小莹润透亮的夜明珠,浅蓝色的珠光打在深灰的石壁上反射到平王的脸庞,与书案上两盏小巧的四面转鹭灯发出的暖黄的灯光融在一起,映照平王晦暗不明的神色。
和昌郡主低垂着头站在平王身后几步处,双手死死攥住一方锦帕,身体微微颤抖着,终于一咬牙,对着平王直直跪了下去,嗓音轻哑凄婉:“父亲!”
平王闭了闭眼,露出些隐忍的神情来,却一动未动,一言不发。
“父亲,女儿知错了。女儿……”和昌郡主跪着往前挪了两步,脸上滑下两行泪来,字字恳切,“女儿实在是情不由己……父亲。女儿如今十八,三岁母亲见背,四岁您远赴边城守关,十五岁才得以重聚。其间漫漫十一年天京独居,幸有傅桓陪伴照顾才不至于孤独寥落。”
“然今年七月新婚,八月忽病去,女儿如何能释怀?傅桓为人为官过于刚正,得罪之人不在少数,喻相昨夜亲口告知实情有异并承诺事成后以那幕后奸人姓名交换,女儿如何能拒绝?”
“喻相品行父亲比女儿清楚得多,若非父亲每每夸赞女儿又怎敢轻易交付信任?况那陆虞心狠手辣实非良善,父亲与她交易岂非与虎谋皮?倒不如与喻相……”
“自作聪明!糊涂!”平王终于忍耐不了,愤一拍案转过身来,望着和昌郡主的眼神真是又心疼又气,“连你都知道陆虞与喻良言不和,喻良言他难道会不知?你倒好,一面参与陆虞布置下的局去困喻良言,一面又亲口把内情一字不落地告诉喻良言,就为了换取一个所谓背后加害傅桓的人名。”
“我在朝二十多年,难道查不出那人是谁吗?傅桓于你之情于我乃是恩,我怎么会不想为他、为你做主?且那人敢对傅桓下手本意就是在打击我平王府。不告诉你,是因为那人还动不得,这仇还报不了。你只知我与陆虞交易,你又怎不问问交易的是什么?普天之下除了陛下,有什么人是陆虞不敢杀的?现在好了,一朝错子,满盘皆输,把陆虞与喻良言同时开罪了。”
“怎么会?”和昌郡主瞪大了眼,不肯信服,“喻相说了,我与他的谈话内容是安全的,陆虞的人探听不到。陆虞只知喻相失足落水,不知我出卖她,如何就开罪了她?我将内情告知喻相,可谓救他一劫,如何又开罪了喻相?”
平王长叹,连连摇头:“所以才说你自作聪明,糊涂!陆虞今日一出宫就去了相府,你既知她与喻良言不和,那你说说她为何还要假惺惺去探喻良言的病?她探的自然不是病,是口风!”
“你为了隐藏出卖之责,竟还自作聪明把喻良言落水之事散出,借他人之口早早传到陆虞耳中。也不想想我们的别苑距京城多远?喻良言昨夜离去时可有大张旗鼓?其他朝臣又是什么人物?你以为人人都与陆虞喻良言一样有能力豢养一群遍布天下神通广大的耳目吗?陆虞虽为奸佞,却也是一等一的高明人物,她能看不出来这消息传得异常?喻良言有何理由上赶着传出自己落水之事?你可知今晨相府的马车还往皇宫去送他早朝?半路喻良言昏去才折返回府,告了假。”
“你卖了陆虞,便以为是救了喻良言一劫?你怎么就能忘了自己也是那个要加害喻良言的人?这还不算开罪他?若是你自愿临阵倒戈,真心救喻良言也还好,可你是因喻良言出条件交换才倒戈的!你觉得喻良言会怎么看你?又将怎么对我平王府?”
“你既知他与陆虞不和,那你说说他会容得我们两边讨好吗?他会把你出卖陆虞的事透露给陆虞,既卖陆虞一个薄情,又逼得我们往后只能与他交易求他庇护。”
“陆虞是信她的耳目对她的忠诚还是信你?这还不算开罪陆虞吗?”
“此事只有你知我知,我原本还当是陆虞那边泄露计划,早早把她的秋居图送还意图抬高条件。若不是见她整整一日迟迟不回口信,察觉异样逼问你,你又打算瞒我多久?”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你为何自作主张连商量都不商量一下?你为何……为何如此不信父亲!”
和昌郡主已大惊失色,无力地跪坐在地上,良久,才抬起她流着泪的面庞,爬上去几步,拽住平王的袍角,也只凄凄唤了一声:“父亲……”
平王仰起头去不看她,夜明珠点亮他一双隐隐闪着水光的眼,眼眶红:“陆虞不会放过你,我已安排好人手送你出京去扬州,露个面后赶水路下交州出海去外洋,一个月后扮作你的人会在扬州‘病逝’。”
“往后你我父女二人……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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