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若是别人，宋希尧也不会是这样的一个想法，可毕竟郜乐逸是不同的，当初他和导师去招生，住在学校统一安排的酒店里面，随时都有来咨询学校专业的考生，他抱了一塌子招生简章来回发，刚好碰见了脸黑的跟锅底似的郜乐逸。

    那神情，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标准版的高考没考好的样子，果不其然，他刚把传单一发，郜乐逸那双眼睛像是重新有了希望似的，当天就报考了他们学校。

    到了九月一号入学那天，郜乐逸以总分700的优异成绩“补录”了他们最高录取分476的二本学校。听说到校那天，又是报销机票又是包车，生怕他中途跑了，老师们都夹道欢迎，就差放两挂鞭炮光宗耀祖了。

    当天直接就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演讲。

    就连他，也被导师塞了一个五千的大红包，表示下次招生还要带上他。

    他总觉得毁了那孩子的一辈子，明明能985、211随便他选，却被自己忽悠到这个破学校里面来，还好意思要红包？就在他心怀愧疚的想要劝他复读一年的时候，郜乐逸却在礼堂上说道：

    “我能来到这里，多亏了一位学长……”

    “哎，人家call你了……”他被室友戳了戳。

    随着这句调侃，他身后传来室友张扬不大不小的嗓音：“你还说我渣男，天天勾搭学妹，可我再怎么欺骗人家感情，也比你直接毁人家未来强吧……”

    宋希尧攥着刚才导师硬塞给他的红包不知所措，指尖都被那红包沾染上了劣质的红。

    郜乐逸的声音通过优秀的扩音设备，传到大礼堂的每一个角落：“遇到学长那天，我走投无路正准备坐电梯上顶楼自杀。”

    不知道是头顶的灯光调整了光源的原因，伴随着他娓娓道来的声音，郜乐逸张扬的眉目变得缱绻温柔，那是自己第一次遇到宋希尧的时候。

    白色衬衫因为热的缘故，被他解开了领口的两枚扣子，露出偏白的暖色调，锁骨弯弯的一点掩在衣领之中，眉眼清淡，这种人，连生气时看人的目光都是柔和的。

    他怀里抱了一摞的东西：“五楼，谢谢。”

    他低头致谢时，郜乐逸甚至能闻到他发丝间淡淡的薄荷清香，像是自己开辟了一块地，赶走了夏日的烦躁。

    郜乐逸随手摁了五楼，有些嘲讽的勾起嘴角，他喜欢男人这件事情，还真是刻在骨子里了。

    经历了一个月非人的私人管教所的折磨，名为母亲的人无视了自己所有的放下自尊的哀求，怀抱着“出来一定是一个正常的儿子”的祈愿，一次一次的出逃又她被亲手送进去。

    昔日的朋友一次又一次的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暴露他的地址。

    所有的这一切，都源自于高考后他的那一场“出柜宣言。”

    后来他也曾经怀疑过自己的取向问题，可现在他都要准备去死了，见着男人第一反应还是荷尔蒙高于理智的被吸引。

    许是郜乐逸盯着他看的久了，宋希尧以为他是在看自己怀里的招生简章，干脆在电梯里面发了起来：“同学们要不要了解一下我们学校？”

    宋希尧伸手接过，可是站在他身后的两个染着黄毛的人，指着那招生简章的背面：“这么恶心，怪不得是一个破二本。”

    学校为了迎合当下年轻人的审美，招生简章上面也是狠狠的皮了一下，首页上画了两名男子的立绘：

    一男子邪魅狂狷壁咚住了另外一男子白衣飘飘的男子。

    “学长，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白衣男子说道：“哦，这倒是挺意外的。”

    “可恶，这么小瞧我……”

    “考上我的学校。”男子将书一合：“或许我会正眼看你。”

    下面写着他们的录取分数线【476】

    果不其然，这段时间里面，他已经习惯了“恶心”这样的字眼用在他这个群体上。他默默的将招生简章团成一团。

    “哪里恶心了？”宋希尧一顿。

    “这个……”他们指着那副图问道：“卧槽，你不觉得恶心么？”

    原本有些不好意思的宋希尧一时之间凝了神色：“哪里恶心？学弟将学长当做目标考进他的学校，很励志的。就算是有一些艺术加工，如果同学你连玩笑都分不清的话，那可能我们学校不适合你。”

    不出郜乐逸所料，面前的人生起气来，真的也是柔和的很，柔和的仿佛像是潺潺的溪水，流在人身上的凉意都带着善意。

    “如果你看到了一些隐晦的意思，而且认为恶心的话，抱歉，我想我们连交谈的必要也没有。”

    郜乐逸看到自己奢望都不到的阳光，被那人藏在眼底，终于在此刻释放出来，暖意缓缓地流遍了他的全身。

    “而且同学，昨天是你妈带着你来的吧？327的分数，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个破二本你也上不起。”

    电梯停在五楼，就在宋希尧迈步出去的时候，忽然发现身后跟了一个人，是刚才电梯里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那人，他下意识以为面前的男子也要和自己来“争辩一番”顿时没什么好脾气的问道：“你也对同性恋有意见？”

    却见那人将皱成一团的招生简章展开，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学长，我报考你们学校，是在你这里报名么？”

    时光闪回，郜乐逸看着坐在人群中的宋希尧：那时候的他只要一滴水就足以自救，这一滴水的恩情，我该如何报答

    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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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的，郜乐逸也想到了那年的事情，他的手机里面那个虚拟的人物在做着待机动作，下意识的翻着手边书的第一页，合上又翻起来。

    和他学长的习惯一模一样。

    一时之间，倾辰和记忆中的那人相貌重合，他的学长，为什么每次都会在他困难的时候出现？

    郜乐逸轻轻的吻上的冰冷的屏幕。

    这下子轮到宋希尧有一些懵了他那个学弟虽然没钱，但是向来视金钱为粪土，怎么这会就为了七十万，这么激动？

    郜乐逸离开屏幕之后，忽然发现屏幕中间的小人有了变化，原先坐着的人忽然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像是真人一样察觉到他的视线了：“学弟，我要去练习了。”

    “练习”是这个游戏里面的日常，人物通过“练习”获得点数加成，这样才能去参演更好的电影的时候不会被游戏里面的导演刷下来。

    而这个“练习”时间，是人物挂着机，没有办法互动的。

    郜乐逸玩这个游戏，大多数是为了听宋希尧的声音，又怎么会让他去做“练习？”久而久之，轻辰就成了游戏里面有名的换衣服大佬，pk从来没输过……

    因为郜乐逸就没有让他参与过pk。

    这一次，郜乐逸也没有选择累到他的学长，十分顺手的买了双倍经验卡，等着时间过去点数自动成长。

    另一边点开了曾经的cg图，里面是轻辰的第一部戏，刚刚在大学校园里面杀青，跑出来对他说的一段话；“我想留在这个年纪，然后遇到不谙世事的你，护你风雨，守你周全。让你一直都任性自私。”

    [酸倒牙了都。]

    在一旁将这句骚话编成微信给顾衍清发过去的宋希尧[你说什么？]

    原本的那句话被他改成了“我想遇见小时候不谙世事的你，靠近你，让你永远的留在任性自私的年纪。”

    这句话一发过去，他罕见的收到了顾衍清的回复“任性自私是好的词么？”

    在顾衍清的记忆中，所有夸赞他的语气，后面都伴随着这四个字，有时候是单独出现，有时候是一起出现。

    “谁不知道顾衍清是个天才，可是天才又有什么用？毕了业连个人影都不见，太任性了！”

    “专利再多又怎样，也没见他给他爹的公司用啊，他爹给他投了那么多的钱，这不是打水漂么？三岁看到老，小时候他就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玩具，自私的很。”

    可为什么电话那头的人，要让自己“永远的留在任性自私的年纪呢？”

    宋希尧又是一愣，他拍了拍一旁的系统[他是不是又没明白我这句话是回到他小时候弄死他的意思。]

    [放狠话放到你这份上，我也是头一次见。]

    见宋希尧没有回应，顾衍清一回生二回熟的在实验室里面找到了小杨：“一个人希望你永远任性自私是什么意思？”

    小杨手中的试剂差点没掉了，可能说这句话的人一瞬间在他的脑海中过了一圈，顾衍清不可能去看电视剧，而且他进来时候拿着手机，刚才顾衍清问他的时候，描述的人是一个“很久不联系”的人，那这样的人，不可能说这句话。

    那么能说这句话的，就是他爸爸了。场景、语气都很符合！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会包容那个人所有的缺点，不在乎那个人在别人面前是好还是坏，因为那个人永远是他心中最好的存在。”

    他说完不禁感慨道：“世界上能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来的，怕是只有父母了，爱人只希望你改掉所有任性自私，又怎么会包容呢？”

    小杨拼着命还准备多说几句，好让顾教授回家的时候对着父亲美言几句，给他们加加工资什么的。

    毕竟顾教授又是个心里没钱的，找顾教授谈加薪的问题，且不说他能不能理解了这个事情，只怕是他还没走到顾教授房间门口，就被他的一群狂热拥护者给打趴下了。

    谁知他还没说完，顾衍清就又没了身影。

    宋希尧又收到一条微信。

    白颜色的对话框里面，写了这么几个字“你不用想了，我一直活在任性自私的年纪里。”

    他被父亲保护的很好，周围的人对他怎样，他也并不看重，可是电话对面的那名陌生人的善意，就像是直接皮下注射到他的静脉中一样，随着血液流过心房，被大脑思考。

    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另一旁看到这条微信的宋希尧，差点把具现化出来的手机给摔了[他是不是在挑衅我？是不是！]

    宋希尧愤怒的当头，已经是一个小时重启时间过去。

    对于殷昶来说，这是十分漫长的一个小时。

    时间到了之后，他十分认真的，一字一顿的呼唤着他的私人管家：“倾酒。”

    白色“路由器”上，灯光一闪：“在，主人。”

    它回到了自己身边来了，这样的认识让殷昶露出一抹惨白的满足的笑意。

    “我带你回家。”

    “已规划回家路线。从此处回家共计三十五公里预计时间为一小时二十分钟。正在调车，附近未查找到主人专属车辆，将从总部调来一辆，预计到达时间‘一小时二十分钟。’”

    随着倾酒那有条不紊的声音在空中流淌，殷昶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缓缓崩裂的，掉落。

    震惊的神色堪比当初听到徐瑶电话里说“将倾酒拆解的时候。”

    “你是谁？”他说话的时候，耷在轮椅上的手缓缓地颤抖。

    “回答关于主人‘你是谁’的问话，我是‘倾酒’主人。”

    “你不是。”

    它不是“倾酒”从它规划回家路线的时候开始，殷昶就意识到他不是“倾酒”了，准确的来说，它不是他拼了半条命想要找回来的“人”。

    他的“倾酒”在他说回家的时候，绝对不会做路线规划。他可能会说“检测到主人失血过多，建议主人直接前往急诊室。”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一定还有旁人难以察觉的担忧。

    现在，他的“倾酒”呢？这个“倾酒”是从前的那个，当初他带回公司的那个，不是那个已经有了人类的意识的“倾酒”

    不是那个为了他而违背规则的“人”

    殷昶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说顾衍清把他的“倾酒”修坏了？他那个有人类思考模式的“倾酒”被他修没了？

    “倾酒。”他叫道。

    “在，主人。”

    “你的法则里面，如果你出现自主意识之后，会被如何处置？”

    “正在回答关于主人‘倾酒出现自主意识’的问话，‘倾酒私人管家系统’是由殷昶和顾衍清先生联合开发的一款私人订制管家，您在使用途中若发现‘倾酒’系统产生任何自主意识的可能性，为了保证您的安全，请您尽快通知嘉禾研究院，我们会尽快到达排查机器是否产生自主意识，并进行销毁，同时免费赠送您新的‘倾酒’系统，功能更强劲，更安全。”

    “机器人一旦产生自主意识，将会对主人进行哄骗，甚至转移主人资产。为了您的人身安全，为了社会的安定，请您将机器人及时送检。”

    “主人请放心，‘倾酒’有自检功能，若是察觉自身出现问题，将会启动抹杀程序，确保您的安全。”

    “够了。”

    当初他提出生产这台机器的时候，当初是想要量产的，所以当初制定法则的时候，向来是怎么严谨怎么来。却没想到顾衍清这样的天才也用了快一年的时间才将这个系统做出来。

    光是花费的成本，就在七千万。

    还不能量产，意味着殷昶如果想要保证一定利润的话，价位就要定在“亿”这个单位上了，可一来是社会对于智能系统的接受度的问题，二来是顾衍清那个人简直没办法合作。

    这才导致了“倾酒”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

    从顾衍清制造的这样严谨的系统中，萌生出自己的意识，躲过系统的自查，他的“倾酒”本可以转移他的财产，本可以隐藏的好好的，可是为了他的安全，几次三番的违背法则。

    为了维护他的名誉，去黑了别人的网站。

    在他不过是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问题，甚是在他看来都不算问题的事情，刚刚诞生自我意识的倾酒，却为了维护自己都不在乎的事情，冒着被抹杀的危险，将自己暴露出去。

    起因不过是他的一句“我不需要一个不听我命令的系统。”

    那时候自己为什么没有看到，“倾酒”为了自己，连最严厉的法则都可以违背。

    他看到了……看到“倾酒”违背法则之后，竟然会觉得他有一天也会违背自己的命令。

    殷昶不由自主的抓住了轮椅上的扶手，他自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从小就不相信任何的人，只相信自己，好不容易他遇到了一个可以全新愿意相信的“人”，却因为他的疏忽……

    米白色的主脑盖子上还有未擦干净的血渍，第一水从天而落，轻轻的砸在血迹处，将血晕开成了淡红色。

    另一边，宋希尧收到了系统的声音[殷昶被虐值增加40点。]

    他的手里还拿着具现化的手机，研究着顾衍清那嘲讽意味分明的微信，听到被虐值增加的“叮咚”声还有些不太习惯。

    [我什么都没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