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清晨时分,建元帝在乾安殿内同姜鹤轩说着话。

    姜鹤轩笑容满面的站在下首,建元帝问:“老三,朕让人为你重新建造的府邸你可还喜欢?”

    “喜欢,儿臣喜欢极了。”

    建元帝听到这话心情舒畅,点了点头,又说:“这是今年三月时边陲递上的奏折,老三,你看看。”

    姜鹤轩心中一喜,父皇让他看奏折,这是要考验他了?

    他上前接过建元帝手中的奏折,举在手里仔细的看着。内容不多,只是说春天大旱,庄稼都旱死了,请求朝廷拔粮。只是……这件事他从前怎么没听人说过呢?边关大旱关系到国之根本,这件事不可能悄无声息的。

    “父皇,您这是……”他不由得抬起头看着建元帝:“这不是今年三月的折子吗?怎么如今才……”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旦说起便触到了建元帝的逆鳞,建元帝怒上心头,手狠狠拍着桌子,“这折子被有心人扣下了,朕前些日子才看到!”

    姜鹤轩一惊。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扣下这种折子?既是扣了,又为什么要让这折子这时候出现?

    “儿臣惶恐。”姜鹤轩低下头,将奏折放于建元帝手边,“儿臣并不知该如何解决此事。”

    建元帝看他这幅窝囊样子心里就来气,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给朕滚回去吧。”

    姜鹤轩张嘴欲言,建元帝已是极不耐烦:“还愣着干什么!”

    “是,儿臣这就走。”姜鹤轩不敢真惹怒建元帝,只能唯唯诺诺的答。被囚禁之后他才明白,掌握着他生死的人只有建元帝,建元帝一句话,能让他生,亦能让他死。只有讨得了建元帝的欢心,他才能荣华富贵。

    建元帝盯着奏折,心里愈发烦闷。乌戟如今很平静,愈是平静,就愈是让他心慌。

    正想着,建元帝忽觉眼前一黑,随机身体失去意识,往前栽倒在案桌上。

    “父皇!父皇!”

    “陛下!”

    ……

    暴雨天,雨点像豆子一样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水窝。

    芙儿打着帘子进来,看着屋内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她压低了声音在赵依双耳边道:“小姐,成了。”

    赵依双无言的点了点头,继续面无表情的盯着红漆桌面。

    对面的人似乎并察觉到什么,手里拿着圆扇动作慢吞吞的扇着桌上摆着的小火炉,水炉里的水已经沸腾,水泡乍破时有沸水溅到他手背上,他扇扇子的动作却并未停顿。

    数不清是第几次,赵依双问:“侯爷,您什么时候走?”

    对面的声音平稳:“雨路难行,赵将军留谨与在府内休息一晚,待明日雨停了,谨与便会离开。”

    赵依双不由得看向窗外。

    哪里难走了?

    雨虽下的大,却也不至于影响出行,至少地面还是平整一片。而赵府所在的锦绣街和周侯府所在的成华街,也不过才一刻钟的路程。

    清晨时分周誉来访,说是他家茶庄产了今年的新茶,特意送一些来给赵府。谁知客套到一半,天忽降暴雨。

    赵邵元意思性的问周誉:“侯爷不如在赵府歇息一会儿,等雨停了再离开?”

    周誉脸上并没有被雨阻行的苦恼,反而有一种计谋得逞的快意:“本侯来之前听府上的先生说过,今日的雨怕是不会停了,不如本侯在此歇息一日,明日再离开。”

    听到这话,赵邵元有点儿不大高兴。他可讨厌像周誉这样的文臣了,文官总是仗着自己念了些罗里吧嗦的书就瞧不起他们武官,赵邵元一点儿都不想和周誉这样的才子扯上什么关系。

    岂料,周誉又说:“将军不会不愿意吧?”他垂下眼,有些难过的模样。

    赵邵元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他就知道,这些个文臣阴险的很,让他连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好半天,赵邵元才说:“侯爷自便。”

    “听闻赵小将军院落内种着许多菊.花,这菊.花被雨摧残,定然可怜极了。本侯恰好擅长侍弄花草,不如……”

    赵邵元看向别处:“他都快一年没回来了,那花应该已经死了,不劳侯爷费心。”

    “将军,还没死呢。”赵安插了句嘴:“小少爷最喜欢菊.花了,奴才们每天都回去照看的,今日这雨下的突然,那花怕是如侯爷所说,只剩下半条命了。”

    ……

    于是,周誉便住进了赵斐邈的院子,与赵依双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

    赵依双盯着发红的木炭,仍旧是一句话也不说。

    周誉往沸了的水壶里倒茶叶,冷不丁的出声,问:“郡主似乎很讨厌谨与?”

    “并没有。”赵依双说:“我对侯爷就像对陌生人一样。”她抬眸,笑着反问:“人会喜欢或是讨厌一个陌生人吗?”

    芙儿已经出去了,房间内只有赵依双和周誉两个人。

    周誉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堪称优雅:“郡主,过些日子我要离开了。”

    赵依双目光看向别处,微微点了点头,随口问:“去哪儿?”

    “乌戟吧。”周誉答道。

    听到乌戟这两个字,赵依双便想起赵斐邈,忍不住问:“你去乌戟做什么?”

    “唔,大概是去打仗。”周誉说。

    赵依双百无聊赖,“和我有什么关系?”

    “郡主不会舍不得我?”周誉笑了,猛然倾身,凑近赵依双。

    赵依双被他吓得整个身子往后仰,“不会。”

    “可是。”周誉顿了顿,手指抬着赵依双的下巴,逗弄般的捻磨,声音轻的像叹息,窗外大雨不停,赵依双忽而听出几分缠.绵的味道。周誉说:“我却舍不得郡主呢。”

    赵依双定定看着他,“那你想怎样?”

    周誉目光柔和,声音仿佛诱哄,笑着说:“双双,跟我一起去吧。”

    赵依双不为所动:“我为什么要去?”

    “你看窗外的树。”周誉收回手,端坐在椅子上,“每年秋天都会下雨,它叶子会落一地。冬天落雪,它像枯死一样。春天外物复苏,它也就活过来了。等到了夏天,它便枝繁叶茂,葳蕤生动。岁岁年年都是这样,缺了哪一季,它都不会是现在的它。”

    “所以?”

    周誉笑:“郡主,你还太天真,有些事情并不懂。你知道前朝一句话比得上.你所有的心机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乌戟吗?”他微停顿,看着赵依双的眼里带着赞赏:“郡主其实很聪明,而我,喜欢聪明人,只可惜郡主却不够聪明。云都城内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将去乌戟,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明日三殿下即将沦为阶下囚。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连七殿下都能一网打尽。”

    水炉里的水快烧干,周誉好似并没有注意到,仍是笑着望着赵依双:“郡主,谨与说的可对?”

    赵依双有些惊讶,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周誉狡猾透顶,知道这些也并不奇怪。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室内安静的只有炭火燃烧的“滋滋”声。

    “郡主可愿成为与我并肩之人?”

    良久,周誉问。

    赵依双抬眸,眼里一片澄澈:“为什么是我?”

    周誉轻笑,“郡主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愿意。”赵依双摇了摇头,认真说:“周誉,你很聪明,我知道玩不过你,可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交手,所以你不用这样。我想要对付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她把这句话当成了周誉的圈套。

    周誉很有耐心的往水炉里重新倒水,“郡主会愿意的。”

    落雨声渐小,周誉举止赏心悦目,每一帧都如画,赵依双淡淡的说:“没可能的。”

    ……

    太医在建元帝寝殿内守了整整一夜,天亮时刘英杰已经带着众御医,将建元帝这些日子以来服用过的药物查了个透。

    皇后守在建元帝床边,心急如焚:“刘英杰!如何了?”

    侍疾的众皇子守在殿外,唯有姜鹤轩在殿内,姜鹤轩指着刘英杰,问:“快给本王说!父皇到底怎么了?!”

    刘英杰同其他太医对视一眼,终于说:“臣查出,三殿下每日献给陛下的药中,有一味大补的药混合着陛下每日喝的养身汤里的人参,这两味药在一起,是一种慢性毒.药。长期服用,人会渐渐贪睡,最后一睡不醒。”

    “你这是什么狗屁话!”姜鹤轩抬脚揣在刘英杰身上:“我本王说实话!别磨磨唧唧的!难道本王还会害了父皇不成?!”

    刘英杰直接摔在地上,顾不得身上疼痛,他连忙爬起来:“皇后娘娘,臣所说的都是实话!请皇后娘娘明察!”

    皇后用手帕擦着建元帝的额头,淡淡道:“既是三殿下做的,便先将三殿下压入天牢,等陛下醒了再做定夺。”

    当即便有太监上前准备将姜鹤轩制裁。

    “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姜鹤轩冷笑:“母后,您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吗?”上次在落西山,姜鹤轩已经对皇后冷眼旁观的态度死了心,可他却没想到……皇后这么想他死!

    皇后抬了抬手:“快些拉下去,还留在这里是想污了陛下的眼?”

    他们说话之际,建元帝已经睁开了浑浊的眼,他虚弱的抬起手:“……老三。”

    他的声音很小,却足以让殿内的人听清。姜鹤轩立时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的上前抓.住了建元帝的手,期期艾艾:“父皇……”

    “啪”建元帝猛地抬起手,一掌扇到姜鹤轩脸上:“咳咳……朕本以为你知错能改,可谁知道你还留了后手啊你!咳咳……”

    建元帝咳得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姜鹤轩急忙解释:“父皇,此事与儿臣无关啊!”他脑中一闪,又道:“父皇,定然是小七干的!此事与小七一定脱不了干系啊!”

    姜明诚守在殿外,乍一听到姜鹤轩说起他,不由得冷笑起来。

    又是一巴掌,建元帝恨恨看着跪在地上的姜鹤轩:“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东西当儿子!”

    姜鹤轩掐了一把手心,竟是要哭出来,模样好不可怜。

    建元帝闭上眼,脑中思索许久,才说:“先将烈王、熙王压入天牢,此事朕要亲自审查。郑显,你亲自去把周誉找来。”

    *

    “陛下。”周誉赶至宫中已是酉时,天色将将暗下去一点儿。

    建元帝披着大氅,掩唇坐在雕龙的椅上,声音苍老虚弱:“谨与。”

    他唤的是周誉的字。

    周誉垂着头:“臣在。”

    建元帝苦笑,恍惚间想起周誉父亲周乐章还在世时的样子,数年光阴指尖须臾,他已经老了,不像年轻时那样果敢,那样雷厉风行了。

    殿内光线很暗,建元帝扶着椅子站起身来,“这朝堂之上的人,朕能相信的寥寥无几,现如今朕的儿子都来谋害朕。你说,朕还能相信谁?”

    “臣不知。”

    建元帝讥讽一笑,抬了抬手:“给朕好好查。”

    “是。”

    这件事情并不难查,只是建元帝不相信别人,所以找来了周誉。周誉为人坦荡,建元帝对他再相信不过。谁会怀疑一个行.事从来都正直的君子说谎呢?

    子时三刻周誉再次入了宫,建元帝撑着脑袋假寐,等他来了便问:“你查出什么了?”

    周誉看了一眼身边的景逸,景逸会意,道:“陛下,臣在三殿下府内搜到了刘太医说的药,同时,在七殿下府内也找到了。”

    周誉道:“陛下,此事似乎将两位殿下都牵扯进去了,臣以为陛下应当严查。”

    还要怎么严?

    建元帝颓然坐在椅上,生出一种迟暮之感,老三虽驽钝,心性却好,可谁又能想到老三会在他的马上做手脚?甚至现在又想给他下毒呢?小七有能耐,可是今日却连小七都牵扯到这件事中了……

    一下子得知这样的消息,对于建元帝而言是一种何等的打击。

    景逸疑惑地看向周誉,周誉颔首,对座上的人道:“陛下,臣等先行告退了。”

    “慢着。”建元帝抬头,又说:“朕还有件事要你们去做。”

    大军出行要誓师,祭祖,建元帝显然不想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他想让周誉去边陲悄无声息的杀了赵斐邈,换一个新的将军镇守。

    他已经不信任赵斐邈了。

    周誉听到这番话时并不意外。反倒是景逸有些诧异,赵家忠君爱国,建元帝如今却要杀了赵家独子……这实在令人心寒。

    建元帝冷声问:“景统领,你有异议?”

    “……陛下圣明,臣无异议。”

    **

    出宫路上,景逸还是没忍住心下疑虑:“侯爷,陛下怎么会……”

    他想问的是建元帝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周誉微笑,声音平淡,说出来的话却让景逸一惊:“陛下老了,昏庸无道。”

    “侯爷怎么说这样的话?”景逸急忙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对周誉道:“侯爷,这样的话不能说,您不怕惹祸上身吗?”

    “难道统领不是这样想的吗?”周誉笑着反问:“统领问本侯如何想,实则是自己心中已有了打算,不是吗?”

    这句话的确戳中了景逸的心思,他的确是觉得建元帝太过昏庸,干脆也不再隐瞒:“那侯爷觉得应该如何?”

    周誉笑而不言,加快了步伐往宫门口走。

    景逸站在原地,忽觉前程渺茫。如果像赵家那样忠君为国,最终的下场却是被建元帝下令杀了独子,那他们又该如何?

    出发时间定在三日之后。

    他们奉的是建元帝的旨,盖的章是建元帝的私印,并不曾惊动什么人。

    出发之前周誉又一次去了赵府。

    秋末,草木凋零枯萎,周誉沿着石子路绕着赵府走。

    赵家独子死后,届时他只需稍稍透露建元帝的意思,那么必将会引得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这不过是第一步。

    秋风吹过,带路的下人缩了缩脖子,笑着问:“侯爷这些日子来我们府上似乎来得很勤?”

    周誉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人影之上。

    那人是赵依双,赵邵元在教她练剑。

    那剑精致小巧的不像是用来杀人的,倒像是用来绣花的。一招一式都很无力,甚至连动作都不标准,看得出拿剑的人养尊处优惯了,软.绵而无力。

    赵邵元却鼓着掌:“双双好样儿的!”

    周誉紧了紧藏在袖中的手,不知怎么有些艳羡。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仍旧是自顾自的练剑,期间赵依双甚至失手将剑滑至地上,周誉都没有听到赵邵元的斥责。

    他转身往回走,面色不变:“本侯忽然想起府上有些事,便不打扰将军和郡主了。”

    下人疑惑地看着他,“侯爷怎么才来就要走?”

    周誉笑的温润。

    他已经在赵依双身上花费了太多精力,可既然赵依双并不愿意接受他,他也没有必要久留。况且……这样鲜活真实的人,看得久了,心生向往,他或许会管不住自己的心。

    倒不如离开,走得远远的,便能当做不曾看到过。

    周财扯住周誉的袖子,低声道:“侯爷……您就这么走了,让奴才怎么跟李管家交代?”李由可是叮嘱了他好些话,让他好生看着周誉的,一定要让周誉和赵小姐多待待。

    周誉又回头看了一眼赵依双的方向,这样鲜活的人,跌入尘埃之后会怎样呢?

    “周财,回府。”

    周财小跑着跟上去,抱怨道:“侯爷您慢点儿跑!奴才都跟不上了!”

    ***

    书桌上躺着一封信。

    赵依双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门口,又看了看悄无声息躺在那儿的信件,这信是谁送的?

    虽是疑惑,她还是拿起那封信看了起来。

    开头是郡主二字。

    看到这个称呼,赵依双便猜到了写信的人谁。除了周誉,还有谁会这么规规矩矩的喊她郡主?

    信上的字迹潦草,半点都不像主人外表那样谦谨。

    信中说……说帝欲杀赵家。

    没有落款。

    赵依双心中一跳,手却在桌上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抬眼看去——那是周誉的玉葫芦,白玉制的,用红色丝线系着。

    ……他写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赵邵元推门而入,语气畅快:“双双,你知道吗,陛下派人去边陲了,我让他们给你哥那死小子带了好些我们云都的东西过去,那死小子见了一定会感动的痛哭流涕。”

    “去边陲的人有谁?”赵依双问。

    “唔……好像是景逸,还有那个死皮赖脸缠着你的周誉。”赵邵元边想边说,又瞥见了赵依双手中的信,上前问道:“咦?这是什么?”

    赵依双把信给他看。

    如果赵家真的有事,她不该瞒着赵邵元,一起想办法解决才是最合适的。

    “陛下要杀赵家?!这谁写的!”赵邵元看过,之气的跳了起来,大骂道:“我赵家忠君为国,陛下杀我们做什么!哪个狗东西敢写这样的信?真当我们赵家是好欺负的吗!”

    他太天真,就和从前的赵依双一样天真。赵依双眼里带了些笑意,安抚道:“爹,你先别生气了,重要的不是这封信是谁写的,而是这件事的真假。”

    赵邵元气呼呼的捶着桌子,直将手心拍的通红:“这件事情真假……”

    赵依双将手搭在他手上,认真的说:“爹,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谁又能猜得到呢?即便是我赵家忠君,从未有一丝谋逆之心,可谁又能保证陛下也是这样想的呢?自古以来蒙冤的忠臣太多太多了,爹,我们不能盲目的觉得陛下一定会相信我们。”

    赵邵元听了这话,重重点头。

    还是他女儿会说话,一番话说得赵邵元服服帖帖的,甚至觉得就算建元帝要杀了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们赵家手握重兵,哥哥又守在乌戟,如果我们反了,朝廷就完了。”赵依双说:“陛下多疑,肯定会怀疑我们的。”

    赵邵元两手一摊:“那双双,你说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总不可能真反了吧?陛下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们?”

    他破罐子破摔惯了,现在遇到事情竟是说:“既然陛下不相信我们,双双,你说要不我们干脆造反得了!”

    赵依双快被他气笑了,她爹怎么能想出这么个鬼主意来?

    造反?

    要是真造反了,他们全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记得,前几天周誉来我们府上时,跟我说过他过几天就要去乌戟了,我当时还问他去乌戟干什么,他说他是去打仗。”赵依双右手成拳单击左手,抬起头眼眸明亮的看着赵邵元:“我知道了!”

    赵邵元连忙问:“双双你知道什么了?”

    赵依双勾了勾手指,附耳道:“应该是乌戟出了事,所以陛下才会觉得我们有反心。”和赵邵元这样的粗人说话就要直白,直白得不能再直白,半点弯都不能拐的,拐了他就听不明白了。

    见赵邵元一直摸着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模样,赵依双只好继续解释说:“肯定是有人在陛下面前挑拨离间,所以陛下不信任哥哥了,现在陛下还让景逸和周誉去乌戟,名为巡视,实际上说不定是找机会取而代之,夺了哥哥的权,要了哥哥的命。反正天高皇帝远,等到哥哥的尸首被送回来,到那时,我们除了认命又能怎样?难道还要怀疑到陛下.身上吗?”

    “原来是这样!”赵邵元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般地说:“这陛下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不对不对,要是你哥哥真出了事……那我们赵家就全完了。”

    “全完了……全完了……”赵邵元急得像热锅上蚂蚁,一直转个不停。

    赵依双却忽然想起那日周誉说的话。

    他问她可愿成为与他并肩之人,还让她跟着他一起去乌戟。

    他应该是早就猜到了会有此一出,所以,他那次来是来提醒她的吗?

    她不聪明,遇到事情便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那时并没有听明白周誉话里的意思。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遍体生寒,她以为她在算计别人,却不知早已经被人算计了个透,甚至她自己还傻傻的不知道,等着去看姜鹤轩和姜明诚的笑话。

    她根本就是蠢!

    她根本就……护不住赵家。

    赵依双从来没有这样怀疑过自己。

    第一次穿书时,她对这个世界和这里的人没有什么感情,所以并没有想过要去参与,只是顺着赵邵元的意思嫁给了姜鹤轩。后来姜鹤轩亲手杀了她,她不怎么难过,只觉得自己有些不甘心。谁知道老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第二次时她想保护好赵家的人,平安的活着,可是还是死于巫蛊宫斗之中。上一世,上一世赵邵元用命护着她,赵斐邈也一直保护她,可是最后赵家人全死了,只留了她一个人活着。

    这一世……

    这一世她怎么都不甘心就这样死了,赵家也不能有事!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建元帝怀疑他们家,或许过不了多久,她甚至能在云都城等来赵斐邈的尸体。

    赵家这些年树敌太多,赵斐邈倒了,建元帝必然会顺势收回赵家兵权,到那时,他们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爹,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赵依双拍着赵邵元的肩,勉强笑了笑:“一定不会有事的,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而且,我不是都说周侯爷是君子吗?君子自然不会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情。”

    赵邵元听到这番话,心一下子就定下来了。

    对啊,周誉不会做这种事的!一定不会的!

    入夜之后,赵依双去了天牢。

    她已经想好前路,虽然生死不明,但是好歹是一条路。如果她能活着那再好不过,可若是她死了,也要拉一个人陪葬。

    天牢内阴气逼人,满是血腥味和臭味,赵依双捏着鼻子,跟在狱卒之后。

    这人从前是赵邵元手底下的兵,一直记着赵邵元操练他们时的恩情。

    “小姐,就是这里。”

    穿过长而窄的台阶,终于在台阶尽头,狱卒停了下来。

    赵依双捏紧了腰间配着的剑。

    这剑还是她爹特意为她打造的,玉穗请的是如意坊的绣娘.亲手编的,健身小巧精致,剑柄上镶着红宝石。赵依双像是在一瞬间找到了勇气。

    门锁和钥匙相撞,发出细微的声响,披散着头发坐在牢里的姜鹤轩发狂一样的抬起头:“谁!”

    赵依双穿着狱卒的衣裳,门开之后她抬起头,露出明艳的脸,笑的真诚:“殿下,是我。”

    姜鹤轩呆呆看着她,脸上暴戾的表情敛去,又用力揉了揉眼,发觉眼前看到的并不是幻境之后:“双双你来做什么!”

    赵依双走到他身边,“我担心殿下,所以买通了这里的狱卒,想来看看殿下。”

    话音落下,姜鹤轩眼睛骤然湿.了:“双双,你快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事到如今,赵依双竟还是这样的关心他。既是如此,他就更不能牵连赵依双了。

    赵依双轻轻摇了摇头:“殿下,我想到救您出去的办法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双双,我的路,已经到了尽头。”姜鹤轩苦笑。

    赵依双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以免染上姜鹤轩身上的味道,她劝道:“殿下您甘心吗?从前您是能和七殿下相抗衡的烈王殿下,人人见了您都恭谨谦卑,双双对您仰慕不已。从前,双双不止一次想过您登上那个位置会是什么模样。”

    “呵呵……呵呵……”姜鹤轩笑的癫狂,嘴角扯出长长的血丝:“是啊,从前我是何等的风光……可是,满招损,谦受益,到底是我太招摇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他千不该万不该去求姜明诚那个狗东西!若不是他陷害,他如今又怎会落到这个下场?!

    不过,好在姜明诚也进来了,要死,就让他们一起死!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赵依双的声音轻柔的像情人之间的呓语:“殿下不知道,七殿下已经被陛下放出去了。七殿下……前几日约我吃茶,说是这世间唯有他才能配得上双双。”

    她要摧毁姜鹤轩的信念,也要让姜鹤轩生不如死的活着。

    死了多没意思,她都死了好多次了。

    活着才是最可怕的,活着看着自己最恨的人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活着看着自己像个废物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才是最痛苦的。

    “殿下……”赵依双抿了抿唇,桃花眼漫上雾气,抬手,纤长手指像是要碰到姜鹤轩的脸。

    可是,她的手却在即将碰到姜鹤轩时收了回去。

    姜鹤轩整个人都像陷入痴狂,抓着头发像疯了一样的说:“不、不可能……不可能!”

    赵依双弯唇浅笑,声音清越,纯真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怎么不可能呢?殿下如今在天牢,又能做些什么呢?等过些日子陛下被七殿下哄得开心了,臣女的命,也便绑在七殿下.身上了。待七殿下得势,那这世间便再无人记得烈王了。那时,殿下活着与死了,都没有半点分别了。”

    她的话字字珠心,姜鹤轩的刺激的清醒过来,他抬头,盯着赵依双的脸:“你方才说,有法子救我出去?”

    赵依双轻轻点了点头,只说:“陛下如今对殿下还是有些父子亲情的。”

    姜鹤轩听不明白,不顾脸上沾着的鼻涕和眼泪,急忙道:“双双,你把话说的明白些!”

    赵依双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抽.出了那把小巧的剑。

    “臣女曾去求过皇后娘娘,娘娘初时避而不见,臣女求了好久,娘娘才告诉臣女,”她的声音低的像是诱哄:“现如今殿下只能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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