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际思君频频,发微时令卿莞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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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寒心中思绪一定,身体也似乎爆发出了无穷的潜力。他每每以常人无法想象的角度避开张燕双刀,一双晶莹的眸子灵动已极,转来转去,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张燕刀势弥凶,仿佛化作一片白丝织就的大网,将祁寒整个上半身罩在其中,足底腾挪行走,端的是快捷无伦。
面对如此杀招,祁寒却似浑然无惧,面色不变。瞅到一个时机,他一个“鹞子翻身”,避过刀锋的同时竟是身贴着地面探手一捞!
张燕眉头一皱,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发现对方已经抓了个武器在手里!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劲风啸动,竟是那祁寒在百忙之中避开双刀,甩出一条长蛇形的怪器,直取自己腰身空档!
张燕微微一闪便避了开去,借着火把的光照,将祁寒手中之物看了个清——却是之前捆缚他双手的麻绳!
百忙之中不及寻到兵刃,竟然找了这种粗制滥造的玩意儿与自己成名已久的“银蝉”双刃对敌,真是蜉蚍撼树不自量力!张燕心头冷笑,眼底便升起几分讽意。仿佛受到耻辱一般,避开那卷向腰间的麻绳后,张燕左手刀刃直取祁寒左腕,右手刀则斩向祁寒腰肋,刀势越发绵密,足底移动也越来越快。
虽则有了个东西在手,祁寒的境况却只有更差。他把麻绳当做软鞭使用,却无法等同真正材质上佳的鞭子。不仅不敢与张燕双刀对碰,连挥甩之际也甚不趁手。而此刻张燕怒意杀意迸发,脚底如同抹了油膏,游鱼一般滑来滑去,双足左点右点,上下前后,竟是以想不到的方位突然出现,像在脚上装了万向轱辘一般,灵活至极。
祁寒左支右绌,好几次都险险被他刀刃砍中,一身冷汗淋漓,躲避得也越来越吃力。手中麻绳根本无从挥出,更别提要掣肘对方了!
危急之际,他又想起了赵云。这一次,却忽然记起在操练结束时对方说过的话。
赵云曾笑着对他说:“任何一种武艺都有其套路。只要找准了对方的套路,便可将其破解,击败对方。只是,很少有人能在瞬息之间寻出对手的功夫套路,更少有人能够冷静沉着,随机应变,在须臾间找出克制对手的方法。而这种克制,便叫做破绽。”
……
那一日,两人肩并肩坐在黄昏的校场边。汗水湿腻着衣衫,他们的身体挨得很近。近到可以嗅到彼此身上并不难闻的汗渍气味。
“……可若是对方没有破绽,你该怎么办?”那日,赵云揉乱了他的头发,问。
“怎么可能没有破绽?”祁寒皱眉,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是人都不可能完美,都有破绽。可你也不是完人,若是你片刻间寻不到他的破绽,那他便是没有破绽。若对方真的‘没有破绽’,你,又该怎么办呢?”赵云复又搭上他的肩膀,对着漫天红云,如血夕阳。说完,他回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眼中有祁寒看不懂的宠溺。
“那……”祁寒皱眉,不自知地瘪了瘪嘴,“那你,也不在我身边儿?”
赵云莞尔失笑,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良久,“如果,我是说如果,”赵云长长吐出口气,似乎是压抑着什么,“如果我也不在你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你又遇到一个对你来说‘没有破绽’的敌人,祁寒,你要怎么办?”
祁寒凝眉沉思下去,好似一个在被老师抽问的孩子,表情无比认真。以至于他错失了身旁的人眼中怅然迷离的情绪。
半晌,祁寒摇头,顽皮地笑起来:“罢了。既然对方那么强,那我可就只有引颈就戮,乖乖授首的份儿啦!”
赵云恨铁不成钢地眯缝了俊眼,眼中溢出些危险的光芒。他头一回伸出手指,弹了祁寒的额头。那力道很重,疼得祁寒捂住吃惊地瞪大了眼瞳,怪异而又不知所措地怒视对方。
“他若没有破绽,你便给他制造破绽!无论如何,绝不可任人宰杀。这一点,祁寒,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赵云收回手,紧握双拳扶放在双膝之上,他的腰身挺得笔直,侧脸望向西山渐落的残日,眸光晦暗不明,有着祁寒未察的涌动。
……
与张燕对阵,祁寒早就败象大露,只是此刻来得更加猛烈而已。
他使出浑身本领,奔突跳跃翻滚,只不停躲避着张燕诡异的身法和刀刃。脑中却倏然记起了赵云说的那些话……
蓦然间,他眉峰一耸,猛地觉察自己忽略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对了,是套路!
阿云说,任何一种武艺,都有其套路,张燕身形如此迅捷灵动,绝不只是刀法凌厉那么简单!
祁寒一留上心,动作便有些停滞,很快手臂上中了一刀,薄刃划破衣帛贴着皮肤掠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渐渐地随着他不管不顾的动作,鲜血如同鲜艳的染料,将他半幅袖子濯湿。
臂上的疼痛刺激了神经,祁寒唇边却渐渐溢出浅笑。周遭人等尽皆被他古怪的笑容所惑,也不知是该为这少年惋惜,还是该为飞燕将军拊掌助兴——这人终究是被张飞燕刀光逼疯了罢?受了伤,竟尔反笑了。
孰料,祁寒却是看出了张燕的套路,尽管受了一刀,也觉值得!
“我早该想到,他的身法如此伶俐古怪,如乳燕穿林,梭子往复,定是懂得某种奇妙步法的!只可惜世人皆以为张燕身形轻矫,故而才动作灵速,移形换位,有如神助。却从未有人留意过他的步子。乾、坤、坎、离,四宫相映,他的步履一直踩在左辅右弼之位,互为补充与根本,原是沿着阴阳鱼的路数在走!这种步伐隐隐合了阴阳并兼,稳固和谐之意,往往能在出人意料的方位闪现,使人感觉迅如鬼神速如雷霆,实际上,却是最标准的两仪步法!”
祁寒对易学稍有涉猎,于两仪四象五行八卦,乃至斗数子平之术也算略通。毕竟他当年除了训练之外,基本寻不到其他的事情可做。因此只要稍有感兴趣的东西,他便会有意识地去学去玩,故而倒成了个杂家。
此刻,这发现令他雀跃!
臂上挨了一刀,创口隐隐作痛,他的心情却是骤然激越鼓荡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为赵云说的那些话是对的!所有人的武艺都有套路,不管有招无招,就算是乱挥乱舞的王八拳,或那无招胜有招之人,仍是有习惯可循,有迹线可察。只要是人,便有破绽,便有办法可破!
祁寒心中激动之余,潜力更是爆发出来。虽伤了一臂,抬起都有困难,但他好似浑然不觉,手中麻绳轻舞,身形宛若游龙,竟是遍地游走起来,一次次避开了张燕的攻击!那种自信恣意之感,即便是旁观的外行懵懂之人也有所察。
尽管危险,却如同刀尖上的舞者,浑然无畏!
只因心中有一种信念,一个人,一些话,祁寒便再也觉不到恐惧的滋味儿。
他唇畔挂着一抹浅笑,宛若月下仙人,染红的衣袖好似一种妖异的点缀,将他整个人烘托得越发神秘。张牛角等人已经完全看呆了,他们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够快过张燕!或者说,这个人并没有快过张燕,他只是每每能够“恰巧”避开张燕手中闻名遐迩的“银蝉”双刃而已!
这小子的运气未免太好了!不明就里的人这样想。
只有张白骑等几个称得上高手的人,才在瞠目之余暗觉震动,他们发现,那小子好像能提前预知张燕出手的方向,每次都能险险避开锋刃,逃于一线之间!
张燕越发焦躁起来。
他心中像是燃了一团炽热的烈火,人群之中那一道道视线,仿若芒刺一般扎落在他的背上。尤其是,他心中此刻还挂念着其他一些东西。
“是男人就别跟个兔子一般躲来避去!”张燕怒上眉梢,暴喝一声。祁寒一直逃避的态度让他觉得极度烦躁,从未如此失态的他,长眉挑起,眼中似欲蹿出腾腾火焰,一张脸却又如同罩霜一般难看。
祁寒轻笑:“逮得着我,你便是好犬!”说着朗声一笑,竟是胸臆抒旷,一派豪迈之气。他一边说着话,面对张燕越形疯狂的刀路,自不敢懈怠,脚下飞速后退,渐渐逼近了水潭边缘。
张燕自然听出对方在辱骂自己是逐兔的黄犬,却未曾想到是自己先骂了别人,厉声道:“竖子夸口,今日便让你命丧于此!”说罢,竟是提气而纵,脚下速度快了一倍,手中刀风横冲直撞,招招取向祁寒咽喉、心腹之地。
祁寒知道难以应付,脚下后退之速更快。两人逼近那寒潭所在,天上乌云密布,渐渐掩住了月光,端的是风云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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