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帝执掌神界,为天地至尊,但见了银戈却是肃然一拜,虔诚至极。
“银戈战神。”
银戈微微错开身,没有受他的礼,淡漠道:“你是神帝,何必拜我。”
“神帝也不该忘本,当初若非您与椿君大人力保,我父亲如何能君临神界呢。”
银戈嗤笑,“他倒跟你说了不少。”
神帝抿嘴,但笑不语。
尘封的往事如今知者微乎其微,因为十万年前云荒一战,除了银戈几乎没有活口,冥界也是,神界也是。
神族最详尽的史册也不过只写了银戈一人一剑自冥界归来,立碑为界,封锁冥界。而后与突然出现的椿君一起,以雷霆之势平定动乱,扶持第一任神帝登基。
此后银戈镇守云荒十万年,非遇大乱,未出结界一步。
最开始神宫感念其功绩、恩德与威望,也曾百般示好,但无奈人家完全不买账。渐渐地,云荒与神宫井水不犯河水,就连银戈座下四方神将,也被神宫也奉为上宾,不敢管束。
想及此,神帝的眼神渐渐幽深,意味深长道:“是不少,包括浊气。”
银戈闻此神色一凛,瞬间的敌意让他眉眼骤冷,“此话何意?”
“父亲说,浊气不清,三界不宁。”
“那你送玑珩来云荒是要做什么?”
银戈针刺一般的眼神让神帝久违地感到一丝心虚,他定了定神,说道:“小儿玑珩天资过人,将来若是浊气破禁,必是战神左膀右臂。”
“左膀右臂?”银戈不屑一笑,“你是想让本座做他的左膀右臂吧,太子玑珩虽然灵胎降世,一出生就稳坐储君之位,但他还需一件不世功勋来服众,至于这不世功勋,有什么比消灭浊气更合适的呢?”
“但是,你可知浊气是什么样的存在?可知玑珩去冥界有多危险?”说着,银戈语气森然,“神帝,你好大的胆子。”
“晚辈不敢。父母为儿女筹谋,乃是本心所向,不可违逆也。纵有危险,我也相信我儿,相信战神能化险为夷。”
神帝说完暗暗打量着对方的神色,但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不由握紧了手,神色渐渐紧张。
“罢了。”银戈轻笑一声,转身离开,步伐坚定,语气沉稳,“本座会灭了这浊气,也会护好他,你往后不必来我眼前废话了。”
神帝闻言欣喜,遥遥一拜,“多谢战神。”
寿宴,终于开始了。
神帝大寿,意在展示天庭祥和,神族友善,所以除了亲人长辈,概不收礼。
席间,梓华眉眼含笑地找玑珩喝了几杯,两人谈笑风生,倒是一派兄友弟恭的和睦景象。
待玑珩终于得了空,银戈抓了时机挖苦他,“你在神宫,可比在云荒听话多了。”
玑珩惬意一笑,下意识回了一句,“有……有吗?”
“嗯。”银戈勾起嘴角,眼底溅起不明显的笑意,“就是笑得太假。”
“……”
知道还说……
酒过三巡,金乌神君珊珊来迟,好巧不巧,坐在了椿君身边。
唉~
冷酒入愁肠,金乌脸色愈发沉闷,长长一声叹息抖得有些渗人,神帝察觉后,耐着性子问他:“金乌,你作何如此愁眉苦脸?”
金乌终于有了倾诉的机会,嘴一撇,含泪说道:“帝君,请一定为小神做主!不知是何方妖孽,再三盗取我的正阳符,那可是小神用数万年灵力炼的啊!”
咳咳——
椿君呛了一口酒,挑了挑眉,抓起袖子擦了擦嘴角,没好气道:“不过几张符咒,损了些灵力,小题大做。”
说着,他从腰间的白葫芦里倒出一枚金色的药丸,大方地递给金乌,“本座送你一枚灵药,待会儿再赐你一枝神木,可收天地灵气,助你修炼。”
“这……”金乌神君激动地看着“罪魁祸首”,连声道谢:“小神多谢椿君大人!”
椿君脸不红心不跳,无所谓地摆摆手,“小事,不必多礼,往后记得勤加修炼。”
“是!晚辈一定谨记教诲。”
玑珩:“……”
老树精,不要脸。
他轻声吐槽了一句,但与他隔了一人的椿君却神奇地听到了,向后仰着身子凑过来跟他说:“你再说一遍,要我揭发你们这对强盗师徒吗?”
玑珩白眼一番,提高了声音,“老树精,小气鬼。”
“你!”
椿君好不容易又装了一次狠,却还是没有吓住人,抬眼不经意看到银戈想宰了他做下酒菜的眼神,悻悻地坐回去,继续喝酒。
玑珩不解地看着他,然后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见银戈坐在原位,神情如常,面不改色地喝着酒。
只是……
“师尊,你杯子空了。”
银戈喝酒的手一顿,纠结了一下,换了方向送到了鼻尖,轻嗅一下说:“……我闻闻而已。”
“……哦。”
玑珩忍着笑意别开脸,心说这是什么绝世万年老可爱。
不经意间,玑珩眼神一晃,无意瞥到寒舟阴冷的眉眼。
在推杯换盏的神族中,他如冰山矗立,静静地看着席间开怀畅饮的椿君,眼底是执着的势在必得。
玑珩默然,他真的是无间吗?
……
宴席过半,梓华谈笑间,居然无意提起玑珩婚事。
原是金乌说他近日路过东海,见海面动荡,水柱四起,想必是在训练水兵。
梓华轻笑着摇头,说他之前去东海游玩也见过这场面,是东海水君的几个儿子在闹着玩儿呢。
说到这儿,他突然目光一转,似笑非笑地看着玑珩,“说起东海,我听闻东海二公主倾慕太子久矣,可谓用情至深。”
神帝听这话突然来了兴趣,追问他:“哦?是哪位,今日可在?”
梓华微微一笑,“帝父忘了,东海的规矩,女儿未许亲是不能随意出海的。”
“也是,不过这小姑娘痴心一片,倒是感人。”神帝点点头,含笑着看向银戈,“不知战神以为如何?”
众神闻此了然一笑,这意思是要谈婚事了。
只是他们忘了,银戈久居云荒,不理人情俗事,更不懂神帝话里的深意。
听了这话后,银戈神色冷淡如常,几不可闻地一声冷哼,心道:谁喜欢玑珩与我何干,反正玑珩也不喜欢她。
“不如何,与我无关。”
啪嗒——
玑珩的酒杯掉在桌案上,酒洒了出来,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
与你无关?
所以我即便娶了那东海公主,你也不在乎,甚至还会祝福,是吗?
玑珩心里堵了。
席间的调笑仍在继续,梓华又说:“婚姻大事,还要看太子的意思,不知七弟以为如何?”
不如何!
谁知道那公主是何方妖孽啊!
你喜欢你去啊!
玑珩心底一阵腹诽,但一想到银戈那句“与我无关”,却怎么也不甘心就这么拒绝。
他抿了一口酒,故意对着梓华大声说道:“东海公主据传是三界第一美人,玑珩也久闻美名,不如兄长得空引我见见。”
“哈哈哈,好!”
听到这话,银戈眉头突然皱起,好好的怎么扯到婚姻大事了?
他还要去东海见那公主,难不成真喜欢她吗?
银戈诧异地转过头,但玑珩没理他,独自喝着闷酒,心底思绪如麻……
他知道,自己在生气。
但生气的理由,他找不到,或者说,他不敢承认。
银戈有什么理由在意他的婚姻大事呢?
毕竟,他亲口否认了自己是无极啊。
在银戈心里,除了无极,谁的事都与他无关吧。
还有啊,无间回来了,他要去做很危险的事,银戈不在意他才是好的。
可是,当他真的听到那句“与我无关”,却怎么也觉不出好来。
要命,他居然在与自己赌气……
“你不高兴?”
废话,看不出来吗!
我不是不高兴,是很不高兴!
玑珩听着银戈的声音,不知为何鼻尖突然泛起一股涩气,直冲眼眶,嘴上却说着:“没有,东海公主听说是三界第一美人,我很好奇。”
银戈顿了顿,迟疑地问:“所以你喜欢她?”
“不知道,说不准见了就喜欢了。”
玑珩闷了一大口酒,咽喉如被刀割,他背过身,沉默不语。
许久,他听到身后略带委屈的质问:
“云荒不好吗?为什么想成亲?”
“……”
你还好意思问我!
玑珩猛地转过身,压着声音带着愠怒说:“你不是说与你无关吗?”
银戈低下头,认真地说道:“那东海公主爱慕你,自然与我无关,反正你也不喜欢她。但如果你想成亲,那就……”
那就什么?
“玑珩!”
椿君突然探过头来,面色凝重地跟他说:“寒舟有动作了。”
玑珩、银戈:“……”
椿君来回打量了一下两人地神色,肩膀一抖,迅速趴回桌案上,灌了两杯酒压惊。
说来或许没人信,刚刚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死了,原地暴毙那种……
另一边的玑珩和银戈均是面色一沉,尴尬地转过身,看向大殿中央的寒舟。
殿上众神正喝得兴起,寒舟破天荒地站了出来,提议在座武神比试切磋助兴。
一众小辈自然乐意,但凡是个武神都想在这对师徒面前展示一下,出个风头。
神帝也喜闻乐见,一口应允,让大家好好展示一下神界的实力。
一声令下,新飞升的一众武神齐刷刷地跳出来,使出浑身解数,各种法器法术华丽丽地祭出来,晃得一众文神连声叫好。
而后是银戈座下四位神将依次出战,他们的招式没有年轻的小辈华丽,却是往往一招制敌,实力秒杀,倒是像极了银戈的气质。
最后压轴的好戏,是寒舟与梓华切磋。
二人站出来时,玑珩与椿君都不觉绷紧了神经,睁大着双眼看着寒舟一举一动。
梓华向来温和,不曾与人动手,如今与寒舟对战,突然显露的实力却是让众神一惊。
“从未发现,这大皇子这么能打。”
司命不大不小的声音,让一众武神纷纷点头。
这大皇子平日里温和无害,原来法力这般高强,寒舟是何等人物,云荒除银戈玑珩外的第一高手。虽然镇守雪凉城少有上天,但他为数不多几次动手,都是轻松打败了强大的对手,也堪称是神宫一大传说。
在众神惊讶的目光中,椿君看着梓华的招式,脸色渐渐僵硬,他默默拿出那枚金色铃铛,反复摩挲。
神族大皇子,呵,还真是厉害。
最后一场高手对决实在精彩,二人打着打着,居然一路打到了殿外,最后越打越远,消失不见。
神帝摇头笑了笑,命一神官追去叫人,很快那神官回来了,只是脸上多了一道剑伤。
“帝…帝君不好了,寒舟劫持了大皇子,要太子殿下亲自去冥界救人!”
此话一出,殿内人声鼎沸。
——啊?冥界?我没听错吧?
——怎么回事?冥界不是封锁了吗?
——寒舟不是战神座下的吗?怎会劫持皇子?
……
玑珩冷笑一声,与银戈交换了眼神,起身请命,“帝父,请准许儿臣入云荒救人。”
……
最后,为保万全,神帝答应让银戈和玑珩,带着银戈座下的流光、无崖,再带上椿君,一起入冥界。
回到云荒,路过城郊树林时,银戈让其他人先下去等候,自己和玑珩回神殿取一样东西。
玑珩虽然心底不解,但也没多想,爽快地跟着他回去了。
谁知一回寝殿,银戈便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倒在床,然后拿出了捆仙索。
“你做什么!”
玑珩试着挣扎,银戈却强势而温柔地制住他的手脚,然后紧紧绑在床上。
绑好了玑珩的四肢,他撑在玑珩身侧,不容置疑地说:“这次冥界,你不许去。”
“为什么?这次不止是浊气,他很有可能是无间,他没有被困在幽冥殿,手下还有那么多受蛊惑的冥界生灵,你一个人太危险,我能帮你!”
银戈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所以还是不让我去吗?”
“听话。”
玑珩看着他的眼睛,颤抖着牙关说:“银戈,我……我真的不是无极,你不用因为他护着我……”
“我知道。”
银戈打断他,然后克制而难耐地俯下身。
“不因为谁……”
温热的鼻息扫过玑珩额头,脸颊,唇角,最后滚烫地落在耳边……
“我护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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