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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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剧情中的主角是怎么从秘境中逃脱的?

    他为了躲避追兵跳进了血池,在游向血池中央丹火的途中被漩涡卷入水底,发现了藏在血池底下的石台。这个地方并不难找,也不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进入,之所以此前都没被魔修发现……实际是因为那个黑甲的怪物往日就总是坐在此处,其他人出于畏惧都远远避开,根本不曾接近过。

    就算在那个怪物离开或沉睡的时候,他们也已经习惯绕道而行,更不会没事干往血池里跳着玩,这片水面的秘密因此一直不为人知。

    剧情里,魔修们追到血池边上,眼看着主角跳下去就没上来,也没人敢跟着下去搜寻。直到一位长老闻讯赶来,才发觉了水面的玄机,但等他们找到石台,主角已经传送离开了。修复、重启阵法又花费了不少功夫,魔修们追踪的步伐受此阻拦,主角才得以顺利逃出生天。

    云应舟和庄溯尘躲在盖板下偷听魔修谈话时,曾听到过一句“那怪物一直待在血池边”,但他之后就把这句话忘了,只记着剧情里庄溯尘到血池边时没有守卫;此时还没沉睡的遗族却正因追杀他们而不在池边,得到错误的指引走远后还没来得及返回——云应舟没想到这个巧合,不然肯定要怀疑是庄溯尘的“主角”身份在起作用、而又别扭起来了。

    因为时间提前,云应舟担心的最坏情况,是这个传送阵还不能用;好的情况则是晶石里残余的灵气会多一点,足够把他和庄溯尘都送出去。结果两种情况都没发生,传送阵的状态就和剧情里一模一样。

    在独自行动、有追兵需要摆脱的时候,一个用过一次就会报废的传送阵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再加上一个想一起逃出去的同伴,事情就变得十分尴尬了。

    云应舟和庄溯尘隔着传送阵对视了一眼,却发觉庄溯尘脸上是不太确定的神情,“这是……空间传送的阵法吧。”庄溯尘语带迟疑,“这几颗晶石都开裂了,不过线条里的灵气流动好像还没断。小猫,你确定这个传送阵还能用?”

    嗯?云应舟愣了愣。庄溯尘没看出来……?

    剧情里庄溯尘可是毫不迟疑就传送了的,他还以为庄溯尘对传送阵的状态了若指掌,自信能甩掉追兵呢。结果其实是走投无路,不确定会不会传送中途阵法崩溃就铤而走险了吗?

    比起说他胆大……云应舟眯起眼睛,怀疑地看着庄溯尘无辜的脸:这家伙难道是故意装的看不懂?

    他直觉仿佛哪里有点问题,却想不出庄溯尘在这一点上说谎的目的。云应舟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真实情况说了出来:“还能用,不过只能再用一次了。这个传送阵一直没人维护,晶石里面的灵气都快流失光了……勉强能再送一个人出去,然后就会耗尽灵气彻底崩溃吧。”

    庄溯尘嘴唇的线条拉平了,似乎欲言又止。“我们能一起走吗?”最终他这么问了一句。

    “你是说因为我‘不是人’么?”云应舟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传送可不是这么算的——阵法会和进入其中的灵力共鸣,此后打开的通道也只‘认识’那种灵力。我是妖兽,又不是没灵力的野兽,也不是那些只是含有灵气的死物。一起传送的消耗比分开两次加起来还多,你就别瞎出主意了。”看来庄溯尘是真的不明白啊……

    云应舟说完,发觉庄溯尘静静地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所言的真假。在他被看得恼火起来之前,庄溯尘移开目光,苦恼地叹了口气,在传送阵外就地坐下了。“那可就麻烦了啊。”他低声说,“有没有办法把这个阵修好?”

    “要灵石吧?还得是上品灵石,传送阵得纯粹的灵气才行。”云应舟不确定地说,实际上他在这方面也没多少研究,只是会用而已,“还有,还有重绘阵法线条需要的辰砂……星罗石……”

    云应舟努力回忆起了两种材料,然后顿住了,过了一会不得不承认:“我就知道这些了。不过知道得再多也没用,光是上品灵石这一项,你现在要到哪里去找?”

    “这里是魔修的禁地,这么重要的地方,应该能找到几块的吧?”庄溯尘竟像是真的认真在考虑修补传送阵的做法,“像我之前想的那样,找到魔修住的地方……”

    他边说边将目光落在了云应舟身上,云应舟警觉地竖起了耳朵,“你不会是想再拉着我一起出去吧?我才不干呢!练气期的魔修不可能有上品灵石,修为更高的你肯定打不过,再说那个遗族还不知道死在下面没有……不不不,我可不想出去送死。”

    庄溯尘的唇角牵动了一下,那像是个想笑而没能笑出来的古怪表情,云应舟还没来得及分辨其中的情绪,就已经隐去了。他仍在纠结着某个决定,庄溯尘也不知在想什么而沉默了下来,仰头望向了上方那个像是由鲜血凭空构成的弧顶。

    从下方看不出血液的翻涌,那仿佛是一片凝滞不动的沉沉的黑色。

    云应舟听见庄溯尘突然开口了,“你从传送阵走吧。”他说。口吻随意,好像只是做了一个很轻松就能做出的决定。

    云应舟怀疑他听错了——或者是理解错了?“什么……意思?”他迷惑地说,“我从传送阵走?那你呢,留下来等死?我都告诉过你了啊,这个传送阵只能送一个人……一个有灵力的生物出去,然后就没用了。”

    “我知道。”庄溯尘平静地说,“你走吧,趁还没人找到这里。我会想别的办法的。”他移开了目光不与云应舟对视,语气像在催促云应舟快点离开一样——云应舟却因为惊讶而没有发觉,依旧不依不饶地追着他问:“什么办法?”

    “还没想好。”庄溯尘实话说道,“修不好阵法的话,就想办法混到魔修中间去吧?或者回到下面几层去找地方躲起来。那个遗族可能已经死了,或是受伤了,再不然过十几天等秘境完成转移,他肯定就沉睡了。反正——”

    庄溯尘顿了顿,将原本大概是想保证自己不会有事、能够安全逃离的话咽了回去,却重新露出了笑容。“反正那个遗族盯上的是我吧?结果连累你跟我一起被他追杀。还是让我自己来对付他吧。况且,这个地方也是你发现的,当然要让你先走,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庄溯尘像是真的忘记了云应舟袭击他、想让他被妖兽干掉的前因,此刻表现出来的“善良”令云应舟觉得不敢置信——这样舍己为人,一点都不像主角的风格!

    这人不会是在和遗族那一刀对上的时候,被打到脑袋傻掉了吧?还是被什么奇怪的幽灵夺舍了?或者是发现了不得了的好东西,装作大度让他走是为了回去独占?

    云应舟将庄溯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警惕地问:“你不会是想趁我踏进传送阵的时候偷袭,把我干掉吧?”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庄溯尘的眼睛,试图从眼神看出他有没有被问得心虚。

    庄溯尘没有心虚,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喂,说这种话可有点过分了啊?你要是实在不肯信,那就算了,还是让我走吧——我刚才还没想到,换你留下的话,要躲起来是比我容易多了。”说着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往传送阵里迈步。急得云应舟大叫一声:“等等!”

    见庄溯尘听话地停住,云应舟也抛开了最后一点犹豫。实话说,刚才庄溯尘说让他走的时候,他是真的有被感动到了,“其实……我想到一个办法,应该能让我们一起走。”

    云应舟下定决心,将他想了一路的那种做法说了出来,“我们可以签订灵契。契约会让我们灵力交融,就不再需要传送阵调整共鸣了。我又是云狸……”他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种族说了出来,将之前想要隐瞒的念头全都忘了,“灵力最为纯净容易融合,有契约在,传送阵应该就会当做只是你一个人,把我们一起送出去的。”

    最后一句话的口吻好像不够确定,云应舟便又补充道:“不成功也没关系,灵气不够将阵法上所有人传送出去的话,传送阵是不会启动的。”他对传送阵的质量有信心:剧情里庄溯尘已经试过了,只要能启动就一定能完成传送,“不过……”

    他稍作犹豫,还是对庄溯尘坦白道:“这类契约只能签订一次。要是和我签了,你以后再看上什么别的擅长打打杀杀的灵兽……”

    说到一半,云应舟觉得不对:这不是会让庄溯尘犹豫不签吗?急忙把后半句咽回去,挺起胸脯说:“不过我也是很厉害的!我现在只是修为低,等再修炼一段时间就会长大了。以后我会变得很威风的。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把你一个人丢下太可怜,我才不想和你绑在一起呢。”

    ——云应舟不懂,这时候其实应该放低姿态的;听他这么讲,自尊心强些的人别说答应了,估计能被气得翻脸。

    庄溯尘的自尊心绝对不低,甚至该说比一般人更高,此刻却依旧只是笑着,似乎完全没有要生气的样子。他看着小猫努力抬头挺胸,抬得都快朝后仰过去了,想让自己显得霸气一些——然而一点点大的小猫蹲坐在那里,就只是毛茸茸软乎乎的一小团而已。

    “……那真是多谢你了。”他慢慢地说,“那,签订契约应该怎么做?”

    云应舟觉得庄溯尘的语气有点奇怪,但不太了解人类情绪的他没有多想。“很简单的。”他看庄溯尘似乎准备答应的样子,赶紧说,“只要我们都开放识海,分出一缕神念,接触后按照结契需要的轨迹运转……我知道要怎么做,你跟着我就行了。”

    一直到这里都是真话。但接下来的……

    云应舟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因为到时候是你带我出去,所以是我向你融合。到时候我会把神念结成的契约印记推进你的识海里,这样就算完成了。”

    庄溯尘“嗯”了一声,突然问:“这样做会有什么危险吗?”

    云应舟莫名被问得像是吓了一跳,“没……没有吧?”他定了定神,小声说,“最多最后会有点痛?这个我也没试过啊。反正你只要别让神念乱走,或者故意刺我就行了。这个结契过程这么简单,不会有危险的。”

    ——危险,当然是会有的。

    危险在于这个契约需要签订的双方开放识海。如果此时任一方心怀恶意,以神念发动攻击,轻易就能给对方的识海造成重创。

    而对于云应舟,这种危险还要翻倍——妖兽的神念在化形前本就比同等修为的人类弱,何况他喝过庄溯尘的血,识海中本来就有庄溯尘的一缕神念存在。

    此前,云应舟想过甩开庄溯尘,让他落入魔修的包围,自己从这个传送阵逃走;后来他没选这种做法,告诉自己是因为如果庄溯尘这样还能侥幸不死,反而又得到什么机缘突破了,会变得再难抗衡;

    他想过假意让庄溯尘离开,在阵法启动时发动攻击——没错,他那样问庄溯尘,其实是他自己这么想了。还想过假装签订契约,借机摧毁庄溯尘的识海,却又怕庄溯尘察觉后进行反击。

    不过现在,云应舟是真心准备和庄溯尘签这个契约了。虽然具体形式和他说的还有一点点不同,但他终于决定放下所有的杀意了。

    一个活着而可能害他实现不了愿望的庄溯尘,也比一个死掉后无声无息的庄溯尘更好。

    做出决定后云应舟感到浑身轻松了不少,仿佛放下了什么重担。他几乎觉得有些开心。但他终究是曾经怀有过恶意,又出于对“主角”的提防而说了一点谎话;云应舟有一点小小的心虚,于是在说“没有危险”的同时不自觉地转开了目光。

    所以他没有看见,庄溯尘唇边那个从他拒绝先行离开时开始变得有些勉强的笑容,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消失了。

    人类少年黑色的眼睛里,那一点期望能避免背叛的亮光黯淡了下去。庄溯尘闭上眼睛,咬紧牙齿,只在这一瞬间,放纵了内心的脆弱——然后在云应舟的目光转回之前,已经再度恢复了平静。

    于是云应舟听到庄溯尘平静地说:“那就来吧。”

    他心里升起了一点很细微的、很小的不安。

    但他想不出是什么缘故。庄溯尘表现得非常配合:和他一起踏进传送阵里,盘腿坐在距离血幕最远的阵法中心,因为云应舟总觉得那道无形隔膜对神念有所影响。他本想让庄溯尘把他抱起来的,但庄溯尘右手不能动,最后只好他自己用两条后腿站起来,让庄溯尘左手扶着他前爪保持平衡,面对面地靠近,让彼此额头相贴——庄溯尘也照着做了。

    ……虽然庄溯尘的手指在他脖颈和喉咙上面游移的感觉,让云应舟背后的毛都竖了起来,总觉得好像什么地方怪怪的。他和庄溯尘脸对着脸——这个可恶的体型差距——和庄溯尘那双黑黝黝毫无波动的眼睛对视了一会,终于忍无可忍地一爪子按到了庄溯尘脸上。

    “你的表情为什么这么不情愿?”他不满地问。

    庄溯尘脸颊上的肉被猫爪子往上推去,一只眼睛变成了眯眯眼,表情显得十分滑稽。“……抱歉。”他过了一会才说,但竟然还是没笑。

    云应舟盯了他一会,理解为庄溯尘是在紧张,于是收起指甲,用软软的肉垫蹭了蹭他的脸作为安慰。

    “没什么好怕的啦。”他乐观地说,“来——”

    意识向识海深处沉去,识海缓缓打开,一缕银线般神念从识海中伸出,往前延伸,直到和另一缕神念接触到一起。□□接触的间隔似乎在这瞬间消失了,向彼此敞开的识海紧贴在一起。云应舟感觉到庄溯尘的神念正蠢蠢欲动,像要往他识海中探去,心想难道刚说的步骤他已经忘了?又抬起爪子推了他一下,“别乱动!”

    庄溯尘的神念安分了。云应舟的神念牵引着他,开始在识海交界处游走、勾勒出线条,逐渐完成契约的图案。

    他得很专心才能不分神,因为庄溯尘的神念和识海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段高高的、冰冷的铁灰色城墙,坚定、生硬,极为稳固;他的神念在衬托之下,则成了环绕在城墙边轻柔的云絮,明明只是紧挨着,还保持有鲜明的界限,却又感觉到了像要被压向后方的沉重威势。

    简单的契约,很快就完成了。只差最后推入识海的一步。

    从那缕在结契过程中和对方相互纠缠起来的神念中,云应舟感觉到了一点庄溯尘的情绪。为什么好像非常沉重呢……他想着。“我要推过来了?”他提醒道。

    庄溯尘没有说话,他的神念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抗或拒绝的征兆。于是云应舟放心地以神念抵住了那个契约,它此刻正如一轮银月般在城墙和云絮间闪闪发亮。

    ——抱歉啊,云应舟心里暗暗地想。这个契约确实可以是平等的,可以只是一道可有可无的联系;但它也能以阶级差别悬殊的形式存在。一切都由推入识海的方向和深度决定。

    他不想杀庄溯尘,但他希望庄溯尘能处于他的掌控之下。他不能让庄溯尘完成他“主角”的使命,基于契约的命令是除了死亡以外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式。

    他也不会推得太深……只要一点点距离就够了;在其他事情上他都不会对庄溯尘施加任何干扰,这个契约会就像不存在一样。所以,这应该还不算是在动坏心思吧?

    云应舟不知怎么的也有点紧张了。他触碰着那个契约,将它轻轻往前推去——

    庄溯尘手上的力气突然增大了,猛地捏痛了他。云应舟的神念像被迎面撞了一下,那股力道凶狠地推着他直往后退去。他的神念在识海内发出了无声的尖叫,那面仿佛亘古不动的冷灰城墙正在倾覆下来——将柔软的云絮全都推开、撞散,将它们与那片月光一起永远镇压在下方——

    云应舟挣扎着,想从庄溯尘手中挣脱,但庄溯尘单手就将他按到了地上,牢牢压制住了。

    云应舟睁大了眼睛,他还茫然无法明白过来,不知道庄溯尘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凶——难道之前的友善,都是装出来的吗?其实庄溯尘一直记着曾经差点被他杀死的事情,笑脸相向只是为了等到这稳操胜券的一刻做出反击?

    云应舟觉得自己真是活该。自己犯傻选了这样的方式也是,没有早点想明白也是……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感觉又难过又不甘。

    不知何时,云应舟放弃了无用的挣扎,他等待着识海撕裂的疼痛降临,等着庄溯尘完成他的复仇;但庄溯尘只是看着他,像是也在等着什么事情的发生,却又什么都没有做。

    契约飞旋的银光印在了云应舟的识海深处,传送阵的线条在契约完成的同时亮了起来。空间扭曲又舒展,最后一颗完好的灵石“啪”的碎裂开来,血幕包围的小石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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