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的眼神太坚定了，没有任何一丝开玩笑的意味，无论鹤丸怎么变着角度观察也看不出半点破绽。
这让鹤丸有一点莫名的焦躁。
他向来捉摸不透掺杂了真感情的事情，也不擅长应付别人付出的真心。所以眼下，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三日月，也不想故意说什么太过无情的话伤害对方。
当然，这都是鹤丸的想法罢了。
真正的事实是，他曾经在面对其他所有向自己表白的alpha的时候，都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我……”鹤丸有一点迟疑，不知道应该怎样继续接下来的对话。
“我能感觉到你对我是有那么一点感情在的。无论这一点的成分有多少，我都希望你可以认真地考虑一下。”三日月笑着说，“如果你还是觉得为难，那么大可以把我当作是你的追求者，认真地考察我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不过我希望这段时间不要超过三个月。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自己标记的omega娶回家了。”三日月说。
鹤丸的表情更加严肃了。
“放轻松点。”三日月安慰道，“不如我们换一个轻松的话题。就像我刚刚说了我小时候的趣事，那么现在来聊一聊你小时候发生的趣事吧？”
这个提议无疑是及时地给了鹤丸一个台阶下。
于是，他认真地思考起来：“小时候吗……”
“我对小时候的印象很淡，一来是距离太遥远了，二来则是因为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回忆。父母一直想要生一个alpha振兴家族，可惜母亲在生下我之后生了一场大病，不能再孕了。他们虽然很伤心失望，但心没死。在从我身上看到潜能后，便加倍严格地训练我，努力把我培养成比alpha更厉害的角色。”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AO之间确实有着体质上巨大的差异，所以为了打败同年的alpha，我付出很多努力，根本没有心思去享受童年的生活。大概是这种循规蹈矩的刻板生活过久了，成大之后的我才努力追求刺激的生活，好让自己从过往的束缚中挣脱出来。”鹤丸说。
“当时就没有叛逆地想过逃跑吗？”三日月说，“这应该是你性格里面可以做出来的事情吧？”
“有。当时逃跑的路上还正巧遇上了有名的衣川馆之战，差一点就在战乱中走失并且丧命了。具体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满目的鲜血把大地染得通红，尖叫声和悲鸣声不绝于耳，让我在那之后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噩梦。”鹤丸说。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坚定了自己的目标，要变得强大，保护国家和家人，然后谋求世界的和平。所以这之后，我就不再排斥父母每天给我制定的严苛目标了，还主动翻倍地完成。”
“以优异的成绩被军校破格录取，紧接着打败了比我高年级的所有alpha向军官们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得到了进入特战队的资格。然后顺理成章地累积着军功往上爬，去最危险的地方，接最困难的任务，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并在有生之年盼来了世界的和平。”鹤丸轻描淡写地说，“这些事情，你应该有同样的经历吧？”
“当然有，不过可没有你描述得这么容易。”三日月顿了顿，“不过不论怎么说，我都要恭喜你，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三日月说。
“不，还没有。”鹤丸淡淡地说，“虽然备前和相模已经和平建交了，可总有一些暗潮涌动的东西，试图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鹤丸顿了顿，放在三日月身上的目光开始锐利起来：“比如说，这一次，这场蓄谋好的相亲。”
“哦呀，茶还没喝完，就要开始讨论这些严肃的事情了吗？”三日月轻轻地晃了晃茶杯里的茶，浅笑道，“不过，甚好。”
“那么你想先从哪里说起呢？”他抿了一口茶，问。
“还是从昨天晚上说起吧。至于你出现在我家的原因以及你临时标记我的缘由，我暂时不追究。我只是想知道，在发现我注射了信息素伪装剂之后，你没有揭发我的原因是不是和我所想的一样？”鹤丸说，“你和黄濑、龟甲以及赤司，都不是一个阵营的。”
“嘛，谁知道呢。”三日月模棱两可地说，“也许我只是单纯想要保护我的omega而已？”
“你不如实回答没关系，反正最迟一个星期，我会见到赤司。那个时候，只要问问他知不知道我被你临时标记的事情，就什么都清楚了。”鹤丸说，“照理说，他既然能控制黑子的情报源头，就肯定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可如果他不知道，就代表有权限比他还大的人隐瞒了这一切。”鹤丸笑了笑，“而这个人，除了你，没有其他任何可能。无论是昨天晚上，你悄悄在我手上写下见面时间，还是今天故意比见面时间早一个小时到，并且让这家餐厅呈现出和平时经营时候一样的状态，都证实了一点，你并不希望被黄濑他们发现你的真实行踪。”
“可他们只要跟着你，不就能找到我了吗？”三日月笑着说，“更何况我昨晚可是当着黄濑的面把见面的地点说出来了。”
“这才是你选择这家餐厅最高明的做法。”鹤丸说，“无论是人流量大，还是被指定为了重要人物的接见地，都让这个地方变得异常敏感。而以你在人前表现出来喜好清净、怕麻烦的性格，对于这种地方自然是敬而远之。所以你故意利用了反逻辑，还刻意虚张声势，让自己的行踪变得捉摸不透，也让这个最危险的地方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再加上我昨天晚上配合你演出的拙劣表演，更是让人觉得，约会这种无稽之谈的事情，根本不可能会发生。或者说，根本不可能是会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老实说，我也是抱着赌一赌的心理来的。然后在抵达目的之后，差点觉得自己又被你放鸽子了。”鹤丸说。
“哈哈哈，你果然很机智呢。”三日月笑道，“不愧是我的omega。”
“不要试图说这些有的没的来转移话题。”鹤丸的语气强硬了几分。
“其实吧昨天晚上，我不故意注射信息素伪装剂，你也不会让黄濑知道这件事情。”鹤丸继续说，“多此一举，不过是想知道你对我的真实态度，好确定待在你身边，我到底有没有危险。今天冒着风险来，也不过是再确定一下罢了。”
“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三日月漫不经心地问。
“这取决于你现在给我的态度了。”鹤丸说，“你的真实目的我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既然你主动找上门来，就证明了，你达成自己的目的需要我的帮忙。”
“既然如此，你还不拿出一点像样的态度，尽在这里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让我不由得想要重新认真地考虑一下要不要同你合作的事情了。”鹤丸认真地说。
三日月抿了一口茶，然后冲鹤丸露出了一个隐晦不明的笑。
“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颠倒黑白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搞得我像是上赶着求你和你合作一样。”三日月放下茶杯，轻笑说，“可事实是，遇到麻烦而试图向我寻求庇护，并且没有任何退路的人，是你才对。”
被戳穿后，鹤丸并没有任何的不自然，还厚颜无耻地说：“你大可以把这当作我这边合作的条件。”
“哦呀，那还真是没办法。谁叫龟甲和赤司的名声这么响亮，而我又是一个宠爱自己omega的好alpha呢。”三日月笑道。
在这种严肃的谈判时刻，无论三日月再说什么暧昧不明的话，鹤丸都不会有所触动。他只是功利地问：“你的条件是什么？”
三日月不急着提，而是问了一句，“如果我说，我要你，你会怎么做？”
“哦。”鹤丸淡淡地应了一声，“把你的光脑给我，我开房间。”
三日月没有犹豫，把自己的光脑交到了鹤丸的手里，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眼下发生的事情。
鹤丸也像是豁出去了一样，接过三日月的光脑，飞快地调出了最近的酒店预定房间的界面。然后他转过头，盯着三日月，认真地问：“一个晚上够吗？”
“哈哈哈。”三日月笑道，“我要的不是一夜情，而是结婚的那种。”
“现在赶去民政局，应该还能赶上登记。”鹤丸面不改色地说。
“这么果断？”三日月有些不大相信。
“你说过了，我没有任何退路。”鹤丸说。
“好吧。”三日月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声，“我倒是很想这么做，可惜上头不准我任性一回啊。”
然后他顿了顿，无比严肃地说：“我的条件是，保全安然。”
鹤丸的眼瞳微微一缩，随即又很快归于平静。
“如果是在我们境内，我们国家的人对他下手，我会尽全力保全他的。可如果是太宰，或者是赤司他们想对他下手，并且转到了你们境内，那我就无能为力了。”鹤丸顿了顿，“你应该很清楚，一旦安然醒过来，就会被以涉及国际纠纷嫌疑的罪名，押到相模接受审问。”
“就和这一次我差点惹上的事情一样。”鹤丸补充道。
三日月保持着一贯的浅笑，示意自己了解。
鹤丸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他的反应并不能让三日月满意。两人沉默了几秒后，只听得三日月突然开口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问了你也不会回答的不是吗？就像我质问太宰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安然一样，不会有答案的。”鹤丸不假思索地说，“比起去询问一个无果的问题，我更宁愿自己去找答案。”
“那倒也是。”三日月不可置否地笑笑。
见鹤丸的表情有些微妙，三日月出声安慰道：“放心吧，超过你能力范围的事情，我是不会让你做的。”
“那就这样说定了。”鹤丸伸出手，扬起一个浅浅的笑，道，“合作愉快？”
三日月没有握住他的手，只是笃定地说：“你不高兴。”
鹤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于是，三日月追问道：“是因为我的条件让你失望了吗？”
“没有。”鹤丸终于回答说，“只是突然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其实失望多少是有一点的，不过鹤丸自己也说不上来这种莫名的烦躁究竟是为什么。但也正如他所说的，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无论当初安然做了什么，是欺骗还是背叛，他始终没有办法和决定有罪与否，给对方的生死来一个明确的判决。他的理性给出的判定是死，可他的感性判定的却是生。
他无数次地挣扎着，想要让理性胜过感性，爽快地给彼此一个了结，但是他就是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而现在，有一个帮助他逃避现实、顺从自己内心抉择的机会出现了。
这么一来，就算是彻底清账了吧。
他不欠他了。无论是安然多年来的陪伴带来的感动，还是他在最后一刻明显表现出的难耐与挣扎，鹤丸都为了这一份割舍不断的情谊坚持到了最后，做到了仁至义尽。
他和他，已然两清。此后彼此的生死存亡，无关风月。
那一瞬，三日月从鹤丸的脸上读出了淡淡的哀伤，但很快，这股情绪便随着飘落的樱花，永远地消逝，同时被埋葬在泥土的深处，成为茫茫花肥中毫不起眼的一点。
等来年，春风起，绽放出更加明艳而绚烂的花朵。
哀伤散尽后，迎着微风，鹤丸慢慢地舒展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三日月静静地看着这个笑容，思绪却像是慢溯了时光，定格到了过往泛黄的某一篇章。
终于……找到了。
三日月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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