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在北郊的行程只有一周。

    虽说节目组给嘉宾安排了不少任务,但这个节目毕竟也还是一个夫妻旅行综艺,所以那些任务并不难,一般都是可以边玩边完成的。

    比如他们第三天要修葺菜园的篱笆围,第四天又被要求去采摘一些蘑菇。穆乘身体好了之后变得好动了许多,他自小没有在这样的环境生活过,生龙活虎之后难免看什么都新奇,在青翠的山间奔跑时像一只雀跃的小兔。

    那晚之后,顾峥铭和穆乘的关系好像缓和了一些。穆乘不再抗拒顾峥铭的亲近,即便他是因为良好的职业素养在镜头面前勉强,顾峥铭都觉得甘之如饴。他们相处融洽,让顾峥铭恍惚有一种当年同他热恋时候的错觉。

    顾峥铭很久没有在穆乘脸上看到过如此愉悦的神情,他跟他的前两年实在是狼狈不堪。即使带着欺骗的自责,但顾峥铭仍觉得这次把穆乘带来这里是正确的决定。

    除了头两天因为身体不适带来的不快,剩下的几天确实愉快轻松。顾峥铭还顾及穆乘的身体,几乎不让他干什么体力活,但凡需要搬搬扛扛的,次次都冲在前面喊着“我来我来”。殷勤主动,活像穆乘带来的小跟班。

    其他人当着他们的面不敢问,但私底下三三两两全都心生疑惑:他们到底离没离婚啊?

    在北郊的最后一夜,几个人照例又聚在一起,几天时间的相处已经熟识,所以这夜的气氛要更好一些,大家说说笑笑,又吃光了一桌子菜。

    晚饭里有鱼,那鱼做得软烂,穆乘本来是爱吃的。但不知道是味道不对还是放凉了腥味重,他夹了一口竟然又干呕起来。顾峥铭吓了一跳,也不顾其他人的目光,直接把穆乘揽进怀里,一只手紧紧抱着另一只手去给他暖胃。

    穆乘缓过来之后尴尬地去推顾峥铭,无奈对方力气太大,他怎么都挣动不开。

    傅玲珑晚上多喝了两杯,她年纪长阅历多,这几天也看明白了穆乘跟顾峥铭之间的那点事儿,现在看着他们两个人别别捏捏实在心急,她脑袋晕晕的张嘴便调侃,“穆穆这几天这是怎么了,这吃了就吐快赶上我怀孕那个时候了。”

    洪诺虽然还小,但对这种话题也能接上两句,“玲珑姐你快别胡乱类比了,穆穆要是能怀孕,那顾总也太厉害了,得是神人吧。”

    宋海晨在一旁递给她一小块西瓜,轻轻拍她头示意她快吃别说话。

    她们本来是在开玩笑,但是顾峥铭却明显感觉到,怀里人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穆乘又做噩梦了,那个于他而言或许一辈子都无法逃脱的噩梦。

    他三岁便被父母送到小房间,他不被允许跟他们一起睡觉,即使胆小哭着想要妈妈,也会被父亲冷着脸斥责。穆乘觉得很委屈,本能地朝着他的母亲伸着胳膊,却换来一个冷冷的眼神。

    每到那个时候,母亲总会跟父亲说,你儿子怎么这么缠人,跟你简直一个德行。

    这句话在穆乘的心里根深蒂固,以至于自他有记忆之后便总是揣测,或许他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又或许他是他们其中一个的私生子,但是又不愿去过多思考这些,因为毕竟大部分时间,父母还是给了他足够的关爱。

    那件事情发生在他六岁,他在大雨之夜被吵醒,口渴便光着脚走出房间,父亲正把母亲压在窗边紧紧抱着,他像是喝醉了酒,含糊不清的声音夹杂在一阵阵巨大的雷电轰鸣中。

    他像是微怒又像是恳求,几乎完全失去了白日里所有的威严,穆乘听见父亲跟母亲说,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求你了,别走好吗。

    母亲没有动作,因为背对着穆乘,他也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声音冷冰冰,是绝不会退步的孤注一掷:我不爱你,穆德允。

    她说,即使为你生下了孩子我也不爱你,如果你还念着我们这些年的夫妻情分,让我走吧,让穆乘陪着你,我不会跟你抢他。

    那是穆乘第一次知道,他父母的婚姻原来并不幸福。但他还是做着最好的打算,光着小脚丫想要上前抱抱爸爸妈妈,告诉他们他爱他们,不愿意跟他们任何一个分开。

    但是他只迈出了一步,就听见他父亲像是要撕裂喉咙一样的压抑着的声音,他说,如果穆乘不是你的孩子我会爱他?你知道的,我只在乎你。

    穆乘的脚步突然顿住,他忘记了怎么动作,也忘记了口渴,甚至忘记了最后是怎么回到了房间。他只记得那天晚上的雨下得好大,雷声也大,闪电顺着窗子劈进来,他瑟缩在床头,一夜未眠。

    每当陷入这样的梦魇,穆乘便很难醒过来。

    山里的天气多变,白天还晴空万里,不知道晚上怎么就下起大雨来,雷电交加,吵得人无法入睡。

    顾峥铭第一时间察觉到怀里人的不安,他紧紧抱着他,用手捂了他的耳朵。平日里穆乘是可以在顾峥铭的怀抱里逐渐安稳下来的,但他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穆乘像是梦见了什么,轻轻摇着头呓语连连,但他的话断断续续,顾峥铭听了很久都没有听清,他心疼得不行,把人牢牢摁在怀里去亲他渗了汗的额头。他哄他,乖,不怕啊,铭哥抱着呢。

    可穆乘还是不安,惊恐得在梦里像是经历了一场残酷的追杀,他最后还是挣扎着醒了过来,脑袋扎在顾峥铭的怀里,呼吸急促,像一只被冲到岸上将要干涸的鱼。

    “怎么了?”顾峥铭把他湿漉漉的小脑袋从怀里捞出来,低头去顶他汗湿的额头。

    穆乘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喘息着摇头后竟主动去寻顾峥铭的嘴唇。他此刻太渴望被拥抱和被碰触,似乎被顾峥铭紧紧抱着,穆乘才能感觉到,他自己是被需要的。

    顾峥铭担心穆乘的反常,又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只得一边同他接吻一边轻抚他的背。

    穆乘这才安静下来,唇分,紧紧捂住肚子抬头望着顾峥铭。

    他害怕有小孩。即使这听起来很荒谬,但穆乘知道,他异于常人的身体里,此刻极有可能正在孕育着一个孩子,他跟顾峥铭的孩子。

    尽管尽力想要把这种想法从脑海里删除,但这几天身体异常的反应和刚刚傅玲珑无意中的那句话似乎都在提醒着穆乘这件事情发生的概率之大。

    这太可怕了,即使外表看起来再正常,他也与别人不一样。这是穆乘的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他和为他检查出异样的医生伯伯知道的秘密。

    穆乘的母亲并不爱他,甚至在怀他的时候任性地喝酒和服用药剂,这虽然没有使她堕胎,但却给穆乘的身体造成了难以启齿的缺陷。

    当然一切在穆乘18岁之前都是正常的,直到他成年后的第一次体检,他在医学界享有盛名的亲伯伯一脸震惊地询问他一些身体的情况,穆乘如实一一应答,却在最后被告知如果他喜欢男人并且跟男人结婚,那么他很可能会怀上孩子。

    穆乘觉得这简直荒谬又可笑,直到他在看到他的腹部检查彩超时才震惊于自己身体的异样。他慌乱地想要疏理这件事情的真假,但明确的检查报告还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穆德勖见他紧张,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你是男孩子,这点毋庸置疑,其实你身体里的器官发育并不完全,它也没有给你带来任何影响和改变,不要被这件事情困扰,即使你将来真的跟男人结婚,我敢保证,怀上孩子的概率也会是微乎其微。

    穆乘将信将疑,虽然震惊,但自小父亲严厉的教育也让他学会了遇事冷静,他最后还是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并且恳求他的伯伯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除他们之外的第三个人,即使是他的父亲也不行。

    穆德勖点头,最后向他保证,这会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但是穆乘觉得,他现在似乎无法守住这个秘密了。他与顾峥铭分居一年,之后唯一的一次结合是那次意外的酒后乱性,顾峥铭没有做措施,他们那晚都很激动,就那么折腾了一夜。

    这样算下来,有一个多月了。

    穆乘思绪万千,顾峥铭却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人逐渐安静下来才低头小声询问,“做噩梦了?”

    穆乘让顾峥铭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他抬头看他,这个曾经给过自己足够依靠和安全感的男人仍旧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穆乘忐忑不安,他尝过他的温柔也见识过他的暴戾,曾经不断的争吵不可能没有消弭彼此的感情,以至于即使现在顾峥铭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努力让自己变得温和,穆乘也不敢保证,他在知道真相后是否可以接受这件事情。

    而且现在他们的关系仍有裂痕,不能调和的结果还是会分开,如果是真的,那这个小孩子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他害怕这个小孩会同他一样,是一个不被期待不被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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