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峥铭对着穆乘,现在是半点着儿也没。他虽然着急气结,但也不敢反驳,连靠近也不敢。瞅着穆乘气得通红的小脸,吵也不是,哄也不是,反正怎么都不是。
于是也不说话,沉着脸出门跟工作人员要了一些健脾养胃的药,回来兑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见穆乘正坐在床边抬头看他,顺势伸手试了下他额头。
不烫。顾峥铭这才放心,怕人看见他心烦,沉默着到屋子外面去了,隔着老远站在大门口抽烟。
现在夜深了,刚院子里一大帮子人也全散了,只剩下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一桌饭菜。顾峥铭看着心烦,灭了烟撸着袖子准备先简单收拾一下,却在靠近时不小心踢到放在桌边的小板凳。
真巧,还就是那个“瘸腿”差点害穆乘摔倒的罪魁祸首。顾峥铭正郁闷着,这会儿像是逮着个能撒气的,拎着那小板凳的一条腿就给拖走了,然后在院子角落里翻出来小锤头小钳子,蹲下身就开始修理起来。
嘴里还嘟嘟囔囔,你都对,我现在是真不敢惹你,怎么就这么个犟脾气了,那身子不是你自个儿的啊。
说着又开始皱眉,对着“小瘸腿”一顿敲打:我也是个王八蛋,我要是不混蛋不惹你,你能跟我变成这样?该!
穆乘把吃的都吐干净了,又喝了一杯温水,这才觉得肚子里好受多了。他莫名心慌,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如此反常,虽然小时候的底子不好,但是几乎没有生过什么病,跟顾峥铭在一起的那几年,更是连感冒都少有,那现在这是怎么了呢?他想着他的身体不该是这样娇气的。
他越想越乱,索性不去理会,喝完一杯水见顾峥铭还没有进屋来,心下好奇他在外面做什么,于是悄悄挪到门边去看他。
顾峥铭在干嘛呢?他正蹲在院子角落里,侧身对着房间的门口,专心致志地在拿着小锤头敲敲打打,嘴上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他还穿着西裤衬衫,即使蹲着也掩不住高大的身形,袖口挽着露出肌肉流畅结实的小臂,认真做事情时会习惯性紧紧皱起眉头。
穆乘就那么静静看着他,天地寂静中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他眼里也只有一个他。
穆乘喜欢顾峥铭认真工作的样子,他记得他最忙的那两年,每天回到家也有处理不完的工作,顾峥铭习惯在书房处理带回家的文件,一边低头翻着还要一边应付电话里的各种麻烦。
穆乘总怕吵到他,那时候便会静静坐在一边等他,顾峥铭见他来,总是会尽量收敛暴戾的脾气,压低了嗓音连发怒都要收着半截。他处理完就捏着眉心过去抱他,把他紧紧拢在怀里压着他耳朵小声说话:他们都是不让我省心的,只有你最让我安心。
小乘,我不能没有你。
想得远了,难免有些心酸伤感,穆乘有些惊讶于自己最近的伤春悲秋,思绪拉回之后见顾峥铭还在外面忙活,于是想要离近了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
他悄然靠近,顾峥铭或许是太过专注,以至于穆乘走到他身后他都没有察觉。穆乘故意轻咳一声,顾峥铭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又低下了头,“怎么出来了?不难受了?”他问。
穆乘摇头,过后才发觉顾峥铭看不到,便又轻轻“嗯”了一声,问他,“你在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顾峥铭仍旧没有抬头,“你也不需要我,看见我就烦,我闲着也是闲着,给你修修这小瘸腿,省得明天你坐的时候摔到你。”说着还叹了口气,“反正我也就这点用处了呗。”
竟还委屈上了。
穆乘差点让他气笑,忍着才没让情绪太过外露。山间夜里凉,穆乘只穿着单薄的衬衫站在当院,风吹得他有点冷,于是他跟顾峥铭说,“外面这么凉,回屋里去吧。”
顾峥铭手上动作不停,小孩子赌气一样驳他,“我不冷,现在可是六月的天气。”
穆乘没想到顾峥铭还真跟他较上劲了,他面薄,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了,但也有脾气,于是搓了搓胳膊赌气道,“是啊,你这么说我也觉得热了,看来要吃点什么凉的东西消消火。”说完也不管顾峥铭,转身朝着屋子里去了。
顾峥铭哪能不知道穆乘是故意的,他本来别扭想着穆乘哄哄他,不料又把人给得罪惨了。本来他出来跟自己说话,多好的一个台阶下,他怎么就又把人给气着了呢。笨!
不过顾峥铭这个人向来没皮没脸,见穆乘真走了又赶紧扔了锤子跟上去,进门才发现他真的从冰箱里拿出一支雪糕来,这会儿正撕了包装要往自己嘴里送。
顾峥铭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把人手里那凉东西夺了,怕穆乘又抢,张口咬了一半,不料凉到了上嗓,嘴里咕哝了半天才给吞下去,吃完才又凑上去抱人。
穆乘周身冰凉,顾峥铭让他弄得一颗心都揪起来,他心疼地抱紧他,哑着声音,像责怪又像是自责,“肠胃不好还非要吃凉的,干嘛这么作践自己,认准了我会心疼是吧。”
穆乘安静让顾峥铭抱着,他两天未刮的胡茬蹭到他的耳侧,惹起一阵瘙痒,穆乘一下子就不动了。
两个人在无人的房间里抱了许久,他们这两年争执多过亲密,像以前再寻常不过的拥抱在顾峥铭看来都成了奢求,所以他舍不得放开他,话都不敢多说,生怕穆乘反应过来会立刻推开他。
穆乘的身子这才稍微暖过来,他被顾峥铭烘得热,甚至开始有些困顿,他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感觉又累又乏。
顾峥铭感觉到怀里的小身子逐渐暖了软了,才依依不舍放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床上,却因为突然用力扭到了伤未痊愈的脚,一个踉跄。穆乘感觉到顾峥铭的异样,眯着眼睛问他,“怎么了?”
“没事。”顾峥铭仍旧把他抱着,塞进被子里后才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笑着跟他说,“大概你长胖了些,我抱着有点吃力。”
穆乘这会儿无暇理会顾峥铭的调侃,他心思细,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脚伤,他挣扎着从被子里爬出来,半跪着爬到床头,从床头柜里取了一瓶药油给他,“抹一抹。”他跟他说,“不要让脚伤复发。”
顾峥铭让穆乘说得心热,笑着从他手上取过药油,脱了鞋袜之后像是又想到什么,扭头看了穆乘一眼然后攀着床沿到床尾去了。
穆乘笑着瞅他:“干嘛,还怕我嫌弃你啊?”
“不是。”顾峥铭也笑,“这不是药油味道大,我怕熏到你你又要吐。”
穆乘现在的确闻不了太大的味道,于是也不跟顾峥铭争执,仍旧半跪在床上,看着他慢慢在脚腕涂抹。他们虽然离得远,但穆乘还是看见了,顾峥铭的脚踝处又高高肿了起来,不像是刚刚才伤到,应该是白天上山的时候就扭伤了。
但顾峥铭没说,穆乘便没有发现。
“疼吗?”他心下惭愧,最后还是不自觉小心靠近,近了看更加触目惊心,顾峥铭的脚如果今天不消肿,明天怕是走不了路。“疼吗?”他又问了一遍。
他太过小心翼翼,蜷着身子偷偷靠近的模样又实在可爱,小小一个,还要眨巴着大眼睛上来关心你,任谁也受不住,更何况顾峥铭。
“不疼。”顾峥铭简直要让他弄得丢盔弃甲,即使碰不得,摁到被子里亲一亲揉一揉都能解馋似的,但是他不敢,也舍不得。于是也只敢轻轻摸了摸他的脸,似乎是怕人不放心,灵活地动了动受伤的脚,扭头又笑,“真不疼。”
睡觉的时候顾峥铭自觉抱了被子,准备在地上继续打地铺。穆乘看他受着伤实在可怜,坐在床上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开了口,“你到床上来吧。”
顾峥铭抖被子的手突然一顿,这对他来说可是大惊喜,于是连客气也不客气,裹着被子就爬上了床,好在识趣,仍是只占着床的一个边角,跟穆乘离着老远。
这实在不像顾峥铭以往的作风,他这样谨慎,简直让穆乘觉得他自己是个苛责邪恶的坏人。他还是心软,害怕这样会挤到顾峥铭的脚,于是伸着小手招呼他,“可以过来一点。”
“哎!”顾峥铭美得心里开了花。
不仅能一起睡了,最后还钻进了一个被窝,顾峥铭得寸进尺,隔着穆乘薄薄的上衣去捂他的肚子,他还是怕他难受,轻轻揉了几下之后轻声问,“这样暖着有没有好一点?”
穆乘背对着顾峥铭,后背贴着他炙热的胸膛,他整个人被他拢着,就像以前无数个在一起同榻而眠的夜晚,穆乘怕冷怕雷雨,顾峥铭的怀抱是他从小到大最安心的依靠。
他点点头,被顾峥铭轻轻摩挲的肚子里像是突然生出一股暖意,逐渐抚平了他连日来不知为何而来的心悸与焦躁,他很舒服,很快便在这样的放松中睡了过去。
意识消失的一瞬间,感觉到顾峥铭轻轻亲吻他的头顶,然后沙哑着声音跟他说,小乘,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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