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经到的时候崔远道又在和闻人宴下棋,一方愁眉紧锁一方目光沉静。
显然崔远道又在不自量力了。
“兄长”,她颔首,又看向闻人宴。“见过丞相。”
“嗯”,他应了一声,执棋的手没有半分停顿,几下就结束了棋局。
崔远道长叹一声,抱拳道:“是在下技不如人了。”
“崔舍人过谦了。”
两人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后就看向她,崔远道先开口:“琬妍啊,你还想不想去书院呢?”
沈离经绷着笑脸:“能去书院是我的福气,可现今我的身子实在是不好,我怕......”我就是不想去!
崔远道挥挥手:“这不是什么大事,刚才丞相说了,你要是愿意可以带婢女去贴身照料,另给你寻处院子。”
“大家同在书院学习,怎好为我坏了规矩,恐会让大家心生不满。”她面露为难,克制住语气里的咬牙切齿。
闻人宴:“若你不愿,可不与他们一同听学。”
沈离经刚想松了一口气,对方紧接着说:“我亲自教导。”
闻人宴是不是疯了!!!
崔远道和沈离经瞪大眼看向彼此,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相同的感叹和震惊。
这下就连崔远道都开始说:“丞相公务繁忙,怎能为此事烦心,这事还是算了吧。”
“不忙,平日里熏儿也是让我教导。”
沈离经:???
闻人熏自己爹娘健在丢给闻人宴教导算什么事啊!让他教还能把这丫头教成这样也不怕误人子弟!她为什么要和一个四岁的小姑娘一起听学!
“闻人宴,你到底要做什么?”她强忍着怒气开口。
崔远道急忙呵斥:“琬妍,不可无礼!”
闻人宴的眼睛终于和她对上,眼神清明犀利,似乎能透过这幅皮囊将她的血肉一寸寸摸清。
“书苑已让人整理好,你想带谁便带去,想何时出府都随你意。”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沈离经若实在不明白就是傻子了。虽然不明白他的意图,但闻人宴必定摸清了她的身份,若他有意对付崔远道就不好了。
沈离经长呼一口气选择妥协,虽然待在书院行动不便,但闻人府比起这里还是安全得多。
“谢丞相。”丢下这一句后她转身就走。
总归也被人出来了,也不用和他装那些繁文缛节。
崔远道算是看出来了,闻人宴和他下棋拖得慢一点是在等沈离经,一旦人来了就半分情面也不给杀他个片甲不留,为了她迅速结束棋局。
既然两个人都心照不宣,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便谢过崔公子了,在下也该告辞了。”
“我送丞相一步。”
“不必”,他摇头,沉吟片刻,道:“她身子不好,可想到法子了?”
崔远道:“多谢丞相挂念,在下定会找人医治好琬妍的顽疾。”
“若有需要,可来找我。”
自始至终闻人宴都没和他聊过什么公事,包括京中闹得沸沸腾腾的李恒陈案,每一次都是为了沈离经而来。
崔远道独坐在棋盘边上,捏着棋子喃喃道:“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可惜傻丫头不承认。
第二日沈离经就带着红黎和桑采一起去闻人府,事已至此也不怕什么闲言碎语了,这可是闻人宴自己要的。
一路上马车晃晃荡荡让人心烦,红黎挑开帘子说:“小姐,有个糕点铺子,可要买些回来?”
一直闭着眼愁眉紧锁的沈离经眉头终于舒缓了一些,听到这话直接自己钻出去,说道:“索性只剩一条街,我们自己走过去,马车里闷得人心烦。”
三人走进糕点铺子,几个人都打算包些自己喜欢的。沈离经看了一会儿指着梨膏糖问:“这个甜不甜?”
店铺老板赶忙说:“甜是甜,不过小姑娘买得不多,枣糕桂花糕卖得好,小姐如果是真的嗜甜可以尝尝。”
沈离经拈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含住,薄荷的凉气和蜜梨的气味混合,甜到发腻。“就这个,包个十两。”
桑采看她买了梨糖膏,小声问红黎:“小姐嗜甜?”
红黎摇头:“小姐喜欢吃辣,不过常年喝药戒油戒辛也不怎么碰了,大概是药太苦了吧。”
“哦,那我再买点果脯备着。”
三人结了账要出门,正逢一紫衣男子带着两个小厮进去,其中一个小厮撞了红黎一下,她手中的糕点落在地上。沈离经看向那个打头的紫衣男子。
虽然早知道会有相遇的那天,却不曾想这么快,见到他的一瞬间,沈离经的心里还是犹如闪电在天空猛然出现,将阴雨密布的天地一瞬照亮,留下一道惊雷轰隆作响。
傅归元看这个陌生的姑娘呆呆盯着他的脸看,立刻就笑盈盈的指着自己。“姑娘可是看上在下的脸了,我也觉得甚是好看。”
他的随从赶忙拉扯他的袖子说:“公子!这还是街上呢!”
几个正在买糕点的婆娘听见他的话也掩面偷笑,不知又是哪家的纨绔,当街调戏小娘子呢。人长得确实是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把小娘子都迷住了,直勾勾看着他。
沈离经赶忙低下头,装作无事要离开。傅归元伸出手拦住她:“姑娘别急着走啊,我这奴才不长眼把你的东西撞掉了,我也该陪个不是。你再去店里挑些,买多少都行。”
店主笑开了眼,立马迎客:“是啊是啊,这位公子生的俊俏,心地也好,小姐再买一些。”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这就看出傅归元心地好了?
沈离经暗中腹诽,过了多少年他也改不了调戏小姑娘的习惯。“多谢公子,不必了。”
她摇了摇头,牵着红黎离开。
傅归元看人走了,有些奇怪地问随从:“怎么不管用了?爷今天不好看吗?”
随从:“......”
“好看好看,都是那女子不识抬举。”
傅归元点点头:“我就喜欢不识抬举的,这一看我的脸就被迷得晕晕乎乎,那不用说这种女子见了闻人宴也是要移情别恋的……不过这美人我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呢?”
他想了想又说:“大抵美人都有几分相似吧……”
随从:“公子说的是,公子说的都对,公子深谋远虑。”
傅归元冷冷的撇了随从一眼,摇摇扇子,说:“这么久没回来,去看看闻人宴那家伙,等过几日......再去看看她。”
两个随从都知道傅归元口中的“她”是谁,静默着没答话。
沈离经一路上思绪万千,桑采还在小声说:“那个公子是谁啊,奴婢见他器宇不凡,却不曾听人提起这么个人物。”
红黎一语道破:“你是见他长得俊吧。”
桑采慌乱的辩解:“才......才不是!我我,我只是好奇他是谁。”
沉默许久的沈离经这才说到:“你是内侍一向不出府,京中多少公子你没见过也不奇怪,不过长得英俊的你铁定是没见过也听说过,对吧。”
桑采羞红了脸,不肯再说话了。
红黎意识到沈离经从刚才起神情就有几分不对,小声问:“小姐可知那是谁?”
沈离经答道:“前几日兄长说凌王要回京。”
“是他?”红黎很快反应过来,随即有些担心,既然闻人宴都能认出沈离经来,那傅归元会不会也能识破。
几人在街上磨蹭了半天,等到了闻人府的时候桑采抱着一堆糕点,红黎抱着两个锦盒,上面雕着花颜阁的标志,沈离经手上还提着一只纸鸢。
这是她在一个摊贩上买到的,看到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闻人熏那个丑得可怜,却被当做宝贝似的纸鸢,她没想多就随手买了回来。
闻人府的门口有个侍女一早就在等候,沈离经也见过她,是闻人宴身边的人,那几日里给她送药的。
“崔小姐,二公子吩咐奴婢来为您引路。”
沈离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她自己还能不识路不成?
“多谢。”
侍女果真如闻人宴所说把她带到了别的院子,和其他小姐分开来住。
这院子布置得精致典雅,比原先的屋子好上许多,院中也零落的种了两棵红梅,还有一座小凉亭。
按理说她应该是没什么不满的,但见到了这个院子她还是忍不住的青筋直跳。
闻人宴把她的院子,安排到了自己的静安居旁!
侍女看到沈离经的表情早知道她会如此,似笑非笑的说:“二公子还交代过,小姐若是有什么不满或是疑问都可以去找他。”
桑采睁大了眼,捂着嘴巴看向不远处闻人宴的静安居,小声道:“丞相住在附近?”
红黎也是掩不住的惊讶,满目疑惑的打量这个院子。
沈离经:“......”我就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第二日听学,红黎一早就叫醒了沈离经,洗漱完了又匆匆用了早膳,等差不多了才见她才不慌不忙的出了院子。
沈离经出去后,红黎准备去折两只红梅放到花瓶里,抬头的时候无意间瞥见远处阁楼上的白衣一闪而过。她眨了眨眼,似乎想通了点什么。
为止书院的学生至今还在讨论沈离经和闻人宴的关系,男子们都认定闻人宴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动了凡心,平日装得假正经背地里勾搭书院病美人。
而女子那边,大多是觉得沈离经利用一副柔弱凄苦的形象欺骗了闻人宴,纷纷在背后挖苦讥讽。
是以当沈离经回到书院的时候,刚才还七嘴八舌的学堂一下子鸦雀无声,一道道不友好的视线对准她,其中几道还带着怨怼和嫉恨,仿佛想给她来两刀。
司徒萋有些好笑的看着前几日一口一个姐姐称呼沈离经的徐莹然,就连她也在背后说了不少风言风语。
沈离经还是坐在第一排的位子,虽然背后寂静无声,但是她很清楚,那些个贵女多是在心里抒发各种不满和疑惑。
如她所想,后面的小姐虽不出声,眼神却一直进行各种交流。
到了后面也不怕被听见了,教练的有了议论声。
“她怎么又来了?”
“肯定有什么手段,书院哪是这么容易进的!”
“我就知道这个草包不会轻易放手!”
“丞相看不上她!”
“......”
司徒萋看到身旁的徐莹然眼皮都要抽筋了,她冷笑一声扭过头。
今日的早课是闻人钰来教导。
闻人钰比在座的小姐们都大不了多少,却早就过了及笄之年。现今迟迟未婚配,惹得京城一众男儿还在为她骚动不已。
多年前,更是有个纨绔曾经一砸千金,要让闻人钰当面给他弹个曲子。
换了别家听到这种轻薄狂妄的话必定是要发怒的,就拿沈家来说,不等沈离经开口,她爹和兄长就会拆了那纨绔家的大门。
偏偏闻人氏一族都注重涵养举止,只写了封文绉绉的诗文暗讽对方几句。那纨绔懂什么啊,根本看不明白诗的意思,继续言语不敬。最后还是闻人宴带着景祁去洽谈,景祁把纨绔打得半死,闻人宴就在一旁装模作样的劝架。
回去后让为止书院把那纨绔一族从中除名,永不收入他们的子弟。
闻人钰足不出户却美名在外,还有无数为了她抢着进为止书院的男人。
可她拖到年方二十还不结亲,免不得被人提起来要说几句眼高于顶。
进门后,闻人钰轻轻扫了眼堂中的学生,眼神不知道是无意识还是刻意为之,在沈离经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今日我们不讲学,一同去西院赏春,要始终记住自己的仪容是否得体,不能四处闲逛玩乐。回来后以所见为题,于明日交上各自的课业。”
此话一出,堂中的小姐们都开始骚动了。
今天男院可是有比武和骑射在西苑,赏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们能“偶遇”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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