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戎容挡住了他们离开的去路，梁清明一个紧急刹车才没有撞到对方鲜血直流的额头上。
一时间，整个墓园都刮起了大风，梁清明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他们脸上或紫或青，透着诡异的死白，身上缠绕着黑气，有些还伴随着恶臭，眼睛里似一片黑洞。
汪戎容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笑容，眼中满是血腥：“吕劲死了，段山也死了，那些欺负我的人渣，一个也逃不掉！整个学校，都要和我一起下地狱！”
梁清明这下明白了，这阵仗对付他和王娅娅简直是大材小用，更有可能是想直接毁掉幸福路中学。
她对学校如今只剩下了恨意。
“同学，汪戎容同学，你先别激动，我们有话慢慢说。”梁清明苦口婆心，“欺负你的那些同学，已经毕业了，你现在去学校也找不到他们了，剩下的那些同学都是无辜的。”
“那又如何？”汪戎容并不配合，“那种学校，没有留着的必要了，他们会感谢我，让他们早日解脱。”
“你在学校没有朋友吗？没有快乐过吗？”
“朋友？”汪戎容眼中出现了困惑，随即变得更加坚定，“没有朋友会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欺负……要是他们有人为我作证，去举报那群人，或者不要听那些人的话孤立我，我不会去杀人的，他们都是帮凶，是帮凶！”
“我也想有人能帮帮我啊……我也想啊。”
梁清明心里突然一疼，他知道那种感觉，他也曾经和汪戎容一样，没有人愿意站在他身边。
甚至还失去了世上最爱自己的两个人。
梁清明的眼神很温柔，仿佛面前站着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女生：“有些人天生就很过分，但更多人，是和那些渣子不一样的。可能下一秒，可能明天，说不定就会有人愿意笑着接受你。纯粹的杀戮并不能解决问题，对不对？”
“够了！你懂什么？！”汪戎容突然打断梁清明，手中的符咒蓝光极盛，“我已经做了，就不需要别人说教。”
“她现在是个失了理智的厉鬼，你和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而且现在的我还打不过她。”王娅娅声音依旧沙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以前我也是个厉鬼。”
“后来呢？”
“后来，我自己感化了自己。”
梁清明沉默了一下，真诚地发问：“你现在还能再当个厉鬼吗？或者再感化一下她？”
“……”王娅娅摇了摇头，“不需要，厉鬼再厉，却比不上那鬼都怕的……”
王娅娅的话被一双长着长指甲的长发女鬼打断了，那指甲“滋啦——”一声划过二人中间的地面，女鬼披散着头发，贪婪地望着梁清明：“好肥。”
梁清明看了看自己算得上纤细的手腕，摇了摇头，纠正她道：“我其实偏瘦。”
“再见了，梁警官。”汪戎容突然冲他笑了，“我们终究不是一类人，主人说，你必须死，至于王娅娅，哦不，或者应该叫你丹娘，既然不能成为同事，就当敌人吧。”
主人？鬼的主人吗？巨鬼？
梁清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面前多出了一群形态各异的鬼怪，他甚至能猜到哪个是出车祸死的，哪个是吊死的。
女鬼几十厘米长的指甲离他越来越近，几乎即将要划过他的脖颈，而梁清明甚至完全没有逃跑的想法了，开玩笑，谁能逃得过鬼？
“这位……女士，您先等等，指甲那么长，不急于一时。”他像想起什么一样，执着地冲着汪戎容大喊：“吕劲后来被开除了，你知道吗？”
“知道。”汪戎容没有回头，她前方是一片看不到头的昏暗，只有校服裙子随风摆动。
“那是段山向学校举报的。”
汪戎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梁清明，刚刚的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他？”
“市局的人这次在案发现场搜出来的，死者的柜子里有几十张手写的举报信……不同版本，不同措辞加起来有七八种，你的案子或许会有新进展。”
“段山的妻子说，他每个月还会定时给一户汪姓人家汇款。”
周围似乎安静了些。
“或许，他死的时候，不是害怕，而是释怀呢？”
汪戎容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为什么不早些说？”
“信上写，吕劲在他面前表现得很可怜，他说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一家老小都要倚仗他，他不能去坐牢，而且吕劲还给他看了他伪造的你的精神病报告。”
如果汪戎容是在精神不清醒的情况下跳楼的，吕劲的责任就没有那么大了。
“够了。”汪戎容脸上的震惊渐渐消失，变得出奇的平静，“结束了。”
在梁清明身边的女鬼诡异地笑了，他顿时脖颈一阵发凉。
然而下一秒，女鬼的双手毫无预兆地断了，从手腕处齐整整地断开，不见一滴血。
“原丁，不是让你砍指甲吗？这也太恶心了吧？”
“嘿嘿，俺杀猪杀惯了，这样砍更舒服。”屠户打扮的男人朴实一笑，“还有哪要砍？”
“你们……”梁清明看着突然冒出来打扮各异的几个大汉，突然觉得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们？”
“没有，绝对没有。”原甲连忙摆了摆手。
女鬼不甘心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拿起来接上，恶狠狠道：“你们！居然敢……”
“低级。”原甲嘴角泛着笑容，下一秒，他拿起手中的长刀，不费力地一斩，女鬼的头颅滚在了地上，一脸惊恐，身形化成了一股白烟，“作恶太多，改造去吧。”
梁清明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还想接着问什么，王娅娅却不自觉抖了起来，声音里带着畏惧：“他果然来了。”
是那个男人，拿着破魂刀的男人。
天边的阴云滚滚，和地上的一片荒凉相称，刚刚聚集起来的鬼似万马齐喑，哭嚎着停在了原地。
百鬼聚，万骨寒。
梁清明看到中间站着一个男人，身着长袍，看不清具体的身形和脸，周身弥漫着黑色的云烟。
尽管相隔百米看不清，梁清明却本能地觉得他在看自己，浑身不知所措地僵硬了起来，鸡皮疙瘩也在往外窜，就像被黑洞的窟窿盯上，但奇怪的是，梁清明心底并不感觉害怕。
男人微微抬起胳膊伸出手，汪戎容身前漂浮着的泛着蓝色光芒的符咒缓缓朝他移去。
“不！”汪戎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伸出手想要去够那个符咒，却被原甲扼住了手腕：“在发动的时候强行碰聚鬼咒，会被反噬，魂飞魄散。”
“我本来，就是用残余的魂魄去换的它啊。”汪戎容眼睁睁看着那抹蓝色离她越来越远，无力地垂下了手，“还有什么意义呢？”
梁清明看着刚刚意气风发的汪戎容蔫儿了下来，问道：“汪同学，你现在做的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当然。”汪戎容不假思索。
“那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妥协了呢？”梁清明叹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儿糖递给汪戎容，“你只是需要一个放弃的理由吧。”
汪戎容愣住了，出于本能地接过了梁清明递给他的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真的想杀，那些人早就活不了了吧？你在犹豫什么？”
汪戎容陷入了沉默，她低下头把糖放进嘴里，泛着苦味儿，不好吃，却好久好久没吃到了。
王娅娅看着汪戎容，道：“那个鬼骗了你。”
“嗯？”
“触碰聚鬼咒并不会魂飞魄散。”
原甲打了个哈哈：“哈，我可没说瞎话。”
要是汪戎容敢做出来这事，他们家头儿的破魂刀肯定能招呼到她身上。
“我见过段山的鬼魂。”梁清明现在确定了，他看到是段山最后留在人间的一缕魂魄，这个世界上还有着许多不一样的东西，是他们平时所看不到的。
“他不怨你。”
怨的是他自己。
“呜啊——”
汪戎容蹲下身，最终还是像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女生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伴随着的还有各种凄厉的嚎叫。
梁清明把目光移到前方的黑色影子身上，蓝色的符咒已经在他面前了，众鬼也转移了方向，朝那个黑影扑去。
可没有一个能近他的身。
赤色的破魂刀立在他身边，足以让那些鬼出于本能而畏惧。
蓝色的火突然烧了起来，整个符咒变成了一股蓝烟，随风逝去。
原甲皱了皱眉，聚鬼咒是比较高级的符咒，更像是一种术，制造者和使用者都要花费一定的心思在里面，是地府内部才有的禁咒。
汪戎容怎么搞来的是个问题，但这种烧掉的处理方法虽然看似简单粗暴，却要耗废自家老大的心火，对原崇现在的凡人身体伤害极大，还不如麻烦些把这些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战斗力的鬼都处理掉。
原丙则发着牢骚：“这些野鬼难不成要我们处置？”
梁清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们是谁？要怎么处置它们呢？”
“俺们是原……”原丁吐沫星子乱喷，刚说了几个字就被原戊捂住了嘴，“我们是原先在地府当差的工作人员，现在出差来这边。”
梁清明此时完全接受了这个全新的世界，闻言热情地和他们握了握手：“同行啊同行，同志们辛苦了，辛苦了。”
原丙摆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为大家服务。”
原戊看着中间的原冥君拿出了一条粗壮的锁链，非常不解：“老大用锁魂链锁起来他们干嘛？还不全咔嚓一下，解决了？”
他说着还做了个割脖子的手势。
回答他的却是梁清明：“直接杀，也不是办法吧？”梁清明话语中有些犹豫，却带着一股子坚持：“虽然他们看着挺影响市容的，他们只是被那个咒召唤过来的，可能也都没怎么害过人，应该走别的程序啥的。”
原甲眼神复杂地看向梁清明，居然点了点头，冲原戊道：“新来的就好好回去背我们部门的规矩，别天天总往手办店跑了。”
“地府规矩我看了啊。”原戊委屈巴巴，一头雾水，他怎么着也是通过考试选进来的，规矩还是懂的，这种在人间作乱的鬼，以他们老大的身份是可以直接处理。
“不是那个，是头儿自己写的，只有我们要遵守的规矩。”
原戊：“……”
此时，中间的锁链已经把几十只鬼牢牢捆在了一起，像粽子一样一层层，挺拔的男人就亭亭站在那群鬼旁边，即使在黑气缭绕下看不见模样，和那群鬼对比之下也给人眉清目秀的感觉。
梁清明这下确定了，他就是在看自己。
甚至像是在邀功般冲自己笑。
很快，穿着黑白袍子的两个人急慌慌地飘了过来，冲中间的人拱了下手，和那一大坨锁链捆着的张牙舞爪的鬼一起消失在了远方。
梁清明想去和那人道谢，却发现自己手脚冰凉，一走路就是一阵眩晕感，终究是眼前一晃，头一歪，倒在了一旁。
意料之中的坚硬触感没有到来，但他没有看到，最后是谁接下了他倒下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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