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姜凉蝉支开了春心和夏意,躲开了下人,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地出了府。
等到她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走出姜府大门,跟在后面的春心和夏意才叹了口气。
今日天寒,天根子都是青色的,有可能要下雪。
小姐外面罩了一件大氅,也正好遮住了里面偷偷穿的一身襻子答忽。
这是男人才穿的衣服,小姐穿这么一身,要做什么,不是很明显了吗?
她这肯定又是要去青楼啊。
想到她昨日在青楼打人的缘由,春心夏意心下大约明白。小姐恐怕是越想越不忿,要去找那个青楼女子的麻烦了。
可是这不是挺正常吗,小姐什么时候能咽下一口气过?她还要这番遮掩干什么?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同样的猜测。
主子这次怕是要做个更毒辣的甚么事了。
姜凉蝉不知道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也不知道丫鬟们在腹诽什么。
她现在的心情,忐忑又喜悦。
忐忑自然是忐忑的,她独身一人穿来这个世界,而且这世界还是那话本作者架空的,她所有的历史知识都派不上用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小心试探。
怕人发现自己的不同,怕哪天突然又从书里消失了。
怕穿来以后还是重走原身的下场。
怕书中阴戾的男主。
今天孤身去改变剧情,她更忐忑。
不过忐忑之外,她还有点兴奋。
她现在可是女扮男装去青楼哎!
青楼哎!
有生之年也能亲眼见到活生生的青楼了!
姜凉蝉坐在轿子里,晃晃悠悠的往珲春楼去。
其实她本来是打算骑马去的。她穿进书里来之前,就有一首特别爱的小词,“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尤其“骑马倚斜桥”这句,更是深得她心,那股扑面而来的少年风流意气的画面一直留在她心里。
这会有机会实现了,怎么能放过?
姜凉蝉提前踩了点,出府之前,她先去了马厩。
看管马厩的小子倒是机灵,主动把她领到了最好的一匹马前,恭恭敬敬的请她上马。
然而姜凉蝉前世是个普通人,并不会骑马。她怕自己不会,当着下人的面出糗,先将他赶走了。
瞅瞅四下无人,才尝试着自己上马。
她指望着原身的身体能有记忆,她看过很多这样的文或者电影,穿越过去之后,自己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是自己的身体还保留着原身的习惯性动作,一遇见什么,身体自然就做对了。
事实证明,她并没有这样的金手指。她刚尝试着把马镫转向自己,踩上去一只脚,没提防脚踢到了马肚子,差点被马甩出去。
踉跄着站稳后,姜凉蝉偷偷摸摸的往周围看了看。
没有人,完美。
幸亏她刚才把小厮赶出去了,她可真机智。
姜凉蝉跟那匹雪白的马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一会,发现那匹马眼睛更大,更不想认输,还想要抬蹄子。
好,前事休要多提,骑马有何重要。
下一题。
姜凉蝉坐在珲春楼一楼的雅座,一边欣赏着小班姑娘弹琵琶,一边等着人叫画扇来。
青楼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与其说是个风月场合,更不如说,像是个风雅的会客之所,开设了不少雅座,客官们谈笑风生,陪坐的姑娘们吹拉弹唱,甚至还有人现场画丹青,简直跟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让她觉得自己预想的有点猥琐。
等龟爪子去叫画扇的时候,姜凉蝉忽然想到一件事。
咦,这话本子里面,男主沈放和他的白月光画扇认识的时候,画扇就已经被卖身给青楼了。
青楼管的严,画扇一介卖身进来的女子,平时是出不去的,那他们认识的场所,恐怕就是这青楼吧?
这青楼上面挂着一块精致牌匾,上面写着一等,下面写着清吟小班,这是青楼中档次最高的意思。
同样,花费也很是不菲。
啧啧啧,看着一往情深一男主,自己穷困潦倒的住在她家后院,还不是攒钱来逛这么好的青楼。
呵。
男人。
画扇还没来,一个公子先一屁股坐在姜凉蝉这个雅座对面。
这公子一身红色狐狸毛长裘,眼角眉梢一股桃花,嘴角有个小酒窝,不说话时尚有几分贵气,一说话就露了不学无术的底,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有钱有闲纨绔少爷”的气息,大大咧咧对着姜凉蝉道:“兄台,今儿个人有点多,咱凑合坐一桌,可使得吧?”
姜凉蝉很想说,兄台,使不得。我这儿走剧情呢,没事别掺和。
她很介意的摆摆手。
这位兄台大概是个傻白甜,根本看不懂姜凉蝉的拒绝,自来熟的道:“兄台,谢了啊。”
姜凉蝉:……
好在这位仁兄十分健谈,看姜凉蝉一副对这里不是很熟悉的模样,主动问道:“看您有点眼生,是第一次来?”
姜凉蝉回头看看,还没见到龟爪子引着人来,不知道为何要那么久。
一个人干等着也确实无聊,有这么一个话多的人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免得她孤单单坐在这里,紧张到有点肚子疼。
姜凉蝉脑子一转,狡猾道:“我乃京外人士,初次入京城,没见过这么繁华的所在。风土人情,处处不懂,兄弟如果不嫌弃,给我指点一二?”
这位仁兄立刻给她秃噜了一箩筐京城的风土人情,门户八卦。
姜凉蝉认真听着,表情保持严肃克制,心里早就嗷嗷翻天了。
这人我知道!下场可惨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话本里面竟然没写!
姜凉蝉听得起劲,冷不防旁边站过来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来。
“公子见谅,画扇来迟。”
姜凉蝉立刻转头看她。
不愧是男主看中的人,哪怕身份低微,衣着不华丽,妆容都淡淡的,但只这么简单一站,就仙气飘飘的。
眉目如画,眼睛一汪春水,里面似乎含着无数哀愁,楚楚可怜,果真是个让人一见就心生怜惜的小美人。
画扇被她盯的有点心慌,忍着惊惧没有后退一步。
昨天沈放来找她,已经告诉了她,今日开始,可能这个客官会来找她的麻烦,让她小心行事,如果这人确实闹得厉害,就派人去找沈放,他会帮她。
虽然沈放没有明说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但是画扇也明白,这个人身份应当是尊贵的,不似寻常人,她肯定是惹不起的。
而且,别人也许一眼看她穿男装,就被糊弄过去了,以为是个格外俊秀的小公子。
但是画扇身在青楼,看的男男女女实在太多了,昨儿个多看了几眼,就看明白了,这位公子,其实是个小姐。
一个女扮男装的娇蛮绝色大小姐,而且沈放恐怕跟她接触还很多,才能那么及时的知道她心情不虞,提醒自己注意。
不知道怎的,画扇心里有点不舒服。
姜凉蝉打量完了人,问:“你就是画扇?”
昨儿这位大小姐打人,不就是因为被说自己跟她相像吗?一转头就不认识了,还是觉得自己这种地位,不配她记着?
画扇心里那股不舒服更浓了,敛了敛神色,依然低眉顺眼的柔声道:“是。”
姜凉蝉没注意到她神色的快速变化,一门心思的还想着怎么挽救剧情。
按照话本的剧情,她现在应该开始找茬了。
找茬是不可能找茬的,这辈子都不敢找茬了。
话本里面,姜凉蝉这一次来青楼,是直接把她高声辱骂了一通,除了那张脸没骂,别的都骂了一个遍,直把画扇骂得脸色臊红。
画扇最要面子,被青楼的姑娘小子们,还有看她美貌,有点倾慕的客官们都看了一场大笑话,当场崩溃,哭成泪人,从此就把姜凉蝉记恨上了。
再之后姜凉蝉来找茬,画扇干脆不扮柔弱了,把姜凉蝉也气个够呛,直接出手,把她发卖了出去。
姜凉蝉把之前的剧情一想,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
既然画扇最看重脸面,那挽救剧情,肯定就得从这开始。
唯一问题是,不按照剧情走的话,这青楼到底什么流程,她也不懂啊。
姜凉蝉脑子里灵光一闪,忙说道:“听说你很会弹琵琶,先弹一曲来听听吧。”
这画扇是珲春楼里当新的花魁培养的胚子,花魁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都看到了,几乎每桌陪坐的姑娘都在弹琵琶,想来是这珲春楼里面人人都会的基础功,画扇既然被描写的那样优秀,只可能精通,不可能不会。
女孩子都爱听好话,等到画扇弹完了,她再随便吹捧一下,让她里子面子都有了。
青楼姑娘每天都有开盘的业绩量的,每桌客人走的时候,要在盘子底下留钱,一天结束之后算一算,如果盘子钱少,可能就要挨骂。
她多留点银子,帮她把今天的盘子开得漂漂亮亮的,这仇就不容易结下了吧?
这个对策应该安全,是个送分题。
哎呀,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没料到,她这句话刚落下,画扇竟然难堪的咬了咬唇,身子顿住,没动。
隔壁雅座上,背对着姜凉蝉的一个年轻客人,也微不可查的侧了头,往这看了一眼。
姜凉蝉在画扇沉默的间隙里,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
然而还不待她反应,同桌的仁兄已经心直口快的说出来了:“既然这位公子点了,你就赶紧弹啊,还等什么?”
这位仁兄倒不是占便宜蹭人家点的姑娘,刚才他坐下的时候,已经点了一位姑娘,弹了一曲古筝,还弹了琵琶,娴熟动听,他们都听得很满意。
闻言,这位前头的姑娘暗暗瞥了画扇一眼,眼睛里流出几分得意和不屑。
画扇更难堪了,俯下身子磕了个头,告罪道:“公子恕罪,画扇确实不会弹琵琶。”
另外那位姑娘明显嗤笑了一声。
画扇掩下眸子里的愤恨和尴尬,一动不动,维持着告罪的姿势,细长的指甲几乎掐破了手心。
她性格强势,自小争强好胜,虽然被父母卖到青楼里来,但是仗着自己一副好相貌,她在鸨母眼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她也想过了,就凭她的人才姿色,以后如果父母就是不来赎她,她也可以做个词史,不用卖身,身价还高,旁人也不敢小瞧了她去。
唯有一点,就是她乐理方面不是很通,那琵琶古筝什么的,学得就是比别人慢。
但是她身姿曼妙,舞跳得美,所以一般她都会主动要求跳舞,躲开短处,照样博个满堂彩。
偏偏这个人,一来就点了她最弱的,又让她沦为笑柄。
她总算是明白了,想必昨天被人说跟自己相像,这位大小姐恼火了,今日来,就是要先给她个没脸,把她彻底砸进泥里,让她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哪里配跟名门小姐撞脸。
不过就是凭着家世好。
画扇心里忿忿,身子却做低伏小,伏得更低了。
姜凉蝉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只觉得这身体当真是曼妙,这么一伏,显得身体好柔软啊,柔韧度真好,真羡慕。
不愧是能做男主白月光的人,怪不得那么被男主惦记。
以及,准备好的叫好词没用上,一道送分题,又变成了送命题。
话本里面大概是为了塑造白月光的完美形象,竟然没有写画扇还有这个弱项。
她本不是为了辱人而来,最后的结果,依然是恶毒女配辱了白月光。
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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