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办东西加收拾屋子，让我真正体会了一把做凡人的感觉。
真他娘的又累又麻烦。
还好，我住的地方不远就有个市集，卖什么的都有，我跟朱五娘借了一辆小推车，一次买齐了锅碗瓢盆等东西，吭吭哧哧推回了院子，一起买的床和被褥枕头等物雇了店里的人送回来。
东西都进了院子，我才发现，其实我应该先把屋子彻底收拾出来，再放置新东西。
墙要重新刷，门窗也要换，尤其是窗户。
我不想引人怀疑，本不打算用仙术，最后还是用了一下，把所有屋子都擦洗了出来，厢房里的床铺归置好，差不多今晚能凑合住，其他等明天后再慢慢收拾，这样比较不引人注意。
把床铺好，我赶紧去接子疏，朱五娘正在院子里择菜，见我就站起身来道：“哎呀，你家这小少爷一下午没怎么说过话，就在屋跟前坐着，老瞅着门。孩子可怜见的，可能是怕你丢了他不要他了。”
我听得心里一抽，隐隐作痛，子疏就在一旁的门口坐着，低着头，泥鳅趴在他旁边写字，我走过去，低声道：“子疏少爷，老奴过来晚了，咱们回去吧。”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站起身。
我到底还是耽误了朱五娘出摊，十分过意不去，帮她推车到了巷口，摆上摊，又和子疏在她摊上吃了饭，这才回去。
推开堂屋的门，点上灯烛，我从未这般庆幸过自己会仙术，子疏一直喜欢干净，眼下这屋子里，连地缝都能反光，我心里还算踏实。
我带子疏进了厢房，道：“这里从今日起就是少爷的卧房了。屋子简陋，以后墙和门窗还要重新换过，书桌什么的还没买，少爷权且住着。老奴没什么能耐，只能先委屈子疏少爷了。”
我把子疏抱到床上。
因为要重新刷墙修窗，这个季节还没什么蚊子，我暂时没有架帐。
我记得，不管是墨台谨还是子疏，都不爱枕托，喜欢软枕。
褥子垫得略厚，被里是细密柔软的棉布。
子疏不太喜欢我碰他，连我离得太近也不太喜欢，我把他抱上了床，立刻后退几步，子疏抬起脸，清亮亮的双瞳望着我，突然道：“我不叫子疏。”
我一怔。
他又道：“我不叫子疏，我叫尚清。”
我心里一颤，天庭的安排就是这么刁钻，子疏的这一世转生姓尚，名清，上清，上清，不知是为了提醒，还是强调。
我用破锣嗓子力所能及地温声道：“少爷，老奴曾听老爷说过，将来若生了少爷，就为他取字为子疏。”
他定定地望着我：“我没听我爹说过。”
我心中刺痛，执著地叫他子疏，的确是我自己的一点点小小的……私心。
我哑声道：“老爷可能是想等少爷及冠时，才告知少爷。老爷一直和老奴这般说……老奴就当这是少爷的小名一样，故而一时改不过称呼……”这么解释，我自己都觉得扯淡，也就敢骗小孩子罢了，“这般称呼，是老奴错了……清少爷，老奴日后改过来。”
我出了厢房，到厨房烧了水，服侍子疏洗漱睡下。
待他躺好，我出了厢房，轻轻带上门，在门外的墙边展开地铺睡下。
子疏，子疏，当日我唤他的名时，他应该就并不开心。
把这个称呼再强加给一个孩子，是我错了。
我沉下心，运起仙法，护住这个小院，墙的另一边，子疏的呼吸声十分清晰，他还醒着。
子疏，子疏，从今往后，这个名字，我只在心里念。
子疏这一夜，是到了三更时才睡沉了，还好没发噩梦。
天麻麻亮，我就起身，到厨房熬了点粥，朱五娘早上不出生意，我到另一家摊上买了点面食，搁在灶头上保温，再烧了壶开水。
待子疏醒了，粥刚好黏黏稠稠的，到他爱吃……啊，是上辈子爱吃的程度。
洗漱完毕，我盛上来，也就不烫口了。
我试探着买了一屉小笼包和一屉素蒸饺，任由子疏选择。他吃着，我转回厨房里，喝了一碗粥。
其实子疏喜欢稠粥，我喜欢稀的，也挺好的，这样我可以在粥里兑点白开水喝。如果是我喜欢稠的，他喜欢稀的，那就不好办了。总不能，粥煮出来，我再勾点芡进去吧。
我喝了两碗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转到客厅去，子疏果然已经吃饱了，我问他还要粥么，他也不要了。
他还是更喜欢素蒸饺，吃了三个，小笼包只吃了一个。
我把东西收回厨房，，又掺白开水兑了一碗粥，把剩下的蒸饺小笼包吃了。
我正吃着，突然感到有人靠近，一回头，子疏竟然站在厨房门口。
他到底还是有仙根，我被拘在这副身体内，灵识变弱，又忙着吃，竟没有察觉到他过来了。
我赶紧放下碗：“厨房里腌杂，不是少爷来的地方。老奴带少爷到前厅。”
我把子疏领到前厅，他坐到椅子上，又不吭声了，我这才发现，他这样会很寂寞。
院子里没什么值得玩的地方，他太小也看不懂什么书，更没有玩伴。
我从行李中翻出变戏法的行头，又变了几次给他看，他依然显得闷闷的。我觉得这样不行，就算是个好好的孩子，也要被闷坏了。一个小院，对着一个丑老头子成天闷着，能活泼到哪去？
但要再把他托付给朱五娘，一来我不放心，二则，不大好意思总麻烦她。
正左右无措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前辈，前辈……”
我转过头，不禁大喜，竟然是七乐在朝我招手，只是他蹲的地方稍过份了点，蹲在树杈上。
子疏顿时抬起了头，小脸上露出了诧异，七乐地从树上跳下来，几个纵跃就轻盈到了门前。
“前辈，你看着真让人伤感。要是有个能留影的东西，把你这个样子给刻下来就好了。谁再敢说你对上清仙君不是真爱就摔他脸上！”
我赶紧道：“别在小孩子面前说。”
七乐俯身，摸摸子疏的头：“嘿，这么看倒挺可爱的。怎么还是闷闷的啊？”又捏了一把子疏的腮。
子疏眨眨眼，低下头，我道：“孩子遭过罪的，肯定有阴影。你别吓着他。”
七乐嗤地笑了：“前辈，看你护短护得。”突然头顶冒出一对尖尖的狐耳，抖了抖，毛蓬蓬的大尾巴竖了起来。
我大惊，子疏顿时愣住了，定定地看着七乐，我刚要呵止七乐，七乐扑哧一笑，抬手把脑袋上的一对狐耳摘了下来，变成了一对绒毛假耳，在子疏面前晃了晃，放到他头顶。
子疏慢慢抬手摸摸自己头顶的耳朵，怔怔地看七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七乐又一把拔下背后的尾巴，拎在手里晃晃，递给子疏摸了摸，再取下他头顶的耳朵，一起往手里一合，袖子一笼。
衣袖动了几下，钻出一只白毛的小狐狸，向子疏摇摇尾巴，扒住他的袖口。
子疏深吸了一口气，小狐狸在他袖口蹭蹭脑袋，他犹豫地抬手摸摸小狐狸的头，惊喜地笑了。
七乐回头得意地冲我眨眨眼：“看吧，前辈，哄孩子你不如我。”
我大喜：“那你先帮我看着他，我上街买东西。”
有七乐帮忙，顿时顺利了很多，我找了几个工匠，重新刷墙漆窗整修地面，又再置办了些家具。忙到天黑，客厅和另一间厢房差不多出来了。
七乐一直在逗着子疏玩，子疏被他逗得团团转，还拼命想翻他袖子，找那只最后不见了的狐狸。
到了晚上，子疏睡下，我买了两只烧鸡，一坛酒和七乐坐在院子里喝，七乐和我讲，天庭想招安水厷，九心又找了个情郎，他娘和豹王仍然夫妻和谐，那个八八依然常常缠着他。
我听着，就像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回屋睡觉，七乐看了看我的地铺：“前辈，你就睡这里？”
我道：“是。”
七乐再看看我，突然正色道：“前辈，我能和你说个事儿么？我发现你，特别能折腾自己。其实没必要这么做，偏偏你还这么做，显得你挺不容易的。就跟之前你和上清仙君一样，你喜欢他，非不说，非要那样，结果搞成了这样。再说现在，你没必要变这个丑样子，非说自己是什么下人。好好过也行。你干吗要这样呢？”
我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说：“你不明白。”
七乐抓抓头：“就知道前辈会说这句话。”噌地变成狐狸，跳到席子上，盘起尾巴，打个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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