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瞧得实在尴尬,白子画自知失言,只好别过了头去,低声道:“我也知亲朋间一时又哪里能割舍得如此清楚?只是这也是无法之事,眼下你身子虚着,还是莫要如此劳动心神才是。”
可花千骨却哪里听得进他的话去?一双翦水秋瞳不知悠悠望向何处,慢慢抱了自己双膝,将脸埋进被中,闷声道:“师父,你说为什么不管是凡人,还是神仙,总想着要有自己的子息?更有甚者,‘无子’乃是凡间七出之首罪,若无所出,即见弃于夫家。”
白子画原有些心事的,如今听她有此一问,也不禁触动了情肠,眸中一暗,顿了一顿,才答道:“这凡人,寿命不过百年,故绵延子嗣乃是大事,这才能保生生不息。仙人原有天规所限,不能成婚,只是近几百年才渐渐开了禁,这一旦成了夫妻,大约也跟着多了许多凡俗心肠,想着添个孩子吧。”
听他这般说,花千骨不禁抬起头来,一双大眼仰视着他,眸中隐隐有光华流溢,殷殷问道:“师父,你,也有这般凡俗心肠么?”
自她以桃花精面貌复生以来,因当年笙箫默所言之故,白子画就少有虑及此事,被她猛然一问,不禁也愣了愣,半晌才道:“咱们仙人寿命漫长,并无绵延后代的必须,且仙胎得之不易,本是逆天所为,又何必强求?所以,师父以为这子息原是可有可无的。”
“可是为何如今许多仙人都一心要得个孩子?”花千骨却并不肯放松,又追问道。
话说近来仙界确有此风,又新兴出了许多求子秘术,白子画亦略有耳闻,平日价倒也不曾多想,现下被她问起,便想了一想,方答道:“或是凡心未断吧,再者仙人寿命动辄几百几千年,夫妻二人守在一处,时日久了,难免渐渐爱驰神离,得个孩子,总有些牵绊在。”
花千骨却从未晕此想,亦万没料到他竟如此说,心中惊异十分,不由得失声道:“师父你竟然是这般想的?那……我常说要添个孩子,难道师父也以为是为了拴住你这个人不成?!”
“师父知道,你自然不会动这般念头。只是,你啊,原是在凡间长大的,总是要多些凡人心思。再者,你自己也还是个孩子罢了,一贯争强,旁人有而自己无的,你总是要羡慕几分的。”抚了抚她头顶乱发,白子画随口微笑答道。
“你……你……不想师父竟是如此以为的,怪不得这百年来每每与你谈及子息之事,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我……”花千骨心中一急,忍不住跪坐起来,扯了他袍袖,急急欲辩。
白子画此时一颗心都在她身上,哪里容得她乱来,忙拉了那薄被过来,将她牢牢裹在其中,大手一压,牢牢按回枕上,温言道:“不过是无事闲聊罢了,哪里值得你急得这般?有什么慢慢说来,师父听得。”
花千骨急得面红耳赤,掩在被中尤不耐烦,比手画脚地道:“师父,你知我对你虽不敢说是情比金坚,也绝不会因岁月流转而有所动摇,小骨一直想要个娃娃,是因为…是因为……师父,你可还记得当年的断念剑?”
未曾想她忽然提起此剑,白子画倒是一愣,便也点了点头。
定了定神,花千骨抬身枕在他膝上,又缓缓道:“当年,师父赐我断念剑,我便一直宝之重之,每日使它练剑,都珍视异常,那是因为,它,是师父赠与我的;现今的灼然剑也是一般,咱们长留宝器和其众多,未必它便是最好的,我却只待它不同,皆因它是师父所赠的缘故。想那时师父瞒着我独入蛮荒,头上簪的、身上穿的、怀中藏的不也都是小骨所赠之物么?可见人同此心。我想要个孩儿,亦是此理——我只是想要一个师父的孩子罢了。”说到此处,花千骨心中一动,顿了一顿,转过脸去,背对着他,悠悠又道:“再者,师父得享神位,与天地同寿,而我不过是个小小精灵罢了,总有一日…总有天人五衰的一日,终归是要身归混沌的,若能留下个孩儿,对师父来说,也还是个慰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待到说完,已是几不可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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