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月余,花千骨每日勤加修炼,又佐以神力疏导,终于略有小成,体质较先前强健了许多。
除了修炼之外,她便是日日到隔壁顾李氏家中帮手——顾李氏染了风寒,身子渐次虚弱了下去,而家中仅有儿媳一人,未免力有不逮。虽知顾李氏已时日无多,但花千骨亦知万事有定,只一尽自己心力便是。
这一日,白子画接了摩严传书,知悉极北之地夔兽已突破封印,恐为祸人间,请他前去剿灭妖兽。
此行短则七日,长则十日,白子画加强了宅子外围的结界,又细细嘱咐了花千骨,方始成行。
御剑行在空中,回首越州城,心下到底还是有些惴惴——此番是花千骨复生后他第一次离开她,少不得有些些不安,好在已叮嘱她将帝后所赠的七宝络子佩于腰间。那七宝络子是仙界至宝,便是她离了他在自家宅院上方布下的结界,亦能护她周全。且两人魂魄相依,遇事自有感应。只可惜花千骨如今跳脱六界之外,无论他如何掐算,亦难断她之命数未来。
脑中思绪万千,脚下横霜却风驰电掣,眼见长留便在近前,白子画只得收摄心神降落了云头。
见他归来,摩严便分派弟子,与他商讨斩除妖兽之事。
且说自白子画离了越州,花千骨每日便多在顾李氏家中,眼见她愈加病弱,她也别无他法,只能更加悉心照顾而已。
前两日倒也无事,孰料到了第三日上,忽听有人扣门,顾李氏之媳赵芝兰忙去应门,却原来是顾家族内的一个侄子。
赵芝兰忙将其让了进门,那人喘吁吁地道:“婶子,刚刚有人看了《邸报》,原来叔叔在去年便遭了盗匪而丧命了,那伙儿强人已于去岁秋后问斩了!”
“什么?!”赵芝兰虽心中早有预想,但乍闻此噩耗,又怎能抑得住悲声?!登时双膝一软,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花千骨本在房中陪顾李氏闲话,听见动静连忙奔了出来,将瘫软在地的赵芝兰扶了起来,又草草问了事情原委,不禁惊诧非常——白子画曾告知他顾李氏之子尚在人世,为何今日又会有这样的消息传来?!
正想拉住来人再问个明白,就听内室中“咕咚”一声闷响,花千骨暗叫不好,也顾不得其他,撇下赵芝兰便反身跑进屋去,但见顾李氏已从床榻上摔了下来,双眼反插,面如金纸,已是出气多而入气少,眼见便要一命归西了。
“小豆子!”花千骨骇得大喊一声,抢上前去,将她抱回了榻上,可又不能使用半分仙力,只得忙忙用力按下她的人中,等了半晌却毫无动静,忙又帮她舒缓经络,却见她的脸色愈加青紫,花千骨微一凝神感应,便知她阳气渐弱,恐怕是挨不过这一时三刻了。
这时赵芝兰已踉跄着进了房中,见顾李氏如此光景,更是悲声大放,断断续续地道:“白夫人,只…只怕我娘是不成了,烦请您去医馆请个大夫。”
花千骨此时亦是无法可施,也只能依她所言,让顾李氏在榻上躺好,自己去街上请了大夫回来。
那大夫入内室诊查了一番,叹了口气,道:“老太太急痛攻心,脉息将无,已是回天乏术了,两位节哀,快快预备后事吧。”
两人送走了大夫,赵芝兰隐隐泪垂,花千骨在一旁长吁短叹——也不知这顾李氏之子顾麟的死讯到底是真是假,着实让她费解。
转眼便到了二更时分,榻上的顾李氏似乎微有醒转,口中喃喃地道:“麟儿,麟儿!”
花千骨忙将她抱在怀中,为她抚胸顺气,赵芝兰又递上一杯温水,一勺勺缓缓喂入她口中。
顾李氏缓缓睁开了已显浑浊的双眼,拉住赵芝兰的手,道:“芝兰,老天难道真的如此苛待我?早年间是中年丧夫,如今又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赵芝兰已是哽咽难言,只执着她的手哭喊:“娘,娘!”
顾李氏歇了口气,又道:“为娘只怕命不久矣,但不能再看我麟儿一眼,我死也不甘心啊!”说罢,老泪纵横,莫能自已。
听着她的撕心裂肺之语,花千骨不禁想起前世自己父亲临终时的情形,也掉下泪了。
顾李氏忽然坐起了身子,直着嗓子喊道:“老天,为何如此待我?!”
接下来便是无休无止地苍凉大笑,空寂的屋子充斥着这仿佛能穿透世间一切的悲凄长笑,化作一双无形无影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噗”的一声,鲜血自顾李氏口中泉涌而出,她便再无声息,直挺挺地摔到在榻上。
“娘!”赵芝兰合身扑了上去,手忙脚乱地为她擦拭唇边鲜血。
一旁的花千骨却如木雕泥塑般呆在了原地:多么熟悉又陌生的笑声,她曾经也经历过,前世今生,没有人能比她更懂,那叫做“绝望”。
那时,她是毁天灭地的妖神,在那片以她鲜血染红的海上,悯生剑下的她有那么多的恨和不甘,焚心刻骨的笑着,她终于可以站在绝望的尽头对他说:“白子画,你怜悯终生,却从没有怜悯过我。你其实从不信我,你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有人比她更了然那绝望的滋味,纵使时过境迁、纵使花好月圆,那是道早已结了硬痂的疤,却哪怕只是一念间的触及,都能让她痛得体无完肤。
不知不觉间,珠泪滚滚而落,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
忽然感知周遭竟有异动,花千骨忙伸袖抹了抹眼泪,却忽然抬眼见两个鬼差已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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