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陪着贺沉一起去医务室这件事,还是很令人吃惊的。
向来单纯善良、成绩年纪第一的好学生季白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跟一个刚入学就打架的阴郁转学生混在一起了?
“他们俩认识?”
“看着不像啊。”
“那怎么回事儿啊?”
“季白怎么就不怕他啊,还陪他一起去医务室,我跟你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看到他就觉得有点发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对于教室里其他同学的议论纷纷,季白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跟贺沉一起走在去医务室的路上,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僵硬的厉害。
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动作,更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前世在贺沉身边当了十年的猫,早就习惯了窝在这人身边卖萌撒娇,可陡然重生变回季白,看到贺沉的脸,他克制不住地就会想起前世,这人将变成植物人毫无知觉的自己,抱在怀里,肆意亲吻的模样。
面红耳赤,浮想联翩。
偏偏他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还都不能被贺沉发现,只能硬生生的克制自己不要露出端倪,于是,季白的表情就自然而然显得有些扭曲。
偏生他还不自知。
于是,贺沉余光看到的,便是季白表情扭曲怪异的模样。
抑制不住地,他一颗心微沉,眸色也变暗了几分。
季白善良单纯,见不得别人受伤,出声要跟他坐在一起是习惯性帮陌生人解围,带他来医务室也是看见他手受伤好心帮忙。
此时此刻跟他距离这么近,自然…跟旁人一样也是畏惧厌恶的吧。
贺沉微微垂下眼,看不出丝毫情绪。
前世季白车祸变成植物人,他用同学的名义帮忙,硬生生在这人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强迫他留在自己身边十年。
这一世…贺沉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季白身上,眸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火光。
季白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这辈子,他要让人清清醒醒的,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
“贺沉,”一旁的季白不知道贺沉心中所想,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去问他,“你为什么打架啊。”
季白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干净的少年感,听起来很舒服,叫他名字的时候,最后一个音微微往下沉,凭空多了几分让贺沉喉咙微动的旖旎,
贺沉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有些心浮气躁。
见贺沉半晌没回话,季白抿了抿嘴唇,没再继续追问。
事实上,前世待在贺沉身边的那十年,他知道了贺沉很多事,其中,自然包括这人有遗传性狂躁抑郁症这件事。
A城贺家,声名赫赫。
大少爷有遗传性精神病这件事,是最不能提起的禁忌。
前世很多人叫贺沉疯子,是因为他残暴、冷漠、阴鸷,做事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
但从来没人知道,贺沉真的是个疯子。
他需要吃药、需要看心理医生,需要做心理疏导…可季白记得清楚楚楚,前世的贺沉,从来都是不接受心理医生治疗的,前世他曾经见过无数次贺沉将心理医生拒之门外的情形。
这人说,他不需要治疗。
他说,这世上能治他的人,现如今在病床上躺着。
于是,每一次贺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时候,都会去到疗养院,跟季白待在一起。
他说他是他的药。
季白抿了抿嘴唇,忍不住望向身边尚还有些青涩的侧脸,对比脑海中前世的贺沉,现如今的他,情况似乎没有前世那么差…
今天打架,是因为控制不住情绪吗?
“他被我打折了一条腿。”
贺沉的声音在一旁沉沉响起,他嘴角微挑,漆黑的眸子带着些许冷意和戾气。
季白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贺沉是在说什么。
“我打的他浑身是血,跪在地上跟我求饶。”
教室通往医务室的路上种着郁郁葱葱的香樟,正值盛夏,太阳灼热,季白转过头去望向贺沉,他咧着嘴巴像是在笑,可不知道怎么,季白心中却升起了难以言喻的凉意。
他长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似乎是看到了他的表情跟动作,贺沉轻轻挑了眉。
他顿住脚步,低下头,凑到距离季白不到两厘米的位置停下,两个人距离近到,他几乎能够看得清季白瞳孔里倒映出来的他的样子。
季白一窒。
贺沉眼里带着些许戾气,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化不开的情绪,他细细的端详季白的脸,像是要将他深深刻在眼底一般用力。
“之前在教室里,他们说我是个疯子。”
贺沉轻轻嗤笑一声,然后望着季白,停顿了片刻之后,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
“大家都怕我,你呢?”
从贺沉的角度看季白,少年身材清瘦,皮肤极白,头发细软,轮廓干净。
哪怕是现在明显被自己吓到了,一双眼睛也湿漉漉的,透着丝毫不设防的清澈无辜。
每一处细节,都像是长在了他的审美上。
透着一股,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将人抢走,时时刻刻锁在自己身边的强烈诱惑。
眸子里蓦地掠过星星点点的火光,贺沉喉咙微微滚动,轻轻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季白终于回过神。
他扬起头,对上贺沉的眼睛。
少年眼神澄澈,看不出丝毫闪躲,“我为什么要怕你?”
贺沉这一整天自见到季白那一刻躁动不安的心,在这一瞬间,尘埃落定,他阴鸷而具有压迫性的气息瞬间收敛,像凶猛的巨兽收起来了伤人的利爪,连带着嘴角都控制不住的扬起来,眉眼一瞬间变温和。
强忍着自己想要伸手揉一揉季白头发的冲动,他望着季白的眼睛,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注意到贺沉微微上扬的唇角和这人明显愉悦了的情绪,季白心中一动,正准备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医务室到了。
贺沉手上的伤看着吓人,但其实并不严重,大部分的血都是别人的,医务室的医生是个长相看起来很温和的女医生,看着贺沉的手蹙了眉头:“打架了吗,开学第一天就打架可不好哦。”
“幸亏不是很严重,但肯定明天肯定会瘀血,先处理一下伤口,我给你上药。”
说着医生拿了药过来,准备给贺沉处理伤口,季白余光扫到贺沉微微蹙起的眉头,犹豫了半秒之后,抢先一步开口道:“我…我来吧。”
“我差不多也懂一点…”季白耳朵有些红,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被人看出来,“而且您都说了不是很严重,免得耽误您时间——”
女医生的目光在季白跟贺沉两个人身上扫了扫,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温和之中多了些许促狭的探究,忍不住笑了,点了点头,把药水递给季白,“那行,你帮他弄吧,刚好我这儿还有点儿别的事儿。”
说话间,贺沉的目光也落在季白身上。
他看着少年接过药走到自己面前坐下,好看的眉头皱起来,拿着药瓶,像是有些不忍的样子。
“可能会有点疼…”被贺沉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季白默了默之后轻声开口:“你忍一忍,上药会好得快一些。”
事实上。
之所以会抢过上药的活儿,是因为前世待在贺沉身边的那十年,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人最讨厌旁人碰他。
拒绝任何肢体接触、不喜欢陌生人距离太近,否则的话,他会发怒。
是自己的话…应该没什么吧?脑海中浮现出前世变成一只猫的自己窝在贺沉怀里的样子,季白咳嗽一声,那时候天天肢体接触,贺沉好像还挺喜欢自己的。
更何况…
前世自己变成植物人,贺沉都对自己那样——
季白耳垂不自觉泛红,摇了摇头,将那些引人浮想联翩的画面赶出脑海。
贺沉的手很好看。
皮肤白皙,骨节修长匀称,只不过现如今手背上流了血,像是之前太过用力,瘀血发红,看起来有些可怖。
上药的瞬间,季白忍不住“嘶”了一声,听起来倒像是他在疼。
听到这声音,贺沉不知为何,突然想心里被人酥酥麻麻地挠了一下,痒得厉害。
低声,轻笑。
他微微俯身,凭借着身高的优势,缩短了与季白之间的距离,在季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双漆黑的眸子便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季白一愣。
“分明是我受了伤,怎么你表现的像是你疼?”
话尾,贺沉冲着季白勾了勾唇角,笑意未达眼底,顿了许久才再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像抓不住的浓雾。
“季白,你对每一个陌生人都这么好吗?”
听到这句话,季白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面色涨得通红,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同学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更何况…我们比普通同学还要亲近一点——”
季白微哂,在心里默默的想,前世你是养了我十年的饲养员,更是每天都跟我的身体亲密接触…重生回到17岁,除了父母,怕是没人比你跟我更亲近了吧。
当然,心里是这么说,却万万不能这么说,季白扬起一个无懈可击的阳光笑容,冲着贺沉一笑:“我们是同桌嘛!”
语气、表情、语速,都拿捏的刚刚好。
贺沉冷不丁的被这样的笑容晃了神,喉咙微微滚动,一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季白拿了消毒棉签沾了药水,低头继续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贺沉受伤的手。
“擦了药今天不能沾水,而且每天都要换药。”
看着贺沉涂上药水之后更加可怖的手,季白眉头紧紧的皱起来,将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了些,轻声问贺沉:“会不会弄得你疼?”
贺沉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这样的小伤算得了什么。
他轻轻嗤笑一声,习惯性的想摇头,可话到嘴边,下一秒看到季白因为担心而蹙起的眉头时,他微哂。
抿了唇,然后开口。
“嗯,有点疼。”
听到贺沉说疼,季白下意识的低了头,对着贺沉受伤的手轻轻地呼了呼气。
温热的气息,拂过贺沉的手背。
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酥酥麻麻,一下子就痒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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