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你想好要跟谁同桌了吗,要不然咱俩一起坐?我保证,上课的时候绝对不打扰你,你平时偶尔把作业给我抄一下就行——”

    徐浩从前面转过头来凑到季白面前,一脸讨好。

    季白像走了神,定定地望着教室门口的方向,神色恍惚。

    “季白,季白!”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徐浩抬起手在季白面前晃了晃,有些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等老师来吗?”

    听到徐浩的声音,季白缓缓地回了神,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方才有些收回目光,冲着徐浩笑了笑然后摇头。

    “没什么。”

    只不过今天是他重生回到17岁的第三天,他仍然时不时的恍惚,不知道自己现如今所处的,究竟是真的现实,还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梦。

    今年他高二,没记错的话,他会在今天,遇到转学过来的贺沉。

    贺沉。

    脑海中出现这个名字的瞬间,季白克制不住地轻轻屏住了呼吸,心脏处泛起丝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

    事实上,前世两人并无交集,贺沉转学过来没多久,一场车祸,季白就成了植物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十年之久。

    这十年期间,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季白的灵魂变成了一只流浪猫,偏偏被雨夜回家的贺沉捡到。

    于是,他便以一只猫的身份,在贺沉身边,待了整整十年。

    十年时间,他看着贺沉从抑郁孤僻的少年,成长成A城赫赫有名无一人敢招惹的贺家家主;看着他手段狠辣,解决掉一个又一个敌人;也看过他…

    脑海中浮现出前世变成猫待在贺沉身边看到的画面,季白耳垂微微泛了红,心情复杂。

    前世,他曾经亲眼看着阴郁偏执的贺沉,对待已经变成植物人的自己,细致呵护,温柔入骨。

    没错,前世季白车祸变成植物人昏睡十年,贺沉便照顾了他十年。

    将季白转入自己名下的疗养院,每日擦身、按摩,对待他像对待正常一样的说话,甚至亲吻…

    变成猫的那十年,他见过贺沉所有的残酷冷血暴躁偏执,可唯独对待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自己…季白还记得,前世的自己因为长时间昏迷不醒,皮肤苍白,身形枯槁,难看至极,可偏偏贺沉像是完全看不到似的,他动作细致,眼神温柔,每一次亲吻他的时候,都像是在亲吻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珍宝。

    前世所有人都说贺沉疯了。

    是啊,对一个躺在床上像尸体一样的植物人那般痴迷,可不是疯了么。

    季白前世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他确定自己从来都不曾见过贺沉,若是未曾相识,贺沉又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

    季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将纷乱的思绪从脑海之中清除出去,抿了抿唇,视线再度落在教室门口的方向。

    贺沉究竟是为了什么对他那么好…重活一世,他总是会搞清楚的。

    “天呐快看快看,这是新转来的同学吗?好帅啊!”

    “是很帅——但是看起来有点不好接近诶。”

    “啊,快看,他身上沾着血,好可怕——”

    “……”

    “……”

    季白还怔怔着没回过神,教室里突然热闹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刚刚走进来的男生吸引。

    挺鼻、薄唇、五官深邃。

    上身穿着白衬衫上星星点点沾着血渍,他随手拎着外套,冷白的指节上也带着些许的红,他站在教室门口,逆着光,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睑上面,看不清神情,目光微不可察的扫过教室里所有人。

    十几岁的年纪,长相英俊的不似凡人。

    可不知怎么,被他目光扫到的人,全都微微缩了缩脖子,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似的,只觉得脊背发凉。

    “季白你快看你快看!”看清了贺沉的脸,徐浩一瞬间变了脸色,忍不住转过头去压低了声音跟季白开口道:“我早上忘记跟你说了,今天我们学校发生了一个大新闻!”

    “冯寒你知道吧,就是高三部的那个校霸啊!今天早上被人打折了一条腿!”

    “我早上来的时候看到的,我的天,那场面简直可怕到令人窒息!”

    “打断冯寒腿的人你知道是谁吗,就是这个新来的啊!”

    徐浩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一个劲儿地摇头,“你是没看到当时那个场面,他是直接抄起钢管就往冯寒身上砸啊,那个狠劲儿,怕是混黑社会的人都没有,当时冯寒就跪下了,要不是老师来了——”

    季白终于回过神来。

    却没有跟徐浩说话,他抿了抿嘴唇,慢慢捏紧了指尖,然后抬起头来,望向站在教室门口的人。

    他望过去的时候,刚好碰到贺沉的视线扫过来。

    双目对视。

    季白克制不住地浑身一颤。

    前世他变成一只猫待在贺沉身边,那时候的贺沉,眼神比现在还要阴鸷,还要狠绝,漆黑的瞳仁像缠着雾,看不出丝毫情绪,对视一眼都让人觉得死气沉沉,毫无希望。

    现如今17岁的他…

    季白轻轻呼出一口气,心脏跳动如雷,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却忍不住觉得眼眶有些湿热。

    十年陪伴,哪怕他只作为一只猫待在他身边,可一日日亲眼看着这偏执疯魔的人,对待植物人一样丑陋无比的自己那般温柔。

    石头做的心也该被捂化了。

    旁人都说贺沉是个疯子,所有人都怕他,没一个人敢接近他。

    可对于季白来说,这个人,是他前世十年时间里,唯一的温暖与救赎。

    重生归来短短几天时间,他时时刻刻都像踩在云端上,惴惴不安,不知道何时会一脚踏错狠狠跌入泥里。

    但是这一刻,看到站在不远处,衬衣沾着血,眼神阴鸷又冷漠的少年,他的心却一瞬间,落到实处。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讲台上,班主任王建国咳嗽一声,视线落在贺沉身上又飞快移开,拍了拍桌子开口道:“这是我们班这学期新转来的同学,贺沉。”

    “大家有没有人想跟新同学同桌的?”

    话一出口,整个班都安静了。

    老实说,单论长相,班上很多女生都在心里暗暗期待着能跟新转来的贺沉同桌,但视线触及到他身上的血和他浑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势…

    新来的转学生虽然很帅,但眼神真的很恐怖啊啊啊!

    没有人开口是王建国预料之中的情况,毕竟这个新来的转学生,连他这个当老师的都觉得有些不好接近,本来想随意指一个位子让他坐下,但又联想到贺沉转学过来时候上面交代过的背景…

    他沉吟片刻,干笑一声之后望向贺沉,有些讨好的开口道:“贺同学,要不然你看看你自己想坐在哪儿?”

    贺沉闻言,微微抬了眼皮。

    视线像是无意,扫过坐在靠窗位置的季白,又很快掠过去,他神色不明,眸色晦暗翻涌,半晌,他指了指教室最后面空无一人的位子。

    正要开口。

    下一秒,看到季白站起来。

    “老师,我想跟他坐。”

    听到声音,贺沉的视线蓦地收紧,眸色微微闪了闪,他缓缓地望向站在教室中间的季白,眼睛陡然变红。

    像是渴望,又像是克制。

    对上他的眼神,季白心里莫名一紧,心跳加速,他抿了抿嘴唇,捏了捏桌子下面发麻的指尖,再度开口:“我…我旁边有位子,可以让新同学坐我旁边。”

    听到这话,王建国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之后望向贺沉,“贺同学,你看?”

    贺沉垂着眼,看不清楚神情,却也没有搭理王建国,沉默两秒之后,朝着季白所在的方向走去。

    “季白你是不是疯了!”看着一步步朝这边走过来的贺沉,徐浩忍不住转过头去望向季白,“你看道他衣服上的血没有啊,我刚跟你说的话你没听到吗,这个贺沉可怕的很,你干嘛要跟他坐同桌——”

    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望着将外套随意扔在桌上的贺沉,徐浩脸色由青变白,咳嗽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飞快转过身去,生怕自己刚才说的话被这个凶神给听见了。

    乖乖,转学第一天直接打折校霸的腿,还能安然无恙坐在这里的人。

    不管是不是疯子,徐浩都不敢招惹的好吗?

    季白却笑了。

    看着贺沉从讲台那边走下来,坐在他身边,他唇角微微翘起,微不可察地吸了吸鼻子。

    贺沉身上一直都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是雪松混着薄荷,带着些许阴郁冷意,却莫名的让人觉得舒服。

    前世他变成猫待在贺沉身边,嗅到这个味道便觉得安心,现如今重生归来,终于,又回到了这人身边。

    给自己鼓了鼓劲,季白转过头,鼓足勇气望向距离自己不到二十公分的贺沉。

    “你好,我叫季白,我是——”

    “我知道。”

    季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贺沉打断。

    他半倚在椅背上,衬衫解开三颗扣子,皮肤透着些许不健康的白,可从胸口的角度,却能隐约看到线条凌厉的腰身,一双眼睛漆黑如雾,看不出神情,却定定地停留在季白身上。

    季白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贺沉却是笑了。

    现如今的他眼眶里都是血丝,身上还闻得到血腥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可怖,他怕吓着季白,于是轻轻吸了一口气,侧过脸去,视线落在书桌上的某一个点上,半晌之后,才淡淡开口:“你是季白,我知道。”

    贺沉侧脸很好看,轮廓深邃俊美,若非是周身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鸷气息…他应该是会被很多人喜欢的类型。

    望着这张前世看了整整十年的脸季白仍然忍不住有些失神,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耳垂微微红了起来,咳嗽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他想知道为什么,想知道为什么前世跟他毫无交集的贺沉会对他那么好。

    听到这个问题,贺沉指节微顿。

    几秒后,似乎是笑了笑,轻声说:“年级第一,转手续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看过。”

    季白一窒。

    确实,学校为了激发大家好好努力备战高考的决心,每个季度都会将考试成绩进行排名,把年纪前三的学生照片贴在学校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重生一世,季白早就忘记了这一茬,被贺沉这样提起来,他有些尴尬的同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贺沉说的,分明不是真的。

    他早就认识自己。

    可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季白恍神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地落在贺沉的身上,目光所及之处,突然看见一片猩红。

    他心里莫名一紧,想都不想就开口:“你刚跟人打架的时候受了伤?流了好多血,我陪你一起去医务室看看好不好?”

    贺沉未语,季白有些着急,抬起头来,却正撞进贺沉那漆黑的眼里。

    他咳嗽一声,忍不住泛起些许后知后觉的尴尬。

    现在不是前世,他跟贺沉也才不过见第一面,他表现的是不是有些过于明显了?

    可目光触及贺沉受伤的手臂,季白轻轻吸了口气,仍然克制不住地觉得担心,顿了半秒后,轻轻抿了抿嘴唇,再次犹豫着开口:“你手受伤了,不疼么?要不...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贺沉仍然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他看着面前的人,季白像是有些紧张,眸光有些闪烁,可那双褐色的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睫毛纤长,耳垂微红。

    他离他这么近。

    贺沉能够感受到季白的气息,能够感受到他的味道,能够看得清他脸上每一根绒毛。

    他深吸一口气,视线落在季白发红的耳垂上。

    他眸色晦暗,喉咙微动,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情绪难明的笑。

    活着的季白。

    如此鲜活的、美好的季白。

    贺沉眼眶微微发了红,他握紧拳头,生生克制着自己想要亲吻上去的冲动,收敛起所有情绪。

    他不能冲动。

    他不能吓坏了他的季白。

    上天让他重活一世,能够让他回到季白还没发生车祸的时候,不论怎样,他都会好好珍惜。

    于是,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贺沉将视线落在季白身上,他喉咙微动,轻轻舔了舔嘴唇,看着季白的眼睛。

    “去医务室吗,你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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