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暮帮她整理餐巾的时候，季苏叶红着脸，像小时候吃饭一样端端正正，将手放在腿上，掌心朝下，动都不敢动。
帮季苏叶围脖子上的餐巾时，言暮的身体再自然不过的前倾靠近，季苏叶却紧张的手指都僵直着。
——啊啊啊啊！靠过来了！
——她身上怎么这么好闻？到底是什么沐浴露的味道如此清新脱俗啊！
——啊怎么就走了不准走不准走再靠近一点啊！
言暮坐好了，完全不知道季苏叶的心中已经排了一出大戏。上桌吃饭的只有她，季苏叶还有季老爷子，菜色却慢慢摆了一桌子，四荤三素一个汤，可以说是很丰盛了。
说是家常菜，其实……什么都有。酸辣猪里脊，土豆红烧肉，开屏清蒸多宝鱼，爆炒虾尾。
都是言暮爱吃的。
直到季峥风夹了第一筷，季苏叶才用勺子去舀了一勺虾尾放在言暮的碗里，最后才拿了自己的筷子夹菜。
季峥风和颜悦色道：“言暮别客气啊，这些也都是苏苏爱吃的，你们可得多吃点！”
和季老爷子同桌吃饭，言暮自然免不了有几分拘谨，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是离她最近的季苏叶当然能够敏锐察觉到。她笑嘻嘻替言暮回答：“知道啦爷爷！我们保证完成组织下达的任务。”
说完，还做了个敬礼的动作，顺便又拿着勺子给言暮装菜，什么虾尾，没有一点刺的鱼肉，凉拌木耳，拍黄瓜，白灼墨鱼仔……
言暮的碗里渐渐堆成了小山，季苏叶吃的也不少，虽然小口小口吃饭，鼓鼓的腮帮子就没瘪过，看她吃饭都香。
季峥风在一旁很开心的看着自己宝贝孙女，时不时给季苏叶夹上一筷子的菜，季苏叶口味好，看的老人家就觉得高兴。言暮能感觉到季苏叶是受过良好礼仪熏陶出来的小孩，虽然爱蹦哒，但是会照顾人的感受，在家里人宠爱的环境下，由她肆无忌惮的长大，因此性格乖顺懂事，只会在可控范围内有几分小魔王的跋扈。
不惹人烦，反倒是十足的可爱。
就比如现在，她知道自己第一次来季家吃饭多少不自在，不停地在夹菜，带动气氛。在给她夹菜的时候，一直用的是单独的勺子，自己吃饭是筷子，没有混淆过。
季苏叶和言暮之前接触过的女孩子很大的不一样……就是吃的多，吃的香。
似乎并不在意身材，还这么瘦大约是天生的好基因。
季苏叶实打实的在扒饭，她还真不是要吃给老爷子看，是真的吃的香喷喷。
言暮是第一次生出了羡慕一个人的情绪来，以前的她实在错失了太多东西。家庭的……温暖？几乎没有体会过。所以自己的性格和这个坐在自己身边的小朋友确实是大相径庭。
“可以了季苏叶。”言暮低声提醒，“我碗里快堆不下了。”
季苏叶看了她一眼，呼噜噜扒饭：“吃快点嘛。”
言暮食量很小，平常能把碗里的一半吃下去已经不错了，但今天可能是有季苏叶在身边，胃口比往常都好，竟然将饭菜都吃完了。
一桌子的菜三个人还是消耗不完，剩下小半。言暮站起来要帮忙收拾，被季苏叶按住手。
“姐姐，你干什么呀！第一次来做客怎么能让你做这做那的？”季苏叶哎呀一声，站起来，拉着言暮就要去客厅。
季老爷子看着两个小辈温和笑着，想着果然家里只要有了年轻人就是会热闹一些，欢声笑语的。这样一想来言暮他是非帮不可了，得把这宝贝孙女多留在凤城陪陪自己。
孙女大不中留，还得留下季苏叶的意中人，才能留下这个丫头。
言暮来季家这一上午，季老爷子也在暗暗观察。发现言暮这孩子现在确实不卑不亢，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浮躁娇纵，确实不一样。加上言暮和季苏叶相处和谐，季苏叶的笑在脸上忍住，却忍不住从她的眼角眉梢跑出来，他这个宝贝孙女啊，还真的是喜欢言暮。
季老爷子对言暮的印象一好，称呼也亲近了：“小言，等会儿来书房，我有些话要问问你。”
言暮点头：“好。”
***
言暮去书房和季老爷子商谈事宜，季苏叶就闲了下来。她本有午休的习惯，但时差还没倒过来，现在一点儿也不困。
坐在客厅和想起了什么似的，将自己刚才藏起来的报纸又扒拉出来，展开。每天的报纸都会有人送到季家，所以她家的报纸全是实时更新的。这几天，好不容易稍稍下去一点点的言家热度又起来了。
娱乐报纸将言家的事添油加醋，极为详细的扒了一遍，仍旧用“豪门秘辛”，“惊天丑闻”之类的标题博人眼球。全民吃瓜的时代，这样标题的报纸大家喜闻乐见，卖的极好。
商界的报纸则将此事视为凤城商业链中最重要的一环断裂，同时，在头版的封面采访上，季苏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他们怎么还有脸出现？！
季苏叶捏着报纸，皱眉让自己看下去。
报纸上接受采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场风雨里的始作俑者，言暮的叔叔言启，姑姑言瑜，还分别带着各自的儿子言承凛和女儿康时了。四人接受了财经专报的专访，宣布了要成立新公司的消息。
还命名为承时，寓意诚实。说是要好好经营，主力仍旧在地产和投资方面，更希望能够进军医疗方面，能够与各业界能人合作就更好了。
我呸！
纵使是季苏叶这种家教良好从不吐脏话的人也忍不住嘬了一口，这些人还要不要脸了？明明就是偷来的资本，还敢光明正大的回来？地产，投资，全部都是从言暮手中夺去的。
言家家大业大，但言暮的父母的婚姻关系并不好，后来父母去世后，由父亲的弟弟与姐姐，也就是言暮的叔叔与姑姑进入公司高层，逐渐渗透。
父母去世的时候，言暮才十六岁不到，无人管束，也没有人陪伴。却突然从沉闷的性格改变，变得肆无忌惮，花天酒地，甚至游戏人间。
季苏叶有时候想起来总是特别心疼言暮，那时候的言暮，是怎样将自己伪装在光亮的伪装下？人人都说她没心没肺，那有没有真正看到过她的内心？
如果。
如果自己能够早一些陪在言暮身边多好。
言暮的妈妈娘家人全在瑞士，在去世后也只有言暮父亲这边的亲戚留在国内。将近十一年的时间，本该是扶持着言暮的长辈步步为营，一步步蚕食着言家，直到吃的干净，而言暮却因为信任输的一败涂地。
十一年，这些人究竟是有多恶毒？
季苏叶看着报纸上，那四人笑得灿烂的模样便心里生气，报纸都出现了折痕。
最后，言暮的姑姑言瑜还联合了言父生前的情妇……说出了那些胡言乱语，将言暮告上法庭，暂时冻结了言暮手上所有资产。
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过就是言暮的遗产。
他们已经将言家的股份紧紧攥在手里，却还觊觎言暮的每一分价值，认为言暮掌握的财产数额巨大，一定还有更多的钱没有吐出来……
季苏叶奋而抬起报纸举在面前，另一只手抬起来，在言承凛和康时了笑着面向镜头的脸上，气呼呼的打了两个小小的巴掌。
“讨厌讨厌讨厌鬼。”季苏叶顶着这一男一女的脸，言承凛和康时了，一个是言暮的堂哥一个是表姐，从小言暮难道碍着他们哪里了吗？
但凡有一丝丝的良心，能够稍微提醒言暮一句，言家也不至于是这个下场。
而言暮，摔落神坛，声誉扫地。这些人还在盘算着对付她。季苏叶也不知道言暮这些天有没有被这些人找，只是这两天见言暮的每一面，她都是云淡风轻，一句苦都没说过。
真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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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桌上泡着清茶，白淼淼的热气中，隐约可见言暮沉静的脸，垂眸低首。
季老爷子坐在言暮的对面，温和面容，却目光锐利。
“我只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就好。”
言暮应道：“您问。”
“学历不错，学的东西却没有实践，还记不记得了？”
“记得。”言暮在外面留学期间，花天酒地是一回事，学习倒是没有落下，全A毕业，只不过回来了之后……也没有人在乎她学的如何。
她有钱，有那么多的钱，什么都能买，别人只看到了钱，还看得到什么？
“你们言家的事我不管，但现在你的叔叔和姑姑组建了新公司，你不可能在同领域与他们硬来。”
言暮眼中划过讽刺，声音低下去：“老爷子您请讲。”
“我会入股你的医疗器械公司，让你重新进入市场。”季老爷子言简意赅，“公司后续如何，你自己运作。这段时间我会让人带你熟悉，包括各种谈单，酒局，你要出席，还要学会如何左右逢源。”
“要赢回言家是不容易的，你明白吗？”
言暮抬头，眼神坚定：“明白。”
季峥风笑道：“言暮，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
言暮一愣，又垂下眸子，放在腿上的双手微微收紧：“我知道，因为……您的孙女。”
已经卸下严肃神情的季老爷子和颜悦色，微微摇头。
“不，不仅如此。苏苏让我为你投入的资本巨大，我自然怀疑你是否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够逆风翻盘，是她相信你，帮你解决了我的顾虑，还打了保票，说你不过是暂时在夜里休整的太阳，终有一天是要重新回到所有人的视野中的。”
“这丫头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开口和我说起一个人。你要谢我这个老头子？不如去谢谢她。”
言暮握紧的手反复紧了又松，肩膀紧绷，忽然抬了眼，心中的触动让她嗓音都有些发哑。
“我……配不上她的……”
后面两个字，言暮是怎么也开不了口。这才短短的两天，她一直都刻意不把事情往那边想，但今天到了季家，言暮明白季老爷子的意思。
季家财力雄厚，那也不是拿来玩的，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给她这个现在谁人都唯恐而避之不及的人？
再加上季苏叶种种举措，对自己喜好的了如指掌和照顾。
小朋友的喜欢真的很好猜，不敢靠近有极其想靠近，小心翼翼却又想肆无忌惮。一看到自己，季苏叶就眼眸弯弯，随时随地的活力。
这么美好的一个小姑娘，言暮是觉得如今的自己——
配不上季苏叶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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