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退一万步说，龙愈的灵力受限，要是钟子灵不能借助绝云剑冲破幻境，他们三个人就得带着两个小娃娃永远困在这了。
“你过来，我给你样好东西。”
钟子灵往前迈了一小步。
“再过来点。”
钟子灵又往前小半步，肚脐眼挨在了龙愈的膝上。
“张嘴。”
龙愈运气，将一颗泛着红色光泽的黑珠从体内逼了出来，送进了钟子灵的口中。
钟微杨目瞪口呆，“这莫不是……仙君你的兽丹！”
仙兽的兽丹与修士的灵核一样，是灵气修为之根本。
不同的是兽丹可以自由吞吐，传输功力，灵核则是与人的五脏六腑相连，除非戮尸扒皮，是不能离开体内的。
多数修为低的仙兽要是把兽丹吐出来，直接就断气了。一些邪门歪道的修士就专门猎杀仙兽，夺取服用兽丹来增进功力。
而龙愈此时兽丹离体，看起来只是面色苍白了些，嘴上少了几分血色，并无什么其他异样。
钟微杨内心不得叹服，这条龙的修为究竟是得高到了什么地步！
龙愈尚且还有力气催促：“你快去，用完记得还我。”
他不知道自己的兽丹在没有筑基的钟子灵身上是否有效，只能搏力一试。
钟子灵不曾想他会把兽丹给自己，他捂着胸口，对这颗冰凉透骨的兽丹还很不适应，可知道兽丹不能离开他太久，便忍着不适，立刻去拾起了绝云——
“嚯！”
这一次有了兽丹的灵力，他完完整整地将一道剑气劈了出去。
只不过幻境中仍旧风平浪静，没有半点要破裂的痕迹。
龙愈：“…………”
钟微杨：“…………”
龙愈已无力维持完整的人形，半龙半人，尾巴上几片龙鳞甚至开始萎缩脱落，这都是兽丹初期离开的正常症状。
他一向爱惜自己的容貌，可如今也没心思在乎这些了：“专心点，再来！”
钟子灵颔首，接着又砍出了好几剑。
他挥剑的动作本就笨拙，绝云剑在他手中仿佛一把钝了的杀猪刀，更像是剑意在牵制着他的身体。
不多久，钟子灵肉乎乎的掌心便磨破了血，额间都是大颗大颗的汗珠，很是吃力，却还是不见这幻境天空中出现任何破绽。
龙愈脱落的龙鳞之下，开始渗出丝丝鲜血，他目光涣散，连气息也越来越弱。
钟子灵回头担心地看了他几眼，分神使了几剑后，他一时不知在犹豫什么，突然把绝云剑丢了，跑回到龙愈身边，将那兽丹吐了出来还给他。
龙愈见他居然就这么容易放弃了，胸中顿时一团恼火，冷冷讥讽道：“你还真是个扶不起的小废物，谁让你把剑扔掉的？谁允许你把兽丹还给我的！”
钟子灵被他凶戾失望的模样吓到了，神情微怔，渐渐低下了头。
“是我没用。我不能救你，但是……他一定能。”
他晦涩的眸子微微闪动，嘴角抿成了一道线，忽然攥紧了衣袖，趴过去不动声色地亲了龙愈的脸颊一下，转身就往那主祭坛的方向跑去。
龙愈顿时噎住了，摸了摸脸上那瓣湿润的香气。
这孩子，亲自己做什么……
“喂，六弟，你要去干什么？六弟——！”
钟子灵头也不回，只顾着往前跑。
主祭坛虽成了一堆废墟，但由于幻境未破，上面尚有鬼魅残留的一丝魔气未散尽……
龙愈瞳孔微缩，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钟子灵是想借助那个祭坛，再一次变回前世的战神，帮他们离开这个幻境！
可是祭品主动献祭的代价……他一定知道！
这小家伙看过那么多书，祭祀之术乃是每个仙门弟子的入门读物，但凡读过一本，就不可能不知道：自愿成为祭品的人，都将会与这祭阵共存亡！
“该死！”
龙愈一口吞下兽丹，未来得及原地恢复片刻，就朝他飞了过去。
不过数百米间的距离，龙愈望着那扑向废墟的小人影，脑海中一时之间生出了许多疑问：
钟子灵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牺牲自己，保全其他四个人？
这里究竟有谁值得他救？
为了欺负长大他的五哥？
为了那两个素不相识的小娃娃？
还是为了……
那自己呢，自己为什么要去追他？明明兽丹还未稳定，强行施法，只会让气脉逆行……
难道自己只是贪图钟子灵的色相，等着将来有一日把他养大之后吃了？
龙愈不善思考，这些困惑终究如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此时大部分的思绪都只剩下如何去救下眼中的那个小人。
顷刻之间，幻境的天崩塌，脚下的地也陡然瓦裂出了无数裂缝，厚厚的云层透出了数十道短促的金光。
这是刚刚钟子灵朝天劈出的那些剑气！
只不过他挥剑的招式过于稚嫩，过了好久才飞到幻境边界，一层叠一层，施加在这幻境之中，每一次绝云的力量只能发挥一成，也足够将这世界击碎了。
钟子灵也在主祭坛前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周围的变幻，没有意料到自己竟然成功了。
下一刻，龙愈便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带他飞离了那个祭坛，破口骂道：“好不容易把你变回来，你又想去寻死？蠢笨至极！”
钟子灵愣愣望着面前的龙愈，眼里淌过晶莹剔透，埋头在他的胸前，便小声抽泣了起来。
他的哭相极为隐忍，很微弱，很小心，若不是仔细听，抱在怀里都很难察觉到他是哭了。
这哭声并不令人讨厌，反正龙愈不讨厌。
他只意识到自己将话说重了，恨不得把刚才骂他的那几句话都咽回去，烂在肚子里。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钟子灵哭……
原来钟子灵，也是会哭的……
前世的钟子灵永远都是那一副清冷不可摧的神情，别说眼泪了，笑意都极少见。也只有如此无羁无绊，无情无欲之人，才能成为三界生灵永生信奉的神。
如今这个会哭会撒娇的小钟子灵，要鲜活可爱许多。
龙愈此时抱着他的动作都变得格外小心谨慎起来，怕哪里弄疼了他，他会哭得更厉害。
可他还是十分好奇，歪着脑袋，想看清钟子灵那滴宝贵的眼泪究竟长什么样，是否与世间其他人的眼泪有所不同，可钟子灵脑袋埋得很低，不肯让他看。
龙愈撇嘴，想开口跟他说“别哭了”，可转念又觉得这未免对一个刚为了同伴决心赴死的九岁孩子过于苛刻，于是成功把话咽了回去，默默不言。
周围的风很大，他又将他抱紧了些。
幻境一寸寸消失了，不出半刻，五个人又回到了那道观之中。
比起他们初次来时，道观中惑人的金光已经消失，变成了一间陈旧不堪的破院，现出了原貌。
看来，外围的幻境也已破了。
钟子灵从龙愈怀里出来，除了眼角有些红丝，没人看得出他曾偷偷掉过眼泪。
绝云剑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钟子灵弯下腰，吃力地把它抱了起来：“对不起，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绝云剑嘤嘤作鸣，依偎在他的怀里。
龙愈见状，不由得一笑。
他随即预感到钟子灵要转过头，又忙若无其事地移开过了视线，假装是在附近寻找幻境余下的线索。
就在这时，一个高挑翩跹男子骑着一只六尾狐狸从天而降，落在了破道观的庭院中，缓缓朝他们走了过来。
“下官，司命殿楚丞，参见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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