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发强烈的震感捶打着大地。在楚留香和胡铁花扑出去之前,墨麒已经如同燕子一般掠过一个来回,将两个守夜人也扔进了墙角。
这种时候,大概只有宫九这种不在乎生死的人,才会还紧盯着那五具已经滚落在地的尸体看:“不救尸体?”
宫九安然蹲在墨麒身后,没做出什么反应。他知道,反正这种天灾他是破解不了的,与其徒劳挣扎,还不如留点力气存活下来。他都想得清楚了,自己哪怕是被沉在海底三天,不呼吸不进食都能活的下来呢,在岩石之下活个十天半个月自然不是问题。
更何况,现在他的身边可全都是储备粮呢。宫九安静地想。
楚留香突然打了个喷嚏,觉得浑身一寒。
一个小角落,挤下六个大男人,拥挤程度不言而喻。宫九的胸膛和墨麒的后背被迫紧紧贴在一起,比热恋的情人还要更用力些。众人将两位因他们而昏迷的守夜人挡在墙角最里面,以身体制造出了一道肉盾。
地牢中的蜡烛,噗嗤一声灭了。
体积较小的碎石已经守不住原位,狠狠砸了下来。
然而,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墨麒居然开口答了宫九那匪夷所思的问题一句:“救。”
墨麒手上的拂尘尘尾,已经灌注了全部的内力。
他不退反进,往前稳稳地踏了一步。
“轰隆!”
第一层塌陷石顶黑压压地砸了下来。
在灭顶之前。
一股如融化的鎏金般的金光,突然在黑暗中乍然裂开,如同一只在海底深处的水母,根根细丝在主人的驱使下,掀起百道罡气,向众人头顶那小臂厚的石顶飞去,剧烈鼓动的内力撕扯着空气,发出鸟鸣般的锐响。
石顶瞬间被罡气割裂,接着那些硬邦邦的细丝瞬间又柔软,化作水中的触须,内力流转之间,以四两拨三斤之法化去了砸下的力道。银白的尘尾流溢着金光,一丝一丝攀上碎石,眨眼之间将兜罗住的石块碾成粉末,被拂尘主人挥到一旁去。
一层已破,还有三层。
宫九黑沉的眸子,在照进那雪上新阳般的金光时,就亮起来了,像两颗突然被点亮的晨星,紧紧盯着正背对着他,挡在他身前,当真在以一己之力对抗着天灾的道仙。
如此人物……他以前竟当真没有听闻过一点消息。墨麒简直就像是大山里的石头缝中蹦出来的,凭空出世,来历不知。
这样的人,这样的力量,若是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宫九摩挲着自己腰间冰凉的双鱼佩思索着。
他望向鎏光笼罩之下的墨麒,眼神晦涩难辨。
砸下的石顶愈多,墨麒的动作愈慢,最后一层石顶也塌下来的时候,墙角里清醒着的三人已能清楚地看到那被碾碎的粉末,在内力驱动下缓缓画成一圆,一道阴阳双鱼符在空中结成,化去了所有威力后,方才被引导着挥到旁边。
地动终于停下了。
楚留香和胡铁花已经自觉地退出了剑气墙内的世界,主动将两个守夜人给背了起来,抬头往上望。
墨麒实实在在地给他们顶住了停尸房上方的全部石顶,现在他们往上望时,恍惚间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帝王的墓穴坑底,周围全是坍塌的石块。
墨麒的状态也并不很好,一直盯着他看的宫九清楚地看到他的面色惨如白纸,几乎抓不稳拂尘。
墨麒喘了几下:“尸体……”
不等墨麒把话说完,宫九已经将所有的尸体回归原位了。
坑外,传来叽叽咕咕的议论声,声音里满是惊恐:
“这是什么情况?”
“我怎么知道……这、这是土地神显灵了吧?我瞧见金光了!”
“那里面是什么人?”
“我还以为停尸房守夜的都要活不下来了呢,他们背上的是不是小贾他们?”
一个又一个狱卒和士兵的脑袋,从坑口探了下来,半是惊惧半是好奇地扒在坑边围观坑里的人,还有那些安然无恙的尸体。
从避难通道撤退出来的时候,他们就没发现被安排在停尸房内的两个人,本以为那两人肯定是在劫难逃,没想到他们居然都逢凶化吉,活了下来。
士兵们倒是很乐呵。整理完队伍,才松了口气的狱卒统领却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
统领猛喘了口气,破口大骂:“还他妈看什么看?!看到闯入者还他妈傻瞪着!都给我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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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朝食的时候。
老管家:“……道长又说他不饿了。”
宫九坐在席前,倒没有生气,心知肚明这次墨麒不来是什么原因:“那便不等了,我们先吃吧。”
楚留香眼观鼻,鼻观心,眼睛就看着碗里的水晶糕,权当自己是个聋子。胡铁花却忍不住摇头:“九公子,你这样到底是要交朋友,还是要折腾墨道长啊?”
昨天他们快被抓的时候,宫九才摘下面罩,勒令一拥而上的士兵们退下。大家这才知道,宫九居然还是当今圣上的堂弟,太平王世子,更是受皇命专门来接手此案的人。
“你早点说这事儿,我们还要夜探干什么?这不是耍人吗?你说道长心里气不气?”胡铁花继续叭叭。
宫九看了胡铁花一眼,便离席了,只丢下一句:“谁说我要交朋友?”
他要的只是那道士使拂尘的手艺,还有那道士的武力。
交朋友?他宫九需要朋友吗?
不,不需要。他要的只是一颗能在他手下令行禁止的棋子,一条他说东便不往西,说闭嘴就不叫唤的走狗而已。
被宫九怼了一句的胡铁花:???
胡铁花看着宫九眨眼就不见的背影,不敢置信地转过脸,指着已经空荡荡的门口,对楚留香重复:“不是交朋友?”
骗谁呢?他们俩一站一块,那剑气墙都他妈快肉眼可见了,不是交朋友?
那他们要交什么玩意儿,怕不是要断袖??
楚留香给他递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胡铁花突然醍醐灌顶:“——哦!”
完全被楚胡二人的脑补扭曲了意图,甚至还掰弯了性向的宫九,对于宴桌上正在萌芽并且逐渐扩散的误解毫无所知。
迎面对上凛冽的冬风,九公子还打了个小小的喷嚏:“阿啾!”
…………
宫九来到正院的时候,房里已经空了。问院里的侍女,只说墨道长自己出门去了,至于去了哪里,不清楚。
胡铁花没算对宫九的心思,但墨麒的心思还是算的挺准的。没人在知道自己被当猴耍之后还会高兴,墨麒自然也不会。早晨醒来,练完内功后,他就离开了。
宫九的面色极差:“他走的时候,带行李了吗?”
侍女苍白着脸,惶恐道:“都带走了,道长留了一封信……还有一把金叶子。”
“一把金叶子?”宫九冷笑了几声,“我这府邸住一晚就值这么点钱?想得倒美。信呢,给我。”
宫九冷着脸,拆开一看,信纸上只写了一行遒劲有力的字:
“几日叨扰,多谢款待。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信纸哗的一声被宫九溢出的内力撕裂了一道口子。
宫九杀气四溢:“山高路远?后会有期?玉门关案还没了结,他能放下这关里的人不管,跑到哪去?”
老管家亦步亦趋地跟在宫九后面,不敢吭声。
宫九一把将信碾了个粉碎:“去,你去找李副将,叫他立刻去马迷途客栈,把那里面的小乞丐给我抓回来,收关入狱。再把我的命令传下去,以后所有问及此案之事的人,通通给我抓起来。除了跟我同行的人,此案信息,一条也不准漏出去!”
宫九的眼神冷得像一条终于出洞、不再蛰伏的毒蛇,对着猎物嘶嘶吐出红信:“我倒要看看,进了我地盘的人,要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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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麒确实没逃。不仅没逃,他还主动往地牢又走了一趟。不过前夜的尸体,已经被转移至玉门的监狱了,那里有临时搭建的停尸房,冰块也转移了过去。
此时,墨麒正易容成一个士兵,混在值守的队伍里,走进了停尸房。至于他身上行头的正主,则被点了睡穴,躺在监牢旁的隐秘处昏睡。
他替换的那个士兵,恰好轮到今天值守内间。一个士兵一个狱卒,两人站在停尸房门口,面面相觑了半晌,对面那个狱卒就说话了:“我知道,出了这档子事,你心里肯定不好受。”
墨麒:“……”
对面那人深深叹了口气:“谁也想不到,会突然发生这档子事。你和老爹关系最好,让你来守这里,真是太为难你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还转头看了眼那具最边上的尸体。
墨麒垂下了眼,不说话。
狱卒只当这是士兵伤心,不想讲话,根本没察觉出异常:“唉……马老爹啊,可是马将军几十年的老家仆了。这没想到啊……马将军去了,老爹他也去了。”他兀自感慨了一会,又道,“你说,怎么好端端的就摔下去了呢?老爹又不是第一天喝醉——”
狱卒突然闭了嘴。
从停尸房门外传来声音:“世子爷,您这边走……”
墨麒的呼吸顿时一窒,大半月养成的条件反射令他差点就要夺门而出,被墨麒以强大的意志硬生生克制了下来,站在原地,不动如山。
“昨夜还没检查完。你去看看,除了那具武将尸体,剩下的尸体还有没有剑伤。”宫九踏入门中,和身材高大的士兵背影打了个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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