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人说, 辅国大将军和玉射郡王的尸体已经被冰封了, 还真是被冰封了。
冰窖里特地挖了老大一整块池子, 里头放了水, 周围全是冰垒起的池壁, 里面冻着的就是两位被特别保存下来的死者尸体。
冰窖里本来就寒冷刺骨,光线也不是很好,两具尸体又都诡异的被人削去了脸,在冰棱的折射下扭曲畸形,显得更加可怖,而且
“你们当时将人冻起来的时候, 就没有想过要怎么化冰吗”陆小凤匪夷所思地蹲在池边, 看着这个冻了两具尸体的大冰池子问。
府人又一次板住了脸“验尸是诸位的事情,与在下无关。”
楚留香也倍感无言以对。
一开始府人说,尸体被冰封在地窖里的时候, 楚留香还以为辽人到时候会有什么化冰的办法,结果到头来又是一甩袖子把问题都抛给他们了。
姬冰雁道“罢了, 先将尸体与周围的冰一刀切下来, 等搬出来再化冰。”
宫九皱了皱眉, 看一旁的墨麒要动手亲自去割冰块了, 才一把拉住墨麒, 勉为其难地拔剑出鞘, 遥遥对着冰池挥去几剑。罡风剑鸣声后, 尸体四周的冰被无声地切开了口。
宫九睨了府人一眼“叫人来把里面你们的人搬出来。搬个冰块这种小事, 就不用我们来替你们操心了吧。”
府人流露出了一丝不满, 但一看墨麒沉着的脸,瞬间将话头憋回去了,诚惶诚恐地埋下头“我这就喊人来。”
被冻在长方体形的冰块里的尸体,很快被府人找来的几名仵作抬了出来。楚留香和陆小凤主动伸手为两具尸体化冰,仵作们没走,他们倒是对这些突然出现的宋人没什么敌意,还主动帮着两人为不断滴水的尸体尽快擦拭身体,以免被水破坏了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尸体。
擦干后的尸体,除了因为才被从冰块里解冻出来而格外冰冷僵硬,确实还很好地保留着被冰封前的模样。
有了马迷途案的教训在前,楚留香第一句就问“辅国大将军还有玉射郡王的尸体,可都让家人亲自来验过了”
仵作答道“是通知了家里人,请他们亲自来看过的。辅国大将军的尸体是他收养的义女来认的,玉射郡王的尸体是他的枕边人来认的。尸体没错。”
陆小凤惊讶地对府人道“你是不是传达错了这位仵作说的是枕边人,不是夫人”
因为在场的人都不会契丹语,进入冰窖后与仵作之间的对话,都是通过府人的转述完成的。
府人摇头“就是枕边人。玉射郡王虽娶了不少小妾,可正妻之位却一直空着。”
花满楼接着问“那义女”
府人道“辅国大将军一生都未曾娶妻,便是连妾也没有一个。这位义女乃是他收养的友人之女,从小与玉射郡王一块被辅国大将军独自拉扯大的”
姬冰雁思索道“玉射郡王是辅国大将军带大的难怪辅国大将军的死讯会激怒玉射郡王,令他不惜与辽主大吵一架,也一定要去追查凶手身份了。”
辅国大将军的年纪其实已经不轻了,许多人在他这个年纪,早已经开始享怡儿弄孙之乐了。但他还披挂着战甲,奋战在辽与西夏的边境,在与西夏的战役中凶悍杀敌,数次为大辽掠回胜利。
陆小凤在尸体边转了一圈,有点惊讶“大将军平日还是很讲究的嘛。”
他一直都觉得,像这种一生都在马背上滚打、战场中血里来血里去的将军,生活应当是很粗糙、很不拘小节的。但辅国大将军却并非如此,他的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都整齐地打理过;胡须虽然茂密蓬松,但都精心地梳理过;就连手指的指甲也是剪得干干净净,棱角也修的十分圆润。莫说是战场上打滚的将士了,就连陆小凤自己都不一定有他这么讲究。
如果换下他身上这身盔甲,改穿上一件富贵人家的衣服,便是说他是富贵老爷也没什么违和。
陆小凤忍不住又对府人质疑了一遍“你们当真让大将军的义女来验过尸体了”
府人瞪大了眼睛“我何必在这个问题上撒谎不止辅国大将军的义女来看过尸体,就连玉射郡王也来看过了。不然玉射郡王又如何会相信,征战了一辈子沙场的辅国大将军会突然莫名其妙地被人杀死,他又如何会怒而率兵亲去查凶”
楚留香已经将盔甲摘下了“死因是胸口被人用枪捅穿。”
墨麒注视着尸体的眼神一凝“为何盔甲上没有缺口”
花满楼看不见尸体的模样,听闻墨麒这么一说,也不由地疑惑道“胸口被枪捅穿,可身上的盔甲没有缺口难道在他被杀死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穿盔甲”
楚留香和墨麒一同除去了裹在辅国大将军腰上,捆绑繁琐复杂的系带“且被人去了势。”
宫九嘴角抽了一下“怎么,现在的人杀人都有这种嗜好”
上一个这么做的人还是花将墨麒和宫九齐齐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地对视了一下。
难道当真是耶律儒玉与影子人合作了,这人是花将与影子人联手杀的
陆小凤在一旁不由地沉默了下来,脸色有些奇怪。
楚留香又检查了尸体的其他部位“没有其他伤口了。”他将手中的盔甲放在一边,总结道,“尸体胸口的枪伤是致死的原因,面部被人以利器削去,并且被人去了势,此举或许是为泄愤。”
宫九对着府人挑眉问道“你们辅国大将军,莫非还有断袖的癖好”
之前花将出手,不就是因为那几个枉称为人的畜生胆敢折辱营中士兵,才“替天行道”的么。
府人大为震惊,而后勃然大怒“辅国大将军怎么可能会是断袖呢他那般严肃端方、克己复礼之人你们休要诬赖造谣,污了大将军的名声”
“军营中的事,你也不清楚,你凭什么断定而且先时你不是还说,辅国大将军一辈子都未曾成亲既是如此,怀疑他是断袖也是合理的推测吧。”宫九并没有把府人的愤怒当一回事。
府人咬牙忍了一会,大概是想到了耶律儒玉的“叮嘱”,没敢在墨麒面前大小声。冷静了一会后,克制着怒火道“我的兄长,就是辅国大将军旗下的士兵。辅国大将军一生戎马,为大辽立下了汗马功劳,对待营中将士们,也是亲如兄弟。如若不然,辅又如何能那般团结,在战役中屡屡取胜那种龌龊之事,辅国大将军怎么可能会做”
楚留香还待再问,墨麒摇头道“应当不是花将做的。”
宫九“为何”
墨麒“花将杀人,必会毁尸去势,其因是为泄愤。但除了去势之外,更能令他获得快感的还有另一件事。”
宫九口出惊人“反上回去”
“”陆小凤等人纷纷向宫九投来类似于“噫”这样含义的眼神。
墨麒也被宫九的直白噎了一下“对。但辅国大将军的尸体上却并无此痕迹,凶手将其去势之因或许与花将的不同。”
楚留香叹了口气,一头雾水,毫无头绪。他暂且不再看辅国大将军的尸体,转身走到玉射郡王的尸体前,解开完整无损的衣襟“嗯”楚留香惊讶地眨眨眼,“也是胸口上有伤,衣服却毫无缺损。”
姬冰雁看了一眼“被人直接一招掏心了也不知他是做了什么事,能让那个凶手这么愤怒,兵器都不用,直接上手。”
玉射郡王的左胸已经只剩一个空洞,心脏不翼而飞,右胸则是一记深深的箭伤,乃是被他自己的金箭所伤。
姬冰雁打量了一下玉射郡王身上的佩饰“冰水玉腰坠,金蚕丝系衣,玛瑙金银戒这位郡王才叫会打扮。”
楚留香捉起玉射郡王的手掌看了看,没有一点老茧,都被打磨干净,十指指甲修剪圆润,甚至还被保养的微微泛粉,显然手掌的主人极为重视这双自己平日赖以射箭的双手。
陆小凤没兴趣看打扮,只对楚留香催促“脱裤子,脱裤子。”
楚留香无语地看了陆小凤一眼,手上还是从善如流地除去了死者身上最后一件衣物。
“为何又是被去势了”陆小凤的脸几乎皱成一团。
楚留香奇怪地道“去势又怎么了”
陆小凤苦着脸“那群从大宋逃窜来的影子人,在我大宋犯案的时候,只削人脸,可没有将那些死者去势啊”
为何到了辽国来,就变了呢
墨麒有些惊讶地看向陆小凤,原本已经压下去的对花将的怀疑,又一次攀升起来。
楚留香思索了一下,道“但在辽国受害的人,并不止辅国大将军和玉射郡王二人。除这二人之外,还有百名戍边的士兵也为影子人所害。析津府这里并没有保存他们的尸体,倘若他们并没有被去势,辅国大将军和玉射郡王这两人只是个例呢没有这中间百名士兵的尸体,是否到了辽国之后,这群影子人改变了作案的习惯,我们也无从确认”
陆小凤面满愁容地点头,正发着愁,却瞧见花满楼在轻轻吸着鼻子,好像在嗅什么东西的味道似的“七童,你是不是闻到什么了”
花满楼点点头“虽然已经很稀薄了,但二位死者身上,都擦了淡香。”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不是同一种香味,是不一样的味道。”
“擦了淡香”陆小凤很难理解,“玉射郡王这么讲究也就算了,辅国大将军至于还擦淡香吗”
花满楼走近了辅国大将军的尸体,微微靠近又闻了闻“闻起来有些熟悉,好像我在哪闻到过。可是一下想不起来了。”
楚留香也有些纳闷“这香味应该是死者给他们弄上去的吧”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倘若这里还保存着那百名士兵的尸首便好了。一来,我们可以验证一下,这些死者是不是都被人去了势,二来,也可以查验一下,那些士兵身上是不是也有淡香味。”
府人脸色有点不好看。因为这些宋人说来说去,都好像在责怪他们析津府,没能好好保存那些士兵的尸体,才导致现在整个案子连贯不起来似的。
一旁的仵作里突然有一个年纪较大的,对着府人说了几句。
“他说什么”宫九问府人。
府人道“他说,几位如果当真想要验那些士兵的尸体他们知道有几具尸体是没有家人认领的,被他们后来葬在了乱葬岗里。如果你们需要,他们可以带你们去将那些尸体挖出来。”
“不过你们最好也别抱有太大希望。那些尸体也没有棺材,被埋在土里少说也有两三个月了,虽说是比直接曝尸荒野要好吧可毕竟这么久了,现在过去看,指不定已经烂成什么样子了。”
烂成什么样子倒无所谓,他们主要的目的还是检查一下,是不是就连这些士兵也被去势了。
宫九被熏得眉头几乎连在一起,花满楼的嗅觉敏锐,此时也是紧紧掩着口鼻,脸色有些苍白地站在宫九身边,离被挖开的坟坑远远的。姬冰雁就更别提了,他站得甚至比花满楼还远。
“没有,他们的尸体是完整的。除了胸口的致命伤之外,没有其他的伤口。”楚留香从坟坑里出来。
他的脸色如常,毕竟闻不着什么臭味。陆小凤就比较惨了,被熏得几次干呕,还被楚留香调侃着是不是“有了”。
墨麒还蹲在尸体边,除了脸色难看些,翻腐尸的手却很稳。那副认真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翻的是珍珠,而不是一滩快成烂泥的腐尸。
“有问题。”墨麒将所有的尸体都仔细摸过一遍,才从坟坑里出来。
陆小凤快被熏死了,见墨麒出了坟坑,忙不迭地也爬了出来。
宫九远远地对着想要走来的墨麒比了一个“止步”的手势,捂着口鼻嫌弃道“说罢,发现什么问题了。”
“”墨麒很是令行禁止地停下了步子,引得楚留香和陆小凤纷纷投来促狭的眼神,“这些士兵的尸体,分成两类。一类是未被弃置入水中的,一类是在水中泡过、发涨了的。未被弃置入水中的士兵,他们的衣服上有缺口,于胸前的伤口一致。”
陆小凤接道“也就是说,他们在被人杀死的时候,是穿着衣服的。”
墨麒颔首“另一类被水泡过的死者,他们的尸体腐烂程度更高,几乎已经只剩白骨,但他们的衣服却很完整,没有任何破损。”
楚留香道“也就是说,他们在被人杀死的时候,是没穿着身上的衣服的。他们现下身上的盔甲,是在被人杀死后重新套上的。”
花满楼小小声笑了一下。
陆小凤很敏感地听到了这一声笑,气道“七童,你笑什么是不是笑我现在很臭”
花满楼带着笑意道“不是很臭,是特别臭。不过我不是笑这个,我只是觉得,你和香帅刚刚一人接一句道仙的话的样子,很像是哼哈二将。”
楚留香哈哈笑了一下,很是豁达地和花满楼开玩笑“花公子,哼哈二将可是佛门的,咱们道长可是道门的。要说我们像什么,也应该是明月清风嘛。”
墨麒闻言,突然下意识地看了宫九一眼。
陆小凤叫道“道仙说这话你还看九公子做什么难道你收我和香帅做道童这种事情,也要经过九公子的允许”
墨麒默默垂下眼“”
可不是么,毕竟清风这个名字,已经被九公子早在满里的时候就占过了。
姬冰雁慢慢从后方的小径上走回来“但为什么影子人在处理尸体的时候,要将这些士兵分别处理目的何在”
他将话题又扯回了正轨。
姬冰雁的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的上来。现在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只靠这几具尸体,根本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姬冰雁思考了一会,对府人道“你帮忙问问仵作,当时水下的士兵有多少人岸上的士兵有多少人这个你们当时应该有清点过吧”
府人将姬冰雁的问题转述给仵作了,仵作们回忆了一阵,互相对了一下,确认无误后跟府人说了一串话。
府人听完,对姬冰雁道“被抛进水下的士兵只有十来人,剩下的,都被抛在了岸上。”
楚留香低声问“你问这么做什么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姬冰雁耸耸肩“没有,只是想到影子人杀那些被抛进水下的士兵时,还要先脱了他们的衣服,杀死,再穿上,这么麻烦,他们到底这么做是闲着没事干,还是意有所图。”
姬冰雁扬扬下巴示意了一下坟坑“泡了水的尸体,是会膨胀变形的,而且尸体上的痕迹也很可能会被水流冲走或是毁掉一些。这些被抛进水里的尸体,是不是因为有某种特征,吸引了影子人的注意而影子人将他们抛尸入水,为的就是毁掉这些特征”
楚留香叹了口气“你说的很有可能。只可惜,这尸体已经在土里埋了三个多月,几乎都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倘若我们能早些来”
说不准还能再多查到一些线索。
从乱葬岗回府时,府人已经不再跟着他们了。众人并没有径直回到耶律儒玉的府邸,而是随便在沿途寻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坐在大厅,叫了些花生和酒。
陆小凤费力地和小二比划“花生”他在空中用手比划了个花生的形状。
小二投来了惊怒和嫌弃的表情,并且语气很激愤地说了一句什么。
陆小凤被小二瞪得莫名其妙“他瞪我干啥”
最后一个去厢房沐浴完的墨麒,从楼上走下来,恰好听见了小二的那一句怒骂“你刚刚和他说什么了”
陆小凤“嘿,我又不会契丹语,我能和他说什么,我就跟他比划了一下花生的形状啊”他说着,又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小二眼睛瞪得更大了,用契丹语又骂了一句。
这一次,就连周围的客人都纷纷向陆小凤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陆小凤受不了这种鸡同鸭讲了“他说什么”
墨麒抿了抿唇,陆小凤狐疑地觉得他好像在忍笑“他说你下流。”
陆小凤“我什么我要个花生怎么就下流了不对,等等,道仙,你听得懂他说什么啊”
墨麒没有回答陆小凤的话,而是低声用契丹语对着小二说了几句,小二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脸上带着歉意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而后回身走了,看样子应该是去拿花生了。
陆小凤难以理解,墨麒坐下后他还在问,势必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不能白白被骂下流“为什么说我下流”
花满楼也露出了忍笑的表情,实在是陆小凤又委屈又茫然又愤怒的语调,实在是太好笑了。
墨麒轻咳了一声“他们以为你比划的是想要个陪酒姑娘的意思。”
两个圆,看起来可不就像是姑娘的咳。
陆小凤僵在桌边,花满楼和楚留香放声大笑。
小二很快就将花生和酒送上来了,为表歉意,还送了一小碟牛肉。
楚留香笑也笑完了,脸上又重新笼上了愁云。他没什么心思地随便磕了几口花生,望着大厅中央,叹道“现在,我稍微有点想念酒楼里的说书先生了。”
不像现在,他们在这大辽人生地不熟的,什么信息都搜集不到。
陆小凤也愁的很,不过他和楚留香不一样,越是愁,手和嘴就越停不下来,一边磕着花生,一边应和道“是啊。咱们想要知道辅国大将军还有玉射郡王,和耶律儒玉的关系究竟如何,问百姓肯定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想要问辽国朝中的官员吧他们又怎么可能将这种事情,如实地告诉我们这些宋朝来使呢这可怎么办”
宫九没有碰花生,也没有碰酒,手指只在腰间剑上的玉佩上慢慢摩挲着,他淡淡道“我已经派了暗卫,去朝中打探了。只要这大辽不像玉门关一样被守的铁桶一片,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我的暗卫总能探到一点蛛丝马迹的。”
宫九挪了挪屁股。
朝着墨麒的方向坐近了一点。
墨麒方才沐浴完毕,身上早已没有了坟坑的味道,那股熟悉的、沁人的冷香重新萦绕在宫九的鼻尖。
宫九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他正准备再向墨麒的方向歪一歪,酒楼大门又走进一队白衣人。
是他派出去打探的暗卫回来了。
等到暗卫们走到众人桌边,墨麒在宫九之前开口“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暗卫头领恭敬地抱拳躬身“回国师的话,在探查消息的时候,小的们差点和耶律儒玉的人撞上,但幸不辱使命,我们还是将情报带回来了。”
宫九不耐“说。”
“是。”暗卫头领恭声道,“辽国的官员并非全都是忠心耿耿,我们探查了一些私底下其实和大宋有暗地交易的官员,一逼问便知了辅国大将军和玉射郡王,都不是耶律儒玉的敌人。”
“辅国大将军向来忠国不忠君,谁坐在辽主的位置上,他就忠于谁。所以是不是耶律儒玉登基,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他的立场一向是中立的,耶律儒玉没有必要除他。”
“玉射郡王就更不可能了。他本就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从来不理朝政之事,只一心玩乐,耶律儒玉也没有必要除他。”
墨麒和宫九一道沉默下来,心里都在想同一个问题既然耶律儒玉与这两名死者都不是敌对的关系,是不是说明,他确实并没有对这两人下手也就是说,那两具被去了势的尸体并不是花将做的影子人偏偏将辅国大将军和玉射郡王去了势,其实是另有原因
可能是什么原因呢
暗卫报告完后,很快就退下了。这么一大群白衣人突然涌进酒馆里,还是很引人注目的。
陆小凤已经吃完了花生,手没有别的事干了,一边思索一边敲桌,咚咚咚地毫无节奏可言“你们说,为什么这些影子人要削了那些死者的脸呢难道那些死者的脸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用途吗”
楚留香也想不通这点“照理来说,毁去面容无非就是一个原因为了掩盖死者身份。但这些死者身上都有铭牌,而且死后靠着铭牌,又都有相应的家人来认领尸体,掩盖身份就说不通了。”
“难不成和去势一样,也是为了泄愤”陆小凤眼神放空喃喃,“唉,这案子真是毫无头绪。”
他又敲了几下桌子,突然道“咱们这么死气沉沉怎么行这案子,辽主可是给我们下了期限的,现下也就只剩下五天不到了。”他振奋了一下精神,“瞧大家兴致不高的样子,不如我给诸位长歌一首”
花满楼手里的酒杯“啪嚓”一声砸在了地上。
众人是被小二赶出来的,全因陆小凤那简直能夺命的可怕歌喉。
陆小凤尴尬地摸摸自己小胡子的位置,摸了个空在被小二赶出来不久后,他的胡子就被宫九怒而一剑削掉了。
陆小凤不敢再抖机灵,心里庆幸还好墨道仙在旁边,不然他看宫九出剑前的眼神,分明是有几分想要把他整张脸而不是胡子削掉的。
“什么人会用削脸来泄愤呢因为他长得很丑”陆小凤唠唠叨叨地道,“还是说,这削脸单纯只是凶手想要留下一个标记”
墨麒沉声道“不可能。影子人不会希望自己的行动被人发现,留下标记与影子人想要隐藏踪迹的要求相冲突。凶手削人面孔必然不会是因影子人的任务。”
陆小凤叹气“那总不能是因为嫉妒人家长得帅吧”
楚留香笑了起来“因为嫉妒人长得美而出手毁人容貌,我已经见过了。但是因为嫉妒别人长得帅而出手的,我还没见过。倘若他们削人面孔当真是因为这个原因,等抓到他们时,我定要问问,他们是不是认识石观音。”
花满楼挺好奇的“石观音我在江湖中也有耳闻,听闻石观音就是被香帅你打败的。但具体的故事我还未曾听闻过。”
姬冰雁嗤笑了一声。
楚留香佯装没听见“诶,花公子要是想听,我就把这故事说一遍又何妨”
众人一路从酒楼里出来,直接返身出城,准备去尸体被发现的位置,也就是桑干河边看看。
桑干河边是一片广袤的土地,也是平日里牧民们放牛放羊的地方。但现在这里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头牛,也看不到一只羊。
墨麒微微蹙眉“影子人削脸,会不会只是为了震慑”
至少现在百姓们确实是不敢靠近桑干河这片地方了。
“也有可能。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影子人的栖身之地,就在这桑干河附近,故而他们才希望百姓可以远离这里。”花满楼沉吟了一下道。
陆小凤将手放在额头上,眺望了一下“可这完全看不到人哪别说人了,就连什么帐篷我都看不见”
楚留香犹豫了一下“我们找找如果影子人的栖身之地就在这桑干河附近,那或许这里的百姓会留意到一些异常之处”
众人都觉得楚留香说的没错,于是顺着桑干河一路往上游走。
姬冰雁淡淡道“百姓就算撤地再远,也不会离开桑干河的。这河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水源,没有桑干河,他们平日里喝的水,给牛羊们喂的水,就得走上几百里路,也不一定能取得到。”
宫九点头“他们搬走也不一定是因为收到了驱逐或者被这些尸体震慑,只是因为这一片的水源,已经被尸体污染了,为了能有干净的水源,他们才会迁移。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肯定是沿途往上游走,不可能是往已经弃过尸的河段的下游走。”
两人都说的笃定,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料那般,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后,众人终于看到了一片驻扎在一起,雪白厚实的帐篷。
帐篷外圈着很大一群牛羊,都凑在一块取暖。尤其是那些羊群,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大团子软蓬蓬的云朵。
众人里只有墨麒会说契丹语,于是问话就交给了墨麒来做。可他们一连走了好几个帐篷,都被里面的牧民们格外警惕和敌意地驱赶了出来,就连墨麒这张总是无往不胜的脸都没有派上用场。
宫九跃跃欲试“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如我直接抓几个人来”
墨麒皱紧了眉头“不可。”
楚留香和陆小凤齐刷刷转过脸来,感觉九公子说不准下一瞬就要对墨麒发脾气了,结果只听到了一句拉长了音调的“好吧”。
楚留香眼神欣慰“”
陆小凤眼神成谜“”
姬冰雁看了宫九一眼,而后不那么情愿地从袖中摸出一颗珍珠来。显然一开始他看宫九,是在想能不能把宫九身上的珍珠揪一颗下来。考虑到银子再多,也得有命才能花,姬冰雁退而求其次地贡献出了自己的明珠。
姬冰雁道“用这明珠与他们换情报。辽国不产珍珠,这一颗明珠足以为他们在市场上换得不少好东西。”
姬冰雁将珍珠递给墨麒的速度,是那么的缓慢,慢得令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内心的挣扎,更别提他从头到尾都没从珍珠上挪开的眼睛了。
胡铁花喊姬冰雁“死公鸡”,可不是随便瞎叫的。
有了姬冰雁贡献出来的这颗珍珠,墨麒换了一个帐篷再次询问的时候,终于有人有了反应。
这一家帐篷里足足挤了有六个人,除了一个成年男子还有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女子之外,剩下的四个都是半大的孩子,缩在棉被里,冷的不想出被窝。
看得出来,这一家的生活情况确实很是窘迫,也难怪会抵不住珍珠的诱惑了。
那男子拿了珍珠后,才干脆地对墨麒道“你们想问什么”
墨麒看了几眼在棉被里咳嗽的孩子“你们为何迁移到这里”
男子迟疑了一下,而后道“当然是为了水源那下游的水都已经泡过尸体了,谁还敢喝就算是喂给牛羊也不敢啊万一有什么疫病,那来年”
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吗
男子说得很有道理,但陆小凤看他迟疑吞吐的神色,总觉得他还藏着点什么没说。
姬冰雁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的珍珠就这么被浪费了,直接问道“你们迁移,难道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被子里的孩子们齐齐露出了恐惧的表情,瑟缩在一起。那个咳嗽的孩子被吓得咳得更厉害了,脸都涨红了。
花满楼听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于是走到男子面前,又摸出了三片金叶子“你直说就是,我们出去以后也不会乱说的。”
男子憋了一会后,压低声音道“我们之前在下游放羊放牛,好几家人,丢了牛羊。”
“一开始,我们还觉得是哪一家人手脚不干净偷的。可是把人叫齐以后一清点,也没有哪一家的牛羊多了”
陆小凤“会不会是被煮了吃了”
男子摇头“你们也看见了,咱们互相之间住的这么近,谁家煮牛肉汤或者羊肉汤会闻不到味道根本没有人宰杀牛羊。那几只牛羊,就是莫名其妙地消失的。而且还都是母的。”
楚留香摸摸鼻子“都是母的难道是小偷想喝牛羊奶了”
男子无奈“我们怎么知道那贼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继续道“连续有牛羊失踪了七八次之后,大家都坐不住了,因为各家都有被偷的。所以,我们就聚起来,说两家两家的轮流守夜,这样就能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半夜偷牛羊了。”
“你们抓到人了吗”楚留香站直了身体,好像预料到了结果。
男子飞快摇头,面色惨白“那哪是人啊那分明就是鬼吃人脸的鬼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他们从天上飘过来,抓了牛羊,然后从天上扔了东西下来,就又转身飘走了。大晚上的,守夜的人谁都不敢去查看他们到底扔了什么东西下来,一直到了早上,大家都醒了,才聚在一块,一起去看那些鬼扔下的东西”
陆小凤“是士兵的尸体。”
男子说不出话了,只能连连点头。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么听来,那些鬼应当就是会轻功的影子人了。
就是偷人的牛羊是为了什么,还都偷的母牛母羊,没道理啊
众人满头雾水地从男人的帐篷里走了出来,被外面的寒风一吹,心里更凉了。
墨麒低声道“他们既然会来桑干河这边偷牛羊,至少说明他们栖身的地方确实离这里挺近的。不然带着成年的牛羊和尸体来回折返,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陆小凤胡乱点头应和,眼神随便左右看了看,就和一双黑黑的、眼神怨毒的眼睛对上了。
那双眼睛藏在一个白色的帐篷里,帘门被掀起了一道小小的缝隙,那双眼睛就透过这道缝隙紧紧盯着他们。
陆小凤毫无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砰狠跳了几下后,才冷静下来。再仔细看时,那帐篷的帘门已经合上了,仿佛方才那双眼睛是陆小凤被冷风吹上头的幻觉似的。
陆小凤心有余悸地伸手拍了一下花满楼的肩膀,正想说刚刚看见的事,想着能不能一块去那帐篷里看看,不远处就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才分开不久的那名府人。
马行至众人面前,府人才拉缰勒马,绷着脸翻身下马,落地后第一句就是“又死了一个。”
陆小凤本已经凑到了花满楼的耳边,闻言惊愕地抬头“又死了一个谁死在哪儿”
府人硬邦邦地答道“死的是上京的守将,耶律燕,耶律老将军。死在了上京,京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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