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殿内。
陆小凤苦逼兮兮“这其实也算是个大案了, 不过因为涉及到宋辽之间的邦交,朝廷一直压着消息。”
墨麒给不停搓手的陆小凤倒了一杯热茶“大典之时, 圣上并未向我提及此事。”
涉及到宋辽邦交这般严重的事情,赵祯不仅一字未提,甚至还表现的很是无忧无虑, 整个大典就光听赵祯在他耳边叽呱祭神台下那些大侠的八卦了。若是陆小凤不说, 墨麒根本看不出赵祯正面对这般棘手的问题。
不过, 光是那些八卦泄露出去,也足以令人心惊了。赵祯对他们的了解, 可谓是覆盖了他们从孩童到如今的整个人生, 几乎能详实地写出每个人的自传来,提起他们的过往, 用如数家珍来形容也不为过, 足见这位小皇帝对整个江湖的掌控。
即便江湖人依旧认为自己与朝廷是两条道上的人, 可事实上,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其实都在赵祯的眼皮子底下,甚至说不准他们本就已经成了赵祯棋盘上的棋子,何时上场, 何时下场,早已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
从前的“侠以武犯禁”, 如今已经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而整个江湖, 都没有人发觉这点。
陆小凤端着茶,烦的想揪自己胡子“我也不懂圣上在想什么,唉”他觉得这两个月,自己已经把能叹的气都叹光了,“原本我以为,影子人的踪迹能出现在大漠,出现在东瀛,已经很可怕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能把手伸到辽国去。”
宫九阴沉着脸坐在一旁啜着茶,同样也觉得十分烦人。
这影子人没事谋什么反,凭白耽搁我干正事。
宫九的眼珠子不由地又往墨麒的衣服上瞟。墨麒已经将玉冕旒取下来了,显然是觉得那些垂在眼前的珠帘很是碍眼。但他身上的衣服还未更换,雪云布柔顺的垂落在身侧,仿佛将漫卷舒云带入了太行观这略显狭小的三清殿中,
陆小凤还待再说,从殿门外又踏进了两人。
“咦,这位莫非是江湖中盛传的有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楚留香惊讶地挑高了眉毛。
陆小凤从蒲团上约起来,喜道“香帅楚留香久仰大名香帅这般晚了,是来找谁的”
楚留香向墨麒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我陪小姬来找墨道长的。”
姬冰雁笼着大氅,抿着唇没说话。
他大晚上的来找墨麒,无非便是为了大典时他忧心的那件事。姬冰雁想着自家老板哪里有小皇帝那般白皮芝麻馅,满肚都是心眼子,他身为总掌柜,怎么的也得提点墨麒两句,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了江湖人尽皆知、令所有喜好安逸平静生活的人闻风丧胆的陆小凤,陆烦精。
姬冰雁差点一个急转身就走了,还是看在墨麒的份上,忍住了这种立即走人、远离陆小凤的冲动。
同样是麻烦精,楚留香是自找麻烦,陆小凤却是总被麻烦追着找,这两个虽说是殊途同归,但差别还是蛮大的。好比他站在楚留香身边的时候,若是不想卷进麻烦里,还是可以的。但站在陆小凤身边
呵呵,还是别站了罢。
墨麒起身“找我何事”
姬冰雁看这满室滴溜过来的眼神,颇为无语地随便扯了另一个借口“只是来问问,江山醉既已是国师的生意了,这税能不能减一减。”
墨麒果不其然地蹙起眉头“为何要减税”
姬冰雁打断墨麒的说教“我知道你要这么说。”他踏入殿内,一屁股在其中一个蒲团上坐下,打定主意要等人走了再和墨麒好好谈谈赵祯的事,“不知这么晚了,你和九公子还有陆小凤陆大侠在聊什么”
他原本并未多想,但等他这话一说完,瞧见陆小凤瞬间亮起来的眼神,姬冰雁在那一刻顿时后悔了。他几乎想立刻跳起来捂住陆小凤的嘴,然后拽着楚留香冲出门去。
然而他跳起来的动作就算是再快,也快不过陆小凤的嘴皮子“太好了,香帅和姬老板也愿意帮忙吗真不是我夸张,这案子真的太重要了,很可能牵涉到大宋千万万百姓,能得二位相助,我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然后,楚留香就正如姬冰雁所料的,瞬间上钩了“什么倘若你这么说,那我和小姬就当真不得不管一管这闲事了。”
“”姬冰雁垂着眼坐在原处,心里有一点点绝望,又有一点点崩溃。
他早该想到,遇到陆小凤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楚留香本就是哪里有麻烦就爱往哪里凑,听完陆小凤的话不仅没有掩耳狂奔,反而催促道“快快将案情说一说,咱们这么多人,三个臭皮匠也顶个诸葛亮,定能将这事摆平。”
于是,等到陆小凤真正坐下来开始说案情的来龙去脉时,姬冰雁已经被楚留香和陆小凤一块架上了贼船,想下也下不去了。毕竟这案子涉及的乃是宋辽两国之间的邦交,他既然已经听了一耳朵,那便怎么也走不脱这干系。倘若今夜他敢半途踏出这三清殿,明天被踹门而入的便不再是陆小凤,而是他姬冰雁了。
陆小凤“这案子发生的时间,其实也就在最近这三个月内,不过却是死了近百名辽军戍边的士兵。不仅是士兵,就连辽国的辅国大将军,还有辽国鼎鼎有名的风流郡王,耶律玉射,也都死在那凶手的手下。”
“最开始,是戍边辽兵在夜晚被不知名的人掠走,而后,竟是一掠便是一整队,甚至整个大军。偏偏他们消失的地方,乃是宋辽的国界,辽主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找圣上的麻烦了,说是这些士兵定是被我们宋军掠走了的。”
楚留香眉心一跳“怎么又是这一套,先前在玉门关之时便诬赖我宋军,结果查出来是他们辽军偷偷潜入了玉门关的地界,妄想挖宝,结果被玉门的守将马将军全军覆没。现在又来这事莫不是他们又想来我们大宋挖什么宝贝”
陆小凤摇头道“这我还不清楚,这些事情也是圣上听辽主说了,而后再由大内侍卫总管黎贺转述给我听的。”
“也许这是辽军故技重施。但在我们了解案情,找到证据前,辽主仍然有足够的理由来找大宋的麻烦。”
墨麒点点头“你继续说。”
陆小凤便接着道“戍边的将士突然消失的无隐无踪,这怎么可能。辅国大将军听闻此事后大怒,亲自率兵去戍边将士们消失的地方查看,结果不仅没能查探出什么信息,反倒是将自己也赔了进去。”
“这一次,辽人是瞧见辅国大将军的尸体了。不仅瞧见了他的尸体,还有不少戍边将士的尸体,都被像堆垃圾一样堆在桑干河边。河底也有,都浮在冰层下面,身边全是黑魆魆的龙鱼,找到这些尸体的士兵都被吓得不清。”
“然而这还不是最诡异的地方,最奇怪的是,士兵将这些脸朝下的尸体翻过身来的时候,居然发现这些尸体的脸统统被人削了,削的平平的,什么都没有。若不是戍边的士兵们身上都有铭牌,怕是都辨不出他们的身份。”
“辅国大将军的死,可不是一般的小事。这死讯传入辽上京后,震惊了辽国朝野,甚至就连百姓都知道了这件事,并且还激怒了与辅国大将军关系最好的玉射郡王,他在和辽主大闹了一场后,也亲自率兵前往辅国大将军前去探查的地方。”
楚留香不由地追问道“然后呢他死了吗”
陆小凤点头“死了,他的尸体,也是目前辽人发现的最后一具尸体当然,或许只是暂时的最后一具尸体。”
姬冰雁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大氅,冷静的问道“他也是被削去了脸”
陆小凤摇头“不,不仅如此,他的尸首还在他失踪的第二日,被人用他自己的金箭,射到了析津城的城墙之上。”
陆小凤面色凝重“耶律玉射此人虽是纨绔,又好风流,但于武艺上却绝不容小觑。他又天生臂力过人,那金箭在他手中,一箭而出几乎能一连射穿十个人的身体。这样的人,居然就这么被人掠走杀死,并且削去了脸,用他最擅长的金箭钉在析津城的城墙上那幕后之人,武力想必比他更高,更厉害。”
他苦笑了一下“原本这本该是辽国自己的事儿,毕竟死来死去,死的也是他们辽国自己的人。一个送一个的,就是再怎么凄惨,也和我们大宋扯不上关系。可是辽主却不知发什么神经,非要一口咬死这些士兵是死在辽宋界线边的,说什么定是大宋驻太原的将军是鬼将,不见血不欢心,这才总是抓辽军戕害。”
“怎么又是鬼神之说”别说墨麒了,就连宫九都有些厌烦了,“原来辽主与大宋的百姓也没什么区别,一听到什么难以解释的事情,就要将鬼神扯出来硬攀扯关系。他居然还理”
宫九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汴京城中的赵祯了。
陆小凤深深叹了口气“不理不行啊辽人本就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那辽主在最近一封寄给圣上的国书中说,辽军死伤近千人,这事可不能就这么善了了。要么就交出戍守太原府的顾将军,平息民愤,要么就找出不是鬼将作祟的证据,抓出凶手。不然,辽国就要派耶律儒玉和耶律洪基二人率兵,来攻大宋了。”
楚留香听得满脑子的困惑“近千人不是说,只失踪了百名士兵吗还有,派耶律儒玉和耶律洪基出兵耶律儒玉我倒是见过,耶律洪基却不曾谋面。他率兵也很厉害”
陆小凤促狭地笑了一下,对楚留香道“确实是只失踪了百人,辽主这不是夸大了一下嘛,也是老手段了。耶律洪基是如今大辽的太子,率兵”陆小凤耸耸肩,“他从未率过兵。”
姬冰雁嗤笑了一声“一个从未率过兵的太子有何可畏惧的,不过就是自送人头罢了。不过这个耶律儒玉听闻他所统领的战役,无有一败,此人确实厉害。也不知与我大宋的将军比”
陆小凤已经开始摇头了。
宫九睨了陆小凤一眼“你摇甚么头,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耶律儒玉也未曾同我们宋军打过”
陆小凤干笑了一下“九公子,我若是说了,你莫要着恼。”
宫九眯起了眼睛“什么”
陆小凤挠挠脸,道“耶律洪基确实不成气候,但耶律儒玉,当真咱们打不起。”他看了看宫九,又看了看墨麒,“你们也办过河西案,当时圣上在河西府衙内,其实安插过几个探子。”
“河西府曾来过一名客人,这位客人来的时候,府内除了仆役,只有展昭展少侠、还有墨道仙你的徒弟唐远道在,唯一一位不受控制的,便就是这位辽国七皇子耶律儒玉了。这位客人来势汹汹的进了府,却是被人横着抬出来的。”
墨麒愣一下“展少侠和远道从未提过此事。”
陆小凤叹气“那是因为,出手赶走这位不速之客的不是他们,而是耶律儒玉。”
宫九不耐“那又如何”
陆小凤支吾了几下“那、那个不速之客,名为吴明。”
宫九的瞳孔骤然收缩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就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想起小老头突然消失的内力,想起小老头突变的那般暴躁的脾气,想起小老头怎么都不肯说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的奇怪表现。
在绝对的静默之后,慢慢轰鸣宫九在耳边的,是一声声急促的、带着怒火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耳膜“吴明你们怎么知道吴明”
赵祯既然知道吴明了,那就是知道无名岛了,既然知道无名岛了那赵祯便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宫九与吴明想要谋反的意图的
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只是就这么看着,看他的笑话
宫九的表现很不正常,可除了宫九自己和陆小凤以外,并没有人知道为何,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吴明是谁。
墨麒蹙起眉头,向宫九投来担忧的目光。
陆小凤看看周围人茫然的目光,知道这群人通通帮不上忙,他就只能靠自己了,只能苦着脸,飞快道“九公子,你冷静冷静,你换个角度想想。圣上他也没法告诉你他知道了不是,这怎么说呢”
赵祯想的是,反正说不说这个小堂弟肯定都是一样的生气,那他干脆就不费口舌说这个事儿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宫九的手几乎维持不住平稳。
他感到格外好笑,不论是自己,还是吴明。
他们自以为的瞒天过海,准备好挑战自己的命运,其实只是从一个棋盘又跳入了另一个棋盘之中,他们根本从未逃脱过棋子的命运。小老头精心谋划了一辈子又如何,圈圈绕绕,到头来都是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过家家,替他人做嫁衣。只怕赵祯一直没有对他们出手的原因,便是打算先放养这只奔来奔去都在围圈里的猪,等到无名岛肥了再一刀宰掉,坐收渔翁之利。
墨麒看着宫九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极度愤怒的目光,虽不知陆小凤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却不妨碍他看出宫九现在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他犹豫了一下,微微倾过身来,伸手探向宫九的肩膀“九公子”
宫九正沉浸在自己的一腔愤怒之中,下意识的狠狠反手一掌,等到反应过来身后那人是墨麒,想要收掌却不及之时,墨麒已经轻轻翻手,扣住了宫九的手掌。
为了卸掉宫九的掌力,墨麒的手握着宫九的手转了半圈,还分开手指扣住了宫九的手,五指与五指相交缠,温暖的温度从手掌每一寸贴合的皮肤烧进了宫九冰凉的心里。
还想再劝的陆小凤“”
一个大大的问号缓缓从他心底升起,并且带着一股莫名的酸臭味儿。
月色从窗台落下,偏巧将还穿着雪云裳的墨麒笼罩在朦胧皎洁的月芒下,留恋地拂过他深邃沉稳的五官,漆星似的眸子里有如水的月光,还有宫九。
只有宫九。
墨麒在宫九突然变得专注的注视下,滚动了一下喉结“九公子”
那什么远在天边的无名岛,都暂时被面前的人挤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宫九的视线摩挲过墨麒脸庞的每一寸起伏,那从五指间透进身体的暖意和不容抗拒的力度,瞬间令他胸膛中熊熊燃烧的怒火都徒然一变,燃做了另一种火焰。
陆小凤可怜兮兮地缩了一下脖子“”
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不应该存在在这里
可我们刚刚不是还在说辽国的无脸人案的吗
他试探地伸出手“那唔”
楚留香哪里能让陆小凤打断这么好的气氛,若不是辽国之事确实重要,他都想立即和姬冰雁拖着陆小凤出殿门去。
陆小凤睁大眼睛看着还在十指交缠,对视着的宫九和墨麒。他们这边这般大的响动,居然都没能让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移开眼睛。
陆小凤的脑海已经被无数个问号占据了,来来回回旋绕了一圈后,他骤然醒悟难道九公子和墨道仙竟是那种关系
楚留香见陆小凤不再出声也不再挣扎,给自己打了一个“明白了”的手势,便松开手。
陆小凤悄悄指了一下正对视着的两人,而后双手握拳,伸出两个大拇指对了对,那意思他们是这种关系
楚留香也双手握拳,伸出两个大拇指对了对,边对边点头是这般关系。
一边的墨麒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嚏。”
宫九的注视和满脑子的春色顿时被打断了,他眨了眨眼,偏头看了一下墨麒正和自己十指交缠的手,随后拽着墨麒放下手臂,终于施舍了陆小凤一点关注“你继续罢。”
墨麒向后抽了抽手,没能挣脱的开宫九,寒玉也似的面庞上瞬间染上了一点粉色,垂下眼,试图不动声色地救回自己的手。
眼睛很尖的陆小凤“”
他无比悲哀的想我到底为何要在这么冷的雪天,一个人来这里找墨道仙。
早知道我就叫上七童了
哦,不对。七童他是瞧不见这两个人手上的“苟且”的唉。
陆小凤强迫自己忽略掉心里头的酸溜溜,继续道“耶律儒玉从未在人前展示过自己的武功,圣上安插在大辽的探子也从未递回过有关这方面的消息。怕是见过他施展武功的人,都已经被他封口,这才让耶律儒玉这般能够轻而易举制服吴明的绝顶高手都无人知晓,到江湖里一问,名不见经传。”
宫九沉吟了一下,他想起墨麒一直在不断提升的内力,最近一次已经能够在黄药师的笛音中不仅自保,还能分出余力来助他抵御碧海潮生曲的影响。
他看向墨麒“现下若是让你与黄药师比试,你有几分赢的胜算”
吴明的武功水平大概与黄药师差不太多。
墨麒“一半。”
一半的胜算。
楚留香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也不是没见过墨麒出手,虽说那时候墨麒的内力就已经很是惊人了,但要说与黄药师这般的老前辈交手,那定是没有什么胜算的,除非全靠招式精妙。可现在他们才分别多长时间道长怎么就能开口就说自己的武功可与黄前辈平分秋色了
“那还差着些。耶律儒玉可是能将吴明的内力废掉的。”陆小凤并不知墨麒从前的内力,也不知墨麒内力增长速度之恐怖,只以为墨麒一直便是这么厉害,咂舌之余,心态还是很平和的。
宫九看墨麒“你觉得,还有多久,你能一招废了黄药师的武功”
陆小凤猛地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咳得死去活来。
一招废了谁的武功谁
墨麒垂下眼算了一阵“一个月。”
宫九转向陆小凤“辽主给的时间有多久”
陆小凤脸都涨红了“咳还咳咳还有六天”
一一一个月
到底是墨道仙疯了,还是我疯了
楚留香亦是这般想着,只觉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想,墨麒本就师门成谜,就这太行观,江湖上若是问起都无人听过。也说不准他所修炼的武功就有这般厉害应、应该不会是什么邪门武功罢
楚留香和陆小凤都心怀惴惴地想。
墨麒摇头“六天,来不及。”
宫九看了墨麒一眼“那就先去,走一步算一步。”他显然是想到先前与耶律儒玉对峙时,耶律儒玉对墨麒的种种退让了,语气酸酸地道,“反正有你在,耶律儒玉也多半不会当真出手。”
陆小凤“”
为为什么有道仙在,耶律儒玉就不会出手难道是我想的那样吗陆小凤僵硬地将视线投向楚留香,就被楚留香一脸严肃的表情镇住了。
楚留香缓缓点点头。
陆小凤“”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不想惹麻烦,麻烦却总是找上我。为什么我会被逼着办这个案子,为什么这个案子的人物关系这般复杂,为什么
与陆小凤的谈话结束后,众人约定了第二日一早一起出发,前往辽国解决此案,便各回各处歇着了。
墨麒心里还挂记着身上的白衣,等到终于有机会回房,就第一时间将衣服脱了,随手从衣柜中取了一件深衣,才刚披上,屋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墨麒手上的动作不停,仔细地将衣绳系好“九公子。”
他已经对于宫九夜袭的行为很习惯了。
宫九走入屋中,背过手去,将门关上,那双总是冰冷的眼中像是融了金子似的,在暖黄的烛光照耀下,几乎让墨麒产生一种那眸子里正流淌着甜津津、勾人一舐的蜜的错觉“不是说好了,要唤我阿玖了吗”
墨麒“”
何时说好的。
宫九紧紧盯着墨麒,一步一步地逼近他,那眼中流淌的蜜仿佛浸了什么勾人心神的秘药似的,叫墨麒一时之间移不开眼神,只能看着那眸子中的自己流露出不知所措、想要退缩的神情来“君玉”
墨麒往后退了一步,腿撞到了木床的边缘。
他简直想要抬起手,像个被逼迫着要被非礼的姑娘一样推开宫九了“九公子阿、阿玖。”他看见宫九又近了一步,慌忙改口。
一种陌生的,想要逃避又想上前的矛盾冲动,占据了他的身体,让他僵立在原地,进退不得。
墨麒的喉头紧张的滚动了一下。
他觉得宫九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大对。
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像是想把他按住撕开吞掉似的,烫得他的指尖也开始发烫起来,局促地慢慢收紧了十指。
墨麒僵着身子,腿抵在床边,退无可退,开始想,自己已经在河西府的时候拒绝过宫九一次了,是不是现下真的要认真严肃的再正式拒绝一次。
可这一次他酝酿了好久,都没酝酿出一个字来,只有紧张的汗细密地挂在额头,越是酝酿大脑就越是一片空白。
宫九又往前了一步,正要说什么,衣摆便带到了原本放在床头矮柜上的东西。那东西啪嗒一声摔掉在了地上,好在是软的,并没有碎。
宫九低头看过去“诗经”他新奇又难以按捺胸口拼命想要钻出来的欣喜的挑起眉毛,“是我送你的那本”
墨麒才从脑子里挤出的一点拒绝的话,瞬间被这本诗经打了回去,站不住脚了。
他空前紧张地拼命想着解释的话“这、是因为以往从未有人送过我礼物。”
宫九笑了起来宫九好像真的很常在他面前笑的,而且笑的真的很勾、不对,是很好看“我又没问别的。”
宫九退了几步,拉开了一段距离,墨麒瞬间松了一大口气,刚想要狠狠呼吸几口,就瞧见宫九居然弯腰去捡那本让他失去了拒绝的立场的诗经“你做什么”
宫九拿起诗经,故意问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对了,这诗经送给你也很有一段日子了,你到底喜不喜欢”
这纯粹就是明知故问了。若是不喜欢,谁会把这诗经从玉门关一路带到太行来,还放在床头
墨麒紧绷着下颌,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一样,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只有一双眼睛正用力地盯着宫九,好像想要立即从宫九手中把那本诗经抢回来。
宫九恶劣地逼问道“说呀不说那我就当你不喜欢了。”他这么说完,便把诗经往自己衣襟里一塞。
墨麒实在憋不住了“哪有送了人的东西,又中途要回去的道理。”
宫九理所当然道“有啊,我这不是就要回来了”
墨麒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终于主动上前了一步“还给我。”
宫九捂住胸口“怪了,这明明就是我的东西,你瞧,上面的字都是我亲手写的。”
墨麒“还给我。”
宫九“你来抢啊它不就在这里,有本事你便来抢嘛。”
墨麒的眼神瞬间露出一丝被惹恼、或许还有一丝羞窘的味道,他站在原地握着拳克制了一会,猛地跨上前几步,当真伸手去拿那本被宫九护在衣襟里的诗经。
手刚一伸进去,就被宫九摁住了“咦,墨道仙,太行仙尊,国师大人,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宫九不让墨麒把手抽回去,愈是用力,墨麒的手掌就被迫与他的胸膛贴的越紧,简直像是要直接摁进胸腔里,摁进肋骨里,最好能抓住那颗在胸膛里扑簌簌乱跳、丝毫不听理智主导的心脏,叫它老实一点,不要再这般胡乱地在耳边跳得轰轰作响。
“宫九,你”墨麒的眼睛都要赤了。
他的手掌触及到的分明是一片微凉的皮肤,可他偏偏觉得好像被宫九摁进了能灼伤皮肤的岩浆里,他想要抽回来,可那岩浆却死死吸住他的手掌,让他撤手不得。
“你放开。”墨麒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宫九哼了一声“我放开你都能和黄药师打个平手了,要是真想把手拿出去,还不是小菜一碟”
墨麒的手顿时抖了一下,而后半是被揭穿的羞恼半是被挤兑的恼怒地伸出另一只手,狠狠钳住宫九的肩膀,而后猛地一推。
宫九顿时被推飞出去,一下撞进了床里。
宫九在满是冷香的床上打了个滚,很是意想不到。他还以为自己会被墨麒直接推出门去,摔进雪里呢。
他真的止不住笑了,笑软在床上直抖“仙尊,道仙,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是当真生气,倒是把我扔进雪里呀。扔到床上算什么”
宫九刻意地舒展开四肢,软在床上对着墨麒舔了舔唇。
墨麒手里紧紧攥着终于拿回来的诗经“你,我”他是真的眼睛开始发红了,瞪着还在撩拨他的宫九,恨不得立即扣住宫九的手腕,叫宫九知道他是撩拨不得的
这想法刚刚从他的脑中冒出来,就瞬间将满脑袋冒泡岩浆的墨麒浇醒了。
宫九正要调侃墨麒怎么就知道说你我,连句整话都说不出的时候,屋子的门被哐地一声撞开,他都来不及眨眼,墨麒已经消失的无隐无踪了。
宫九惊愕地迎着灌进屋内的夹雪冬风吹了一会“跑了”
居然跑了
他几乎想要大笑起来,没想到墨麒居然能这么可爱,这么不经逗,正一遍遍想着墨麒夺门而出前最后那个快要绷不住的表情,门外传来哆哆哆的敲门声。
李安然不尴不尬地站在已经撞得敞开的门外“那啥,师弟不在啊。”
宫九收敛了笑容,坐了起来,脸上又回归了冰冷,简直能和这太行山巅的夹雪冬风一比森寒“不在。”
李安然挠挠头“我本来是想来找你问问,那个诗经的问题的,现在看来,好像也不需要问了。”
宫九眼神一动“诗经”
李安然点头“对啊。师弟不是有一本诗经嘛。他以前又不是喜欢诗经的人,这诗经肯定就是别人送的啊,你瞧瞧,页脚都有些翻黄了,还翻出了两道灰印子。”
宫九下意识地想要去看那本诗经好验证一下,却想起那诗经已经被墨麒抢走了。他只好问“两道灰印子”
“对啊,有两首是他常看的嘛。一首是桃夭,一首是月出。”李安然蹭进屋来,“那啥,我就确定一下,那诗经是你送的吧”
宫九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却没有回答李安然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诗经的”
李安然嘿嘿笑了一下“师弟回来的时候,我帮他收拾包裹,从包裹里头翻到的,结果我才问了一句,他就反应特别大的抢走了现在应该是给他藏在衣柜的最底下吧。”
宫九下意识的道“衣柜的最底下不是放在床头”
他突然明白过来。
墨麒当时都把诗经藏在衣柜最底层了,可现在却又出现在了床头的矮柜上,唯一的解释不就是墨麒真的经常拿它出来看吗
宫九几乎摆不住自己的冷脸了,就是寒冰也能给他喜悦出一朵冰花来“多谢师兄告知。”
李安然傻了吧唧地站在原地,被宫九以一种不那么冰冷的眼神看了一眼,而后又被拍了拍肩膀“呃”
谢啥告知啥
宫九已经满面春风的走的没影了。
李安然
不懂,不懂。以前是看不懂小师弟,现在小师弟找了个媳妇,他看不懂的人又多了一个。
太行山后,寒潭。
墨麒沉在水底。
深蓝色的水毫无波纹,嶙峋的光透过厚实的冰层照入水底,在他赤裸的身体上投下游离不定的光带,宛如一尾尾银鱼,衬的墨麒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的深邃五官、强健的令人怦然心动的高大身躯更加俊美如神。
内力运转不过三旬,墨麒的口中猛地吐出一串气泡来,眼睛猛地一睁,手脚并用,鲛人一般笔直而飞速地向水面浮起,“哗”的一声将头露出了水面。
他的眼中有仿佛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般的惊骇,有一池寒潭也镇不下去的滚烫温度。
方才他修心之时,眼中划过的不是换换周转的阴阳双鱼符,不是令他心静的口诀,而是宫九泛着嫣红的脸,柔软的唇,看起来就很好咬的舌,还有狡黠的凤眼,以及
墨麒猛地松开撑着冰面的手,再次将自己的脸淹没进寒潭水中。
他在想什么
墨麒不无惊骇地想。
他居然在想着怎么让宫九的脸更加酡红、怎么样宫九的唇更加水润,怎么让宫九的眼里没有狡黠,只有濒临崩溃的求饶和无助的眼泪
寒潭的水面咕嘟咕嘟冒了一串泡泡。
墨麒逃避似的让自己沉到了水底,埋着头蔫在寒潭里,不管某个能令他当场大脑歇菜的尴尬反应,权当自己是一颗已经坏掉了的大白菜。
他忧郁地抬头看了看头顶依旧平静的水面,心想
今晚这心是修不成了。
羞心还差不多。
时间的流逝并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当东方的太阳已经照亮了太行观顶的红瓦时,某些人忧愁矛盾,某些人旖旎快乐的夜晚很快就过去了。
墨麒有些心力憔悴地带着行囊走到观门前,陆小凤和楚留香等人已经在等着他了。
额外又多出来的新同伴温和地笑着和墨麒打招呼“墨道仙,久仰大名。在下花满楼,是陆小凤的好友。”
陆小凤笑嘻嘻,他还是把花满楼拉过来了“七童与我们同去辽国。咦道仙你今天怎么穿的紫衣。”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不由地连连点头道,“人长得俊,真是穿什么衣服都自有风度,这身深紫色的衣服反倒衬的道仙你更加威严了。嗯,不错,此番我们出使辽国,正是需要这种镇得住场子的气势。”
墨麒“”
他今早出门,浑浑噩噩,都没注意自己穿了什么衣服,还当自己拿的是黑色的那一件呢。
居然连黑色和紫色都分不清了。
楚留香左右观望了一会,对着墨麒说出了那句墨麒此时最害怕听到的问话“九公子呢”
墨麒“不知。”
他自暴自弃地在心里想九公子
九公子昨晚已经在他寒潭的梦里变成泡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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