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难道当年冲霄楼里的那具尸体, 不是白少侠的”包拯本能的陷入沉思。
包拯与公孙策两人, 年过三十, 因长年劳形案牍之故,皆未成家。因此在性格开朗讨喜、又极为聪颖的小展昭来到开封之后,两位长辈便将一腔慈父之情统统投注到了展昭身上, 将小展昭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包容,说他们是看着展昭长大的也不为过。
白玉堂作为展昭最投机的挚友,与开封府的关系更是亲近, 包拯与公孙策几乎是将白玉堂看做自己桀骜叛逆的二子, 当年痛失白玉堂后,开封府亦是为白玉堂整整挂了两年白纱。
而现在, 在他们终于稍微平复了心口伤痛的如今,竟在河西奇案中意外发现白玉堂并没有死
包拯与公孙策一时震惊狂喜, 一时悲伤不解,数年来积压在心底、不敢揭开封盖的感情顿时涌上心头, 叫两个大宋有名的睿智之人都齐齐怔在原地。
不过现在,并不是放纵感情占据大脑的时候。
墨麒声贯内力,打断了公孙策和包拯的惊愕“公孙先生”
他怀中的梅师爷双目紧闭, 面色惨白。梅师爷的喉咙被一刀利索地割开,腹部高高隆起, 鲜血早已湿透了衣衫, 将墨麒新换的竹青道袍也染上了血。
墨麒匆忙将梅师爷的身体放平, 把手垫在梅师爷后脑之下, 伸指探了梅师爷的鼻息, 几不可闻。
“梅师爷”公孙策缓过神来,立即倒抽了口凉气,拔腿跑出大厅,“我的银针呢”
包拯也匆匆一路跑了出来,在梅师爷身边停下,面色难看“可还能救回来”
包拯问是这么问,但其实心里已经没抱什么期望了。
公孙策还要银针,无非是因为梅师爷还有鼻息,医者仁心,他还想再尽量而为一下。但谁都知道,已经伤成这样,梅师爷不可能还有活路。
公孙策没有说话。
但墨麒却开口了“能。但要快。”
包拯本因公孙策的沉默而一沉的心,顿时猛地一跳“请道长出手相救”
墨麒没再耽搁,当即一手从腰间取下了指头大的酒坛子,一手振袖抖出自己的银针包,捉住扔给公孙策,简短有力地道“九公子,封穴。公孙先生,把他肚里的东西取出来。”
宫九也不是爱废话之人,墨麒话音未落,宫九便已出手,五指拈作兰花之姿,如风中翻飞的蝴蝶一般,迅速连点梅师爷的周身重穴。
正是江湖上闻名已久,却也失传已久的兰花指。
如此绝世武功,用以封穴,效果自然是绝佳的。
梅师爷的血立即被迫封住了,不再继续疯狂喷涌。
公孙策见状,立即毫不迟疑将银针扎下,辅以封穴止血、顺气镇痛,权当麻醉之用。
墨麒将手以酒清洗过后,并指为刀,内力收发随心,纵以如刃指风,干脆利索地照着梅师爷肚皮上被粗暴缝上的刀痕再次切开,取出里面的死狗。又自腰间寻出玉麒金续粉,请包拯取来了公孙先生平日所用的银刀,以酒烧刀,同公孙策二人同时开工,开始处理梅师爷破裂的脏器。
河西的冬日,毫无遮挡的院落里冷的能令水凝结成冰,公孙策却出了一头的汗。
这是他第一次在活人身上剖腹挖肚的动刀,实在不能不紧张。
包拯拿了东西之后,也没什么事能干了,自觉碍手碍脚,直到看见公孙策的汗都快淌到他一眨不敢眨的眼睛里了,才掏了帕子,帮公孙策擦汗。
就这样还要被公孙策嫌弃“包黑子你挡到我了”
堂堂威武严正、铁面无私的包丞相,被师爷当众大小声,却一声也不敢吭,缩回手在一旁老实地当他的木桩,看起来颇为委屈。
包拯往大厅里看了眼。耶律儒玉还稳稳地坐在里面,似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似的,并没有起身来院里凑热闹的意思。耶律儒玉悠闲地端着茶,边品边远远地看着,和包拯对上视线后,还举起茶杯冲包拯摇摇举了一下,露出一个大约是友善的微笑。
耶律儒玉能老实在大厅里坐着,不来捣乱,也算是好事。包拯这般想着,将视线重新转回公孙策和墨麒这边与阎王抢人的生死时速中。
内伤处理完后,便是缝合,只消一人便可完成,两人就是添乱了。墨麒便收手,将位置让给公孙策,自己则专心给梅师爷哺以内力,以防对方撑不过这番折腾。
待公孙策将梅师爷腹部的伤口缝合完毕,墨麒才从自己腰间剩下的那三个指头大的酒坛子中,取出最右侧的那一个,拨开酒塞子,就要往梅师爷口中喂。
公孙策本还想看看,梅师爷的下身有没有也被那凶手下刀子,抬头擦个汗的功夫就瞧见墨麒往梅师爷嘴里喂酒,惊得差点没跳起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就去拍墨麒的手“道长你做什么”
就梅师爷这一肚子破破漏漏的样子,还给他喂什么酒
宫九眼明手快,拿折扇把公孙策的手半路截住了“这可是续命的好东西,若非道长,寻常人便是万金也求不得。要是给你打碎了,这一时半会的可不知道上哪再找一坛去。”
墨麒已经将酒给惨无血色的梅师爷灌下了,凝聚着内劲的手顺着梅师爷的喉咙拂了一下,帮助酒水入喉。待酒液滑下喉结后,墨麒又以内力将酒液打散成酒气,缓缓引导着药力散入五脏六腑。
几乎是立刻的,梅师爷惨白的面孔上便显出了几分血色,满脸的痛苦神色渐消,浮现起了几分微醺后的醉意。原本几乎没有什么呼吸起伏的胸脯立即上下起伏了几下,像是溺水的人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哇地一声吐了几大口淤血,才又恢复平静。
这酒特么难道是什么太上老君的灵丹不成
公孙策震惊地瞪大眼睛。他眼睁睁地看着梅师爷的面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不少,简直不敢置信,后脑的头发都要惊得竖起来。
他不信邪地伸手,去搭梅师爷的脉搏,发觉梅袏原本微弱缓慢到几乎没有的脉搏,也渐渐起来了。
公孙策手里的银针包都差点掉了,若不是墨麒还在运动助梅师爷疗伤,他简直恨不得扑将上去拽住墨麒的领子使劲摇晃一通“这、这到底是什么酒”
看起来和先前墨道长给他喝的,治晕马车的酒差不多少啊
难不成先前他狂吐不止的时候,墨道长就是给他喝的这种酒吗
公孙策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和曾经某一刻的楚留香、胡铁花、赵祯的心情,产生共鸣了。
包拯一直在旁边无事可做,是将梅师爷的变化看的最清楚的。梅师爷吐血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就猛地跨了一步,遮住了梅袏的身影,又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坐在大厅里的耶律儒玉。
这般骇人惊闻的续命神药,被自己人瞧见倒还好,他们自当守口如瓶。但若是被这辽国七皇子看见了,那便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了。
好在被包拯防备着的耶律儒玉,此时正托着下巴,满脸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并没有看过来的意思。
公孙策求知的眼神实在火辣,墨麒只觉脸颊都要被公孙策的视线盯出个洞来。
不过墨麒也确实并不是那么在意是否保密,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将这酒拿出来卖了。
墨麒将梅袏身体最后一处淤血打通后,有了分神的功夫,便对公孙策道“不是。先前与公孙先生你喝的,是一壶夏。这,是一壶春。”他毫无所觉似的直白坦言道,“一壶春有麻醉、续命之效,可延半月寿命。若是重伤时服用此酒,半月之内伤势痊愈亦或是好转,当可脱离生命危险。”
公孙策先是抽气窒息了一下,然后伸手一把抓住墨麒的肩膀,压低声音“你是说那岂不是只要一直喝这酒,就可以长生不死”
墨麒看了公孙策一眼,就跟完全不知道公孙策为何这么激动似的,平淡道“自然不可,这酒是不可续的。”
等于说,只要你喝过一次一壶春,那下一次再喝的时候,便不会再有同样的续命效果了。
但这也足够惊人的了。
包拯亦是压低声音“道长在江山醉中买的酒”
墨麒“只有一天的效用。”
包拯仍是不放心“可若是有人发现了这一壶春之效,自然便会怀疑酿酒之人会不会藏有更好的酒,倘若他们派人来抢”
墨麒沉默地看着包拯。
包拯话讲到一半就察觉出了不对,默默住了嘴。
他这是想岔了。
仔细想想也是。
谁敢来抢劫江湖第二
疯了吗,还是没活够抢到的酒怕是当场就得喝光了,不然都没法活着爬出江山醉。
包拯看了眼在一旁冷笑着摇扇的宫九,觉得就算真有人能活着爬出江山醉,宫九也会帮忙再补一刀,顺手把他棺材盖儿钉死了,扔把火烧个干净。
就在众人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的时候,展昭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两只好看的琥珀色眼睛上,多了两个黑眼圈儿。
公孙策医者仁心,即便瞧见了自家娃脸上顶着的两个黑眼圈,也依旧有条不紊地喊来了人,抬来支架,亲眼盯着仆人将梅师爷抬回屋内、不假他人手地妥帖安置好后,才转出屋来,拉过展昭细瞧。
公孙策看着自家娃被打成了熊猫的两眼,心疼地问“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方才那当真是白玉堂”
夭寿哦展昭这么讨人喜欢,这是谁这么可恶,对展昭都下得去手
打人就算了,居然还打脸,还捣眼睛
展昭眼泪都给人打出来了,多半是被击中了泪腺。他边泪流不止边道“真的是我肯定不会认错的。”
“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根本不记得我了,而且性格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一看到我追上来,跟发了疯似的提拳就打我”展昭擦眼泪擦个不停,可越是擦,眼泪就流的越是厉害,简直成了个碰一下直淌水的泪包,抬着手揉眼睛的模样看起来颇为委屈,“你看给我打的”
公孙策把展昭直揉眼睛的手打开“眼泪都流成这样了,你还揉眼睛,是不是想要把眼睛哭瞎”他轻轻撑开展昭的眼皮看了看,“没什么事。你就别老碰眼睛了,等会我给你拿药包敷敷,眼泪就止住了。”
公孙策边看边笑“这么多年了,想要看我们展熊飞展大侠落个泪可是难得很,今日就给咱们看足几年的份儿。”
展昭“”
公孙策“不过若那真是白少侠,他又为何会打你呢”
开封谁不知道,展昭展少侠和锦毛鼠白玉堂是拜了铁把儿的好兄弟,关系好的简直能穿一条裤子。若那白衣人当真是白玉堂,他又为何会对展昭出手呢
“我也不知道啊。”展昭郁闷死了,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更不敢还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这美梦给打散了。白玉堂发疯他也就只有躲避的份,哪里敢打回去
说得再厚脸皮一点嘛展昭是真心觉得,自己要是挨几顿揍白玉堂就能回来了,那他就是再挨一辈子揍也没什么所谓啊反正他皮厚
而且,对打的时候,他分明能感觉到,玉堂的内力如今比过去要深厚了数倍,若是实打实地下死手,想要取他的性命不过是举手之劳。可白玉堂却偏偏始终未下死手,那拳头落到他身上的时候最多能有个一两成力就顶天了,落点更是统统避开了他的要害之处。
再想想先前墨道长和宫九说的,玉堂发起狂来能把同行的影子人全都打的重伤吐血,而和他展昭打的时候呢一场看似激烈的架打下来,仔细算的话,白玉堂给他留下的伤也就脸上这对黑眼圈了,身上那些被拳头、掌风击中的地方,根本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种雷声大雨点小的拳头掌风,简直就在和他小打小闹嘛
展昭深觉玉堂是对自己手下留情了的,弄得他一边挨揍,心里还一边甜滋滋的直淌蜜。
白玉堂愈是看起来暴躁嫌弃,对比起他就用了一两成力的招式,就愈让展昭心里喜滋滋,这还手不就更还不过去手了嘛
不过这点说不明道不清的小心思,脸皮薄的南侠展少侠,是绝对不好意思和任何人说的。
“差点没把我眼睛捣瞎啰”展昭故意说得惨,委屈巴巴地让公孙先生给他敷眼睛,“还好我还算扛揍,可最后还是追丢了”
但即便如此,展昭的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直往上勾“真的是玉堂,他没死”
“这倒难说。”宫九若有所思地晃了晃手中的扇子。
众人半点不客气地把耶律儒玉一个人撇在大厅,都聚在书房,听宫九详说玉门关的案子。
先时来的匆忙,包拯还没来得及听闻死而复生的影子人的事。宫九说完以后,包拯脸色大变“影子人竟有如此之多”
“”宫九顿了一下,怀疑包拯根本没仔细听自己说话,“能算得上高手的,也不过就是薛笑人。剩下的霍休、木道人,还有那些连名姓都叫不出来的无名小卒呵,连点毒都抗不过,吃个毒汤就没了,算不得祸患。”
包拯“”
什么时候吃毒汤不死才能算高手了你们江湖人对高手的衡量标准会不会太严苛了点。
展昭急了“那你们意思是,那些来找土果的就是影子人玉堂也是影子人”
墨麒缓下语气“来找土果的是影子人应当没错。不过看先前李虎收养的那个小异人,还有梅师爷这个情况,看来白少侠应当是保有一些是非观的,并没有和他们同流合污。”墨麒同一脸郁闷的展昭解释道,“他过往的记忆是被药物控制着无法恢复的,故而才识不得你。”
展昭忙问“那先前你说,那薛笑人是怎么被唤醒记忆的”
墨麒“四肢被我斩断,应当是和他死前的记忆重叠了,心神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方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展昭沉默了。
包拯和公孙策也沉默了。
白玉堂是怎么死的,他们还记得清楚,不过就是几年前的事情。
为取襄阳王叛乱之证,三闯冲霄楼,于铜网阵中被万箭穿心而死,这死法就算是真的能唤醒白玉堂的记忆,也没人能下得了手再将往事重演一遍。
“这我看,既然白少侠被影子人救起之后也没有同流合污,更没有受人驱使,那先前的记忆,没了就没了吧”公孙策试探着说,“便算是重活一世,倒也不错。”
展昭的表情有点黯然。
他想起曾经和白玉堂的初遇,想起曾经白衣如雪、快意恩仇的华美少年,想起那张骑在玉白高马上带着丝毫不惹人讨厌的傲气矜贵的面庞,想起冲霄楼里那具被万箭穿透血肉模糊的身躯
“不过我看白少侠脸上那个血丝,还有那个红眼病还是得治一治的。”公孙策话锋一转,正经道。
展昭原本沉郁悲伤的心情被公孙策这句俏皮话冲淡了些许。他噗嗤一笑,抬眼看到公孙策和包拯投来的暗含着关怀的眼神,心中一暖。
他本就不是消极之人,很快便收拾了心情,振作精神,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没错,这可不是我认识的玉堂,就这么毁容了我可不依。”
展少侠摩拳擦掌“道长,咱们可得赶快把玉堂从那些影子人手里捞出来,谁知道他们天天给玉堂吃的什么东西,穿的什么衣服,有没有欺负玉堂,我今天看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都是脏的”
墨麒“”
那是因为他才救了梅师爷染上了血。
按照先前李虎家的那个小异人的说法,白玉堂可是一生气就暴揍影子人,揍完拍拍屁股转身就走,那些被他揍成重伤的影子人还得跟上去的到底是谁欺负谁了。
“你可曾和他说话”宫九突然问,“若是白玉堂当真保有是非观,还屡次出手相助的话,恐怕他的这般行为,影子人也容不了多久。他应当也有感觉,说不准会告诉你影子人容身之处呢”
宫九有条有理的分析“先前那一次,白玉堂插手,留下了李虎家那个小异人的隐患,暴露了影子人的存在。再然后就是这一次梅师爷恐怕梅师爷是发现了影子人的藏身之处,所以才被影子人杀人灭口的。”
墨麒赞同点头“看梅师爷的情况,应当是影子人本欲模仿陶知府的死状,想将梅师爷的死,栽赃到杀陶知府的凶手身上,却未料被白少侠这一插手,又暴露了其实是他们动的手。”
即便白玉堂算是他们的头领,但这般屡次破坏计划,影子人又能忍多久呢
展昭呆呆摇摇头“没有他一句话都没和我说”他突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我刚追出去之前,他给我指了地上的石子”
展昭忙把怀里的石子摸出来“我当时没弄懂玉堂指了一会就生气了,还把石子捡起来砸我,我就把这些石子给带回来了。”
“”墨道长面色复杂。
别人拿石子砸你,你不仅不砸回去,反倒还把别人砸你的石子揣着当宝贝似的带回来。
墨麒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石子有何特别的吗”包拯看着被公孙策接过来的石子,有些困惑,“看着好像和一般的沙石没什么区别”
公孙策眉头紧锁,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众人正围着一堆石子使劲看,宫九又开口了“你方才,是不是说白玉堂从头到尾都没跟你说过话,只给你指了石子看你没弄懂,气得拿石子砸你”
“啊,对”展昭抬头,挠挠脑袋,“肯定是我太笨,玉堂才生气的。”
展昭笑着笑着,居然还笑出了甜甜的酒窝。
“”宫九决定当做没听见展昭后面一句,“我是问,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
展昭的酒窝慢慢消失了“是”
宫九“你有没有想过,他没开口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他不能开口了”
宫九看着展昭突然苍白下去的脸,还是很冷酷地继续将自己的话说完“比如说,白玉堂,他是不是哑巴了”
“不不会吧,这,不”展昭下意识地连连摇头。
他本能地抗拒这个可能。
宫九“还有性情大变影子人所用的那药应当只有控制记忆之用,却不会有扭转性格之效。白玉堂变得如此暴躁,恐怕还另有原因反正,不会是什么好原因。”
其实未必非得宫九提醒,展昭才能发现这些异常。只是他心中有千般不愿,万般抗拒,不想把这可能性极大的猜测放到白玉堂的身上。
包拯和公孙策的脸色又一次凝重了起来。
正在这时。
“报”
包拯收敛了神色,端回了肃穆的神情,看向门口穿着盔甲、脸色极差的贺副将,心中浮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进来,说。”
贺副将的声音被压抑地很低。
“木将军,死了。”
梅师爷遇难,木将军被杀,白玉堂复活。
这三件事同时凑在一块儿,出发前还觉得人手阔绰的包拯,顿时又感到了久违的捉襟见肘。
好在梅师爷是救回来了。公孙策检查了一下,大约是白玉堂出手及时,梅师爷的伤只集中在腹部以上,下半身还是完好的。他在帮助梅师爷缝合好了腹部裂口之后,又将梅师爷胸膛上被缝的线拆掉,都上好了药,众人才离开梅师爷的卧房。
“展昭,你还是去白少侠给你指石头的位置,再看看会不会他指的是别的线索”令贺副将立即把木将军的尸体送来府衙后,包拯对着一旁坐不大住的展昭道。
这个时候,把展昭留在身边继续跟进案子,恐怕效果也不大。倒不如放他出去继续寻找白玉堂,若是白玉堂当时真的是想暗示展昭什么,展昭能找到他,说不准还能查到如今影子人在河西的藏身之所。
展昭简直是忙不迭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的,一抄巨阙,抬腿就跑了。
郎心似箭的很,活像生怕晚一步,白玉堂就能在影子人被欺负似的。
公孙策从梅师爷的书房出来,表情有些发愁“我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那个能让他发现以后就急匆匆地出门,连人都忘带的线索放在哪。书桌、木柜上都整整齐齐的。”他惋惜地摇头,“可惜梅师爷现在还无法清醒,不然就可以直接问他到底查到什么,还有他在哪里找到的那些影子人了。”
墨麒沉吟“影子人没有离开河西,但也没有再主动继续杀人。要么是他们已经找到了土果的熬制方式,要么是他们找到了土果的繁育方式。但不论他们找到了什么,定然是有个什么原因让他们暂时无法立即离开河西,才导致不得不停留下来,被梅师爷找到。”
“先前那个土果人也说了,土果离开故居就会枯萎或许是土果的繁育离不开河西的某种条件。”宫九的眼神在墨麒新换的、仍是他置备的烟灰色衣袍上扫个不停,心情的愉悦几乎连包拯等人都能看得出来,说话的声音都没以往那么冷硬了。
公孙策被宫九这幅异于往常的模样震得浑身一麻,难以自制地走神了一下,在心底感慨了一声这便是情窦初开的威力啊。
宫九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贺副将很快就带人,将木将军的尸体匆匆忙忙送回来了。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新的坏消息“花将不见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公孙策惊愕的问。
贺副将告罪道“应当是木将军死的时候,他就不见了。最后一次有人看见他,还是瞧见他帮木将军出营帐倒洗脸水但发现木将军尸体的时候,军中大乱,我一时未能察觉,是末将失职。”
包拯安抚了贺副将,叫他回去尽快镇住大乱的河西军,待贺副将走后,才颇为不解地道“木将军这又是为何而死”
他慢慢捋着思路“先前陶知府的死,我们认为可能是曾受他折辱的人所为。可能是小倌,可能是士兵,亦或是其他但木将军却从未对士兵们下过手,他又为何而死”
包拯觉得这讲不通“还是说,这恰恰说明,凶手不是军中之人但若凶手不是军中之人,他又是如何出入军营如无物的亦或者是先前询问之时,有小兵撒了谎,隐瞒了事实可若是如此,花将又为何不见了”
公孙策顺着包拯的思路“这么说来,我觉得还是有小兵撒了谎更有可能些。花将不见,或许就是因为他庇护木将军,做了木将军的帮凶,才被凶手抓走的。”
“我们去处理祭祀之乱后,史副将可曾有人审问过”墨麒突然问,“梅师爷所说三人,陶知府、木将军、史副将,如今已经死了两人了,最后的知情人便是史副将,他也极有可能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不错,说不准现在凶手就已经在去杀他的路上。”
书房外,有人隔着窗悠悠地说。
窗外的人还很有礼貌地拿折扇扣了扣窗沿。
待墨麒推开窗户后,耶律儒玉打量了一下墨麒一身新的道袍,开口就是一通如滔滔流水连绵不绝的赞美“古人云,尘埃之外,卓然独立,超然绝世,此上圣之所游神也,今日我总算是见识到了。道长换上新衣,仪态真是越发俊美清贵,仙风道骨了。”
墨麒还没发话,宫九就冷哼了一声“这是我替他准备的。”
“”屋内的众人皆缩了缩脖子,安静如鸡,预感到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将爆发。
耶律儒玉看也不看宫九,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依旧盯着墨麒不放,一脸状若真诚的赞美“但道长本就生的轩然霞举,仙人之姿浑若天成,便是没有这些锦绣繁缛,也依旧是俊逸不凡。”
“哦是吗”宫九的语气愈发危险起来。
一场唇枪舌剑当即如着了火的蓬草,愈烧愈烈。
反正宫九和耶律儒玉也不是当真着急破案这件事,两个冷心冷肺的人更愿意在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一争高下,比如说道长的衣服。
根本插不进话的墨麒几次抬手“”
他欲言又止了一会,突然发觉面前同样穿着白衣、同样拿着折扇、同样舌灿莲花针锋相对的两人,又一次让他想起了两只互相对挠的短腿猫,拼命想要挠走对方的空气,让对方闭嘴的模样简直出奇的相似。
发觉自己居然又觉得这画面颇为可爱、甚至妙趣横生的墨麒,诡异地沉默下来,眉头不自觉地紧皱起来,开始对自己进行严厉地自我反省。
包拯和公孙策“”
包拯和公孙策看着宫九、耶律儒玉和墨麒的目光,不由地诡异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心想原先还搞不太懂,这辽国七皇子非跑来大宋,还天天跟着他们转是什么意思。
现在仔细想来,原来是他们自作多情了,人家七皇子跟着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们,而是墨道长啊
耶律儒玉“阿嚏”
墨麒没忍住一时鼻痒“嚏。”
睿智如包拯,并没有出声劝架,而是清了清嗓子,刻意放大了声音,直接对墨麒道“道长,木将军的尸体,仵作已经验过,和陶知府确实是一样的情况。现下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现在出府,去审问史副将”
墨麒的反省被包拯打断“嗯。”
包拯根本没有管窗边那两个还在争执的人,带着公孙策、墨麒施施然就出门了。路走到一半,果然瞧见耶律儒玉和宫九都噙着冷笑,不看对方一眼地跟了上来,互相之间隔着十米远,简直宛如两个闹变扭的五岁稚童。
墨麒“”
墨道长再次心情沉重地陷入反省为何为何我会觉得这场景可爱我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公孙策凑到墨麒身边,悄声用气音问“道长,你先前是不是认识那个辽国七皇子啊”
墨麒摇头“玉门关以前,未曾见过。”
公孙策哦了一声,满脸不信地走开了。
众人来到史副将狱前时,他正坐在草床上,有些惶急地抖着腿。
一看到包拯,史副将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冲到门边,扑通给包拯跪下,边磕头便道“是末将糊涂了末将认罪,末将认罪但求包相您一定要高抬贵手,饶过末将一命”
史副将毫无骨气地跪倒在包拯脚下,不断恳求着活命。
耶律儒玉看着磕头不止的史副将,用折扇点了点勾起的唇角,暗含嘲讽道“有意思。我大辽可从没见过这等事,更没见过犯下这等事,还有脸求饶的人。这来一趟大宋,我算是长了见识了。”
史副将只管纳头便拜,头磕的咚咚响。
驻守在他牢房外的河西军,脸色铁青,哗啦开了门后,就毫不手软地强行托起史副将,将他带到提审房。
“木将军,今晚也死了。”包拯没有说别的话,直接就将最能撼动史副将心神的消息抛了出来。
史副将才被河西军松开,听闻此讯,顿时一下软倒在地“什么”
包拯一拍惊堂木“你若是不想成为下一个,便最好将所知实情,如实道来。你和那两个已经死在停尸房里的混账,究竟都做了什么”
史副将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却没有说话。
宫九冷冷地笑了一下“陶知府的尸体,史副将见过吧也不知道那凶手是怎么割开陶知府的皮肉的,但愿可不是在他活着的时候。”
史副将不由地咽了口口水。
宫九慢条斯理地道“好好招供,说不准还能留你一具全尸,好歹省掉生前的痛苦。你可莫要执迷不悟,非要先忍受一番酷刑,然后被那凶手活活羞辱折磨死,尸体还被弄成那副见不得人的模样那就不值当了吧”
“我说我说”史副将听着宫九的话,浑身都直发麻,根本不敢想陶知府身上那种可怕又耻辱的伤痕,如果是活着的时候留下的,他身为三人中唯一还活着的那一个,即将面临什么。
他立马就支撑不住了,根本没有半点铁骨铮铮“在木将军从云南调到河西来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夫长庞将军在时,管军纪管的严,我根本没有机会出去逛窑子,憋了好几来年。木将军调来河西军那天,我实在没忍住,就去了城里的南风馆”
史副将小心地看了眼包拯“没、没想到,在那里遇到了新调来的木将军,还有陶知府,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是同道中人”他有点含蓄地道,“就是在那方面有点特殊的癖好”
公孙策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开口问道“除了在南风馆,你们是不是也曾经对其他人下过手”
史副将不敢隐瞒,畏惧道“我和陶知府,曾、曾经对营里的小兵下过手”
“你们宋人还总说我们辽人畜生”耶律儒玉在一旁呵笑了一声。
“木将军呢”墨麒问。
史副将的头坑的更低了“他就只在南风馆里快活过他不是已经有个小男”史副将被公孙策的一记瞪视吓得憋回了后面那个宠字,慌忙改口道,“他已经有花将了,自然不需要像我们这样还物色新的对象”
史副将说这话的时候,居然还流露出了点抱怨的神色,似乎是在怨木将军不肯跟他们分享似的,看的公孙策几乎都想立即把那凶手放进来,让凶手把史副将给折磨死算了。
包拯也极为不悦,打断了史副将的话“那花将是不是被木将军逼迫的”
史副将瞪圆了眼睛,摇头道“不,不不。那花将真的是自愿的,他天天跟块心头肉似的被木将军捧在手心上,据说是在来河西之前,就已经和木将军在一起了,来河西还是他大老远的主动跟过来的。”
公孙策和包拯困惑地对视了一眼。
那这说不通啊
宫九敲了敲牢房的铁栏杆,发出铮铮脆响“那照你这么说,木将军为何还会被杀死难不成,他和陶知府,都是被南风馆里的小倌杀死的”宫九的语气危险了起来,“一个小倌,能如此轻松地出入河西知府衙,甚至是河西军营”
史副将一握拳“当然不是小倌”他望向包拯,“包大人,我说您别不信,这事儿,肯定是梅师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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