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兀自在上头生气，越想越觉得是虞诏故意给她设套，就是为了恶心她！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手上那个戴了许多年的已经略微有些褪色的金镯子。
镯子半指宽，原先面上雕刻的凹凸不平的花纹都已经被抚摸得平整，可见主人平日里多么爱不释手。
沈如晦跪在地上有些莫名所以，同时微微陷入了沉思。
前不久虞诏同她说话，问过她一句，太子见了她可有任何反应，她当时回答的是没有，因为太子确实没有反应，但虞诏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太子该有反应的。
她和太子有什么能够联系在一起的关系，且这关系必定有几分密切。
而这个猜想，在皇后这里得到了证实。
她父亲沈青施得罪了人被迁谪到儋州，可这得罪的人是谁？因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人？
她一概不知。
从前只当自个儿父亲不过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可如今看来，只怕还另有隐情。
她身边的迷雾越来越多，可她竟然没觉得困扰，反而有点隐隐的兴奋。
在御膳房当厨师的愿望已经实现了，用一口锅一柄大勺征服宫廷的愿望估摸着还要许久才能实现，如今有别的事儿冒出来了，她有心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上头坐着的皇后还在发呆，被旁边站着的嬷嬷清咳了两声才回了神，沉默地盯着沈如晦看了两眼，半晌叹了口气。
沈青施当年也算是她儿子手底下的人，后来出了那样的事，虽然儿子有些惋惜，心里也有不舒服，但是到底算得上主仆一场，也曾真心诚意相处过。
更何况……他们本就有所愧疚。
沈如晦是沈家独女，她再冷心冷肺也不该利用她，否则虞尘知道了只怕会影响他们母子感情。
可如今人也叫过来了，走了大老远的路，总不能说只是叫过来看看吧？
这事儿顿时有点难办。
她不由自主地眨着眼去看旁边的秦嬷嬷，想让她出出主意。
秦嬷嬷不愧是宫里头的老人，察言观色做的十分到位，脑子也灵活，转的十分快。
她斟酌着提醒皇后:“娘娘怎么看呆了？不是有事儿要交代吗？”
王皇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是是，如晦啊，你先起来吧。”
她又给秦嬷嬷使了个眼色:“秦嬷嬷，你和她说说，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沈如晦慢慢站起来，侧过身面对着秦嬷嬷，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只听秦嬷嬷说道:
“昨儿有道豆腐菜各宫主子都尝着好，有人央皇后再弄些不一样的花样，听说御膳房里头你心思最巧妙，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做好了主子有赏。”
皇后也赶忙道:“不错，正是这样，这两日叫刘尚给你放个假，你仔细琢磨琢磨这豆腐宴到底怎么个弄法。”
豆腐宴？
沈如晦笑了一下，她已然猜到皇后的用意，只怕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做什么豆腐宴，这明摆着的胡乱找的借口罢了。
只是她也没什么办法，掌握的信息太过片段化，她要真想弄清楚沈家在京中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能选择和皇后周旋，悄悄摸点儿消息出来。
所幸她脑袋里头有不少有关豆腐的菜谱，否则还真容易捉襟肘见。
因此她好好应了。
再然后不过是皇后和她唠嗑了两句，顾左右而言它，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出了景仁宫，天际微微泛白，慢慢吐出半轮橙黄的太阳来。
皇后原先说要用辇送她回去，被她婉拒了，等会各宫都要醒了，她大大咧咧坐着辇回去，只怕又要生出事端。
她鞋袜已经湿透，只刚刚借着景仁宫的热气烘了一烘，刚穿上有一些热乎，没多久那股子冰凉就窜了上来，冻得她双脚僵硬发麻。
她顺着长长的甬道往回走，忽的听见背后一通杂乱的步伐，扭头去看的时候只看到一行人急匆匆拐进了景仁门，半副太子仪仗还在外面。
……
刚走到斋宫外头，忽然听见里头有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她本来不想理会，却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宫女”、“如意”这样的字眼。
环顾左右，暂且还没人，她便略微停住了脚步。
里头两个太监说得正高兴。
其中一个声音略微嘶哑，大约是年纪有些大，说话带着一股陈年气息:“可见咱们办好了事儿也没得个好下场，只能沦落到在这守宫门的破事。”
另一个略年轻些:“老哥哥放宽心，那位不是说了吗，事情办好了咱们都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老太监啐了一口，语气有些不满:“当初说了弄死如意那个丫头就能离开，如今如意头七都过了，也没瞧见主子娘娘把咱们想起来过。”
年轻太监又小心劝了他几句，可老太监心中不满，又骂了好几声。
然后是悉悉索索的动静，好像是靴子踩雪的声音，紧跟着，老太监咳嗽了两声:“天快亮了，我这老骨头守了一夜都快僵住了，得回去睡个觉，小老弟你先看着点儿。”
脚步慢慢往外头来，伴随着沙哑的咳嗽声和衣角料子摩擦的声音。
这甬道视野实在开阔，连个内置的小门小院都没有，沈如晦无处可躲，整个人僵在原地，思考着被发现以后说自己路过能活下去的可能性。
斋宫的院子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左右看看，有点儿绝望，还是没地方躲啊！
除非她插了翅膀能飞。
刚想着这一句话，身体忽然一轻，有什么人捂住了她的口鼻，托着她就这么直挺挺一跳……
她被硬生生带着越过了十米高的宫墙，落在了斋宫里头。
一团雪从屋檐上滚落下来，正正好砸在了她头上，冻得她直哆嗦，轻轻吸了口气。
“谁啊？”
沈如晦脊背挺直，手紧紧握住了不敢动，被身后的人带着往后藏了藏，躲过了听见动静出来查看的小太监。
一股子气喷在她耳郭上，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在她心口上轻轻挠了一下。
777依旧是冰冷的机械音，她却莫名听出一丝丝无奈来:“你怎么天天以身试险？”
沈如晦抿紧了唇，刚刚这样惊心动魄，她有点提心吊胆，脊背和指尖都微微颤抖。
这轻微的颤抖被777感受到了，他沉默，然后轻轻拍了拍沈如晦的头。
沈如晦背对着他，他也就看不见她微微发亮的眼睛，只哄孩子一般和她说话。
“行了行了别怕了。”
“777会保护宿主安全的。”
他又虎了声音斥责她:“下回别整这么危险的事儿，至少保证自己的安全。”
半晌才听见一声闷闷的“嗯”。
紧接着是一声含着不知道期待还是什么的声音，含糊着叫他。
“777？”
“说。”
“我能……看看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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