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句话她就猛地失去了意识,陷入了黑暗的梦境,直到小太监过来摇醒了她。
刚刚做菜时闲聊她已经知道这小太监叫小林子,才刚进宫没多久就分进了东所,不然也不会大冷的天被叫去御膳房。
小林子轻轻把她推醒:“姑娘你怎么在这睡着了呢?咱们该回去了!”
沈如晦揉了揉眼睛:“对不住,实在困倦。”
她起身往外走,心里还惦记着那句话,便悄悄打听:“才刚用完膳,你们家主子出来过吗?”
小林子愣了一下,抿着嘴笑:“哪能呢?这么冷的天,主子又畏寒,一直都呆在屋里头。”
他神色不似作伪,话中又没有半分犹豫,倒是沈如晦自己把自己整懵了。
莫不是她喝了两口酒做了场梦吧?
她半信半疑回了御膳房。
这会儿天都快亮了,膳房里头还醉倒一片,浓烈的酒气飘出来,熏人的很。
喝的少的这会儿多少都有几分清醒了,匆匆忙忙收拾了去准备早膳。
沈如晦也去帮了忙。
昨天整个皇宫都有几分放纵,今天来领膳的宫女太监便有些晚了,沈如晦被支使着去给侍卫处的值班人送早膳。
侍卫值班的地方在乾清宫后头的小班房里。
大周高等侍卫都是勋贵子弟来历练的,类似现代上班前的实习。
在皇帝面前混个眼熟,日后好安排前程,这些侍卫也有权力参与政事。
皇帝也经常召集他们议事。
刘尚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什么,专挑这时候让她去送膳。
自从昨天开始落雪以后,这雪就没停过,越下越大。
等她领了膳盒绕了好远的路到了值班房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有人等在外头。
孤零零光秃秃的梧桐树矗立在院子中央,树根处堆了薄薄的一层雪,枝丫上时不时滴两滴雪水下来。
门上已经挂上了厚厚的毡毛帘子,她犹豫了一下,拎着膳盒走了进去。
里头点了细细的香,淡而疏远,还有一股轻轻的茶香味,像是君山银针的味道。
值班房由一道小门隔出内外,外面不过一个暖炕,上头一张小桌,摆了一壶茶水,一副纸笔,简陋的很。
她正欲叫人,那扇小门忽然打开来,从里头走出来个娃娃脸的侍卫。
他手上正拿着腰带,衣衫散乱,头发也乱七八糟的,见了她愣在了原地。
沈如晦没想到这时候了他才一副刚起来的模样。
两个人相顾无言。
门上的帘子忽然打起,一道低沉的嗓音随着冷风灌进来:“文景,我前儿和你说的那个……”
等人跨进来,看见他俩这副模样,惊了一下:“你们这……”
他五官深邃,模样清俊,观之如山野清风,却又看着有十分贵气,就算这会儿拧着眉的模样也显得好看。
那被叫做文景的侍卫尴尬地挠了挠头:“嗨!我才刚睡醒呢,听见外头有动静就出来瞧瞧,殿下你怎么来了?”
沈如晦摸了摸手里的膳盒。
这刚进来的人看着不过二十岁出头一点儿,又被称作殿下,她仔细想想符合这年纪的殿下也就一个……
当今三皇子虞珩。
他母家是世族大姓,虽然比不上太子母家三朝为相来的显赫,比起其他几个皇子来说已经算是出色的了。
然而这三皇子据传无心皇位,整日沉迷传奇话本,八岁豪言壮志要当天上的神仙,至今二十二岁了仍然在努力找寻登仙之路。
把当今气个半死,也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他折腾。
虞珩眼珠子一转,嘻嘻开了口:“这不是想起前儿听人说起那什么昆仑玉嘛,一直没机会打听,今儿过来找你问问。”
说完他便将目光转向了沈如晦:“你是哪个宫的小宫女?怎么跑这来了?”
侍卫处不太让宫女进来,以防后宫和前朝互通消息,毕竟这些个侍卫都是朝中众臣的子弟,和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如晦半蹲着行了礼:“回殿下,奴婢是御膳房的,我们刘总管让我来给侍卫处送早膳。”
她手里提着膳盒,上头还有御膳房的印刻,这话便叫人相信。
虞珩眼睛亮了一下,昨儿他也赴了宴,也尝到了那道米线,听说是御膳房的新品。
他嘴巴向来是几个兄弟里头最挑的,山珍海味吃腻了以后,对昨儿的宴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结果却正好吃到了那一碗米线。
那鲜香滚烫的感觉让他念念不忘到了现在。
如今还正好碰见了个御膳房的人,他自然忍不住想问一问。
“你们那道什么米线的,到底怎么保持热度的?”这是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奇怪的,分明都是汤汤水水的,只有它一道菜还是滚烫的,甚至许多人差点烫了嘴。
沈如晦提着膳盒的手有些酸麻,却还是耐心解答:“殿下注意到那层油没有?那是炼制的鹅油和鸡油,浮在面上的时候就像是个特殊盖子,保持了温度。”
虞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心思倒是巧妙,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说完瞟了她一眼。
沈如晦静静微笑着,内心腹诽,当然是勤劳又可爱的种花家的吃货们了。
论吃的,谁能拼得过他们?
这时候苏文景也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头发一丝不苟束着,和方才的蓬头垢面判若两人。
他从沈如晦手里接过了膳盒一层层打开。
头一层是六个小巧精致的蟹粉小笼包,皮薄馅大,能清晰看见半透明包子皮里头的汤汁。
拿筷子轻轻一戳就破,浓郁的汤汁从里头淌出来,散发着扑鼻的蟹香味。
虽然略微有一些冷了影响口感,但综合来说还是叫人惊艳。
苏文景连吃了两个,剩下的被虞珩抢了。
然而他敢怒不敢言,只要委屈地打开了第二层。
第二层是一只平碟,里头堆了几个卷在一起的白色物体,表面光滑,露出里头夹着的肉。
苏文景问:“这是什么?”
沈如晦笑了笑:“这个是肠粉,以碎肉、鱼片、虾仁做馅,外头裹的那层皮是米浆做的。”
他们俩还在说话,虞珩已经眼疾手快吃了好几个,气得苏文景暗中瞪了他好几眼。
然而虞珩不为所动,又揭开了第三层第四层。
第三层不过是一小碗银鱼粥,第四层摆了六小碟小菜,都是寻常的酱姜、腌脆瓜等物。
他有些失望,任由苏文景把那碗粥夺了过去,又小心翼翼打开了第五层。
第五层是一份虾饺。
外面是澄面皮,也微微透明,里头都是塞了两只去壳的大虾,白中透红,咬一口才知道这馅里原来还有猪肉和切得极细的鲜笋。
鲜美爽滑,小巧玲珑,紧致的虾肉口感极好,回味甘美。
虞珩和苏文景两人吃得都眯起了眼睛。
这膳盒有好几层,底下还有炖得软烂但表皮还是酥韧的鸡爪,甜咸适宜的流沙包。
全都是广式早点的经典。
沈如晦脑子里头有不知道多少的美食参考,在皇宫里头,尽管是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御膳房,也多多少少都有摩擦纷争。
她不愿意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做一个最底层的宫女,那就得在御膳房里头立得住脚,能叫人刮目相看。
御膳房里头竞升最快的莫过于过硬的手艺和随时能推陈出新、叫主子都惊艳的点子。
她不缺这些,为什么不去争?
蒸鹌鹑不过是个试探罢了,探的是刘尚的态度,她在御膳房所有的动作瞒得了其他人,却瞒不过刘尚和方刍,那就大大方方给他们展示自己的心计,做下承诺。
那之后她安分守己了好几天,照旧做事,打消他们的疑虑。
第三步是米线这个法子,叫刘尚他们看出自己的潜力来——毕竟是个直接服务皇帝的地方,拼来拼去求的不过是皇上满意的态度和奖赏的心思。
说来这时机也太巧,正巧赶上冬至宴,文武百官都在的时候,又正巧有这么个遭人怨的场合,这道米线就像是冬日里的一把柴火。
烧的人人心中满意。
她三番四次给刘尚出了新点子,也算救他于危难之中,他明知道她的目的,却也不得不放手。
广式早点这一整个系列,就是她给刘尚“放手”的回报。
她一没求名,二没求利,连进上的膳食都是以御膳房的名义,只不过是想要当个小厨子,刘尚没理由不批准。
他们如今在一条船上,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而显然从苏文景和虞珩的表现来看,这新推出来的广式早点得了大部分主子的喜爱。
虞珩擦了擦嘴。
他来之前还没用早膳,也没叫宫里的司膳太监去领,这会儿忽然有点后悔了。
只是刚刚吃饱,他懒待动弹,身体虽然坐的笔直,可他的灵魂大约已经瘫在炕上摸肚子了。
一边回味了一下早点,他一边和颜悦色开了口:“今儿这早膳是各宫都一样的吗?”
沈如晦恭敬地回道:“回殿下,今天的早膳是刘总管想出来的法子,粗略估计,大约有近百种,今天的不过是些方便制作的,其余的要提前准备,时间长一些,且各宫都是不一样的。”
虞珩手微微一动,有点压抑不住内心的愉悦,她这话的意思是以后还有新种类?!
嗯?等等?各宫不一样?
他脸色一沉,忽然站起了身往外走。
苏文景仰着头:“诶?殿下你去哪儿?”
虞珩头也不回,说的话里头隐隐带着煞气和兴奋:“我去找兄弟们好好‘聊聊天’,回头再问你昆仑玉那回事!”
苏文景一脸黑线,可看着一脸无辜半蹲着的沈如晦,表情又柔和起来,娃娃脸看着颇有些喜感:“你先回去吧。”
于是沈如晦告退。
她还不知道这回早膳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她更没想到,明明一心只想着修仙,看着风光霁月的虞珩本质是个吃货。
在他的眼里,只有吃能和修仙相提并论,当然,这是之前的看法了,现在的他觉得吃可比修仙重要多了!
于是,安安心心坐在御书房里准备再批两张奏折的周成帝虞齐被自个儿的儿子们联手哭诉了。
几个大的都没怎么说话,小儿子们却都是哭哭啼啼抽抽噎噎的。
好几个小孩一起哭,哭得他头都大了,头一回质疑自己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儿子。
这么多儿子都是来和他哭三哥欺负人的,几个大的虽然没说话,脸上表情也是臭臭的,明显有情绪。
他环顾了一圈,三皇子虞珩不在,就让人去找。
结果小太监回来说三皇子病了,请了太医,细问病情,御医说他吃撑了??
小太监刚瑟瑟发抖地回完话,几个年纪最小的皇子立马哭得更大声了。
虞齐又点了太子出来回话才知道,自个儿那个三儿子,这一早上什么事儿也没干,专门跑到兄弟们宫里去蹭早饭吃了!
关键还吃撑了……
他都无语了,自己怎么生了个这么不着调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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