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因着老夫人和二老爷回府，唐府的丫鬟小厮们一大早便起来忙活开了。
唐夫人不放心还带着人亲自去老夫人的院子里走了一遭。
“屋里的炭盆都烧上了吗？如今虽说是开春了，但老太太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炭火还是得提早烧足了的。”
听着唐夫人问话一直在老夫人院子里看守着的嬷嬷忙回道，“烧上了烧上了，大夫人请放心，今早一起来我就让丫头给烧上了，用的还是上好的银丝碳。”
唐夫人将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瞧着也确实是都安排妥当了这才带着人准备离去。
也是巧了，她这刚出了院子前头就有小厮来报，“夫人，老夫人的马车已经进了江宁府，这会儿应该就快到大门口了。”
“知道了，”唐夫人脚下又调转了方向，“既是快到了那我们也出去迎迎吧。”
走了两步唐夫人又才转头对着身边的大丫鬟春荷吩咐道，“春荷，你去孙嬷嬷处把小姐也请出来吧，今日她祖母和二叔一家回来了她怎么也该去问个安的，索性你就跟孙嬷嬷说一声今儿给告小姐一天假。”
“是。”，春荷领了命就径自往唐嘉妍的屋子去了。
想着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唐夫人就直接带着一众丫鬟婆子的往府门口走去，果然她们刚在外边站好没多久就见着路口有十几辆马车往唐府这边来了。
唐夫人看着这情形面带不屑地给李嬷嬷使了个眼色。
瞧她昨儿说的吧，若是只有老夫人和二老爷回来哪会这般兴师动众的，他们怕是把福建那边的府邸都给搬空了带回来吧。
哼，这么大的事先前他们竟连一点口风都没有露出来。
老夫人的马车在唐府门口停稳，唐夫人正欲上前去扶一把，就见着二房的妾室王氏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
这王氏是老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女，也有些手段，哄的老夫人和二老爷都宠极了她，就是他们二房的长子也是王氏所出。
被人抢了先，唐夫人也不在意，她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微微俯身，“儿媳给母亲请安，母亲这一路辛苦了。”
“好，快起来吧。”
许是今日回府老夫人心里头高兴，也难得地没有挑刺还给了唐夫人一个笑脸。
唐夫人还没有说什么倒是老夫人身边的王氏一脸殷勤地凑了上来，“哎呀，大嫂掌着唐府的大小庶务本就是个忙人，这怎么好意思还劳动大嫂亲自出来迎接我们？”
王氏一手扶着老夫人一手摇着团扇，脸上的笑容都能开出一朵花来，那纤细的腰肢更是随着说话一扭一扭的，当真是妾室做派。
唐夫人淡淡地扫了王氏一眼，没有理会她，只点点头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母亲和二弟的院子我已命人重新打扫干净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有什么话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王氏仗着与老夫人亲近平日里那可都是眼高于顶的，何曾把她这个大夫人放在眼里过，今日倒是学会在她面前逢迎卖乖了。
既是猜到她们在打些什么主意，唐夫人当然对这王氏没有好脸色。
王氏见唐夫人竟这般无视自己心中暗恨，一年不见这钮钴禄氏倒是更会装腔作势了，枉她刚才在车上还劝老夫人先不要为难钮钴禄氏。
还没进府就被唐夫人当着这么多人落了面子，王氏恨不得立即就向老夫人一哭二闹地诉苦，但一想到她待会儿还有事要求钮钴禄氏也只能先压下心中的这口恶气。
也是在这个当头，后面几辆车上的二老爷和二夫人觉罗氏、几位少爷小姐的也都下了马车，正好互相见了个礼就一道往府里去了。
老夫人的院子里，一大家子人凑在一起吃着茶，二老爷倒是借口临时有事出去了。
大堂里，唐夫人和觉罗氏分坐在两侧的首位，觉罗氏是个少话的也没怎么开过口，大多数时候都是老夫人在按例问唐夫人府里的情况。
王氏倒是几次想要开口却似乎是没有寻着个好机会，只能在那坐立不安地干着急。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春荷就领着唐嘉妍进来了，唐嘉妍面无表情地站在屋子中间，屈膝，“嘉妍见过祖母，祖母万安。”
她又分别对着唐夫人和觉罗氏福了福身，“给母亲请安，给二婶婶请安。”
老夫人和觉罗氏都笑着点了点头，王氏瞅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唐嘉妍心想这机会可算是来了，她走上前去亲切地拉过唐嘉妍的手。
“哟，这就是我们的妍姑娘了吧，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这才一年没见着竟就长这么高了，婶婶我还差点没认出来。”
王氏又径自拉着唐嘉妍到了下边一个年岁看起来比她稍大点的女孩跟前。
“来妍姑娘，这是你瑜姐姐，这些年你瑜姐姐一直跟我们待在福建，你们俩姐妹倒是不曾见过面，这日后啊怕是出去了都要不认识呢。”
说完，王氏还拿起帕子掩嘴偷笑，像是提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唐嘉妍却忍不住皱眉，这个王氏她先前也见过两次面，很是不喜，可现下旁边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她也只好顺从地见了礼，“瑜姐姐......”
倒是那唐嘉瑜心高气傲地冷哼了一声，压根就没打算搭话，像是很看不上唐嘉妍的样子。
见自己女儿竟这般不上道，王氏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过也算是放过了唐嘉妍。
接着王氏又笑呵呵地将目光望向了唐夫人，“大嫂，我记得妍姑娘好像只比我们嘉瑜小了半岁，今年也该十五了吧，怕是也要参加今年的选秀的。”
“是要参加选秀的，听我们老爷说也就这几日便会开始地方上的初选，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再过两日嘉妍也就该动身去京城了，这不行李我都给她备好了。”
唐夫人始终得体地笑着，她简单地应付了王氏两句就又宠溺地看向唐嘉妍，欲将话题转开。
“嘉妍，那上边坐着的是你兰姐姐、下边坐着的你薇妹妹，都是你二婶婶家的女儿，再加上你瑜姐姐，几位姐妹都还是第一次回唐府呢，不如你就先带着她们在府中好好逛逛吧，都是自己家别到时候还走岔了路。”
说完，唐夫人眼角的余光状似无意地瞟过站在下首还欲说些什么的王氏。
以前她倒是不知道这王氏竟还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她们这才刚进府还没说上几句话呢王氏就憋不住心底的那点算计了。
唐嘉妍原本乖巧地低着头不想要有人再注意到她的存在，可这一听到唐夫人的吩咐她猛地抬头，暗暗冲唐夫人挤眉弄眼，明显是不太愿意的。
她刚还心下欢喜唐夫人今日开恩免了她再去孙嬷嬷处学规矩，想来也是娘亲看着她这几日幸苦了想让她休息会儿呢。
这不她正盘算着一会儿回去该睡到什么时辰再起，没想到却是要她去陪几个姐姐妹妹的。
都说这三个女人一台戏，古代的女人更是个个手段高超，以前唐嘉妍也看过不少的宫斗宅斗文，便是现在每每想起那些个影后级别的盛世白莲花也依旧觉得头皮发麻。
唐嘉妍扫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三个女子，尤其是那个唐嘉瑜，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就刚才唐嘉瑜对她的态度，要是她和唐嘉瑜私下里待在一起唐嘉瑜还指不定怎么对付她呢。
见唐夫人压根就没有看向她，唐嘉妍孥了孥嘴，无奈地起身，“是，那女儿就先退下了，兰姐姐、瑜姐姐、还有薇妹妹，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园子吧。”
主要是在老夫人面前唐嘉妍也不敢太放肆，不然老夫人又得逮着她训上两句。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个祖母啊就是不喜欢他们大房的人？
其实唐夫人也是好意，她知道王氏既是动了心思的事不达目的便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叫几位姑娘先出去，也是不想让她们见着了待会儿的场面尴尬。
果然等几个姑娘都出去了，王氏干脆就摇摆着身子坐到了老夫人的旁边，她亲切地替老夫人按捏着手脚。
“姑母，你瞧这妍姑娘多懂规矩啊，我听说大嫂还专门从宫里面请来了一位嬷嬷悉心教导妍姑娘呢。哪像我们嘉瑜从小就被二爷给惯坏了没得半点规矩，我想着倒不如......”
王氏白皙的双手攀上老夫人的胳膊，笑哄道，“姑母，我瞧着嘉瑜和妍姑娘年纪相仿定是在一起玩得来的，不如就让她也跟着妍姑娘一起去学学规矩吧，免得到时候出了阁还要叫婆家嫌弃。”
闻言唐夫人却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觉罗氏，见觉罗氏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用帕子掩了掩鼻子方道：“哪是学什么规矩？嘉妍也就坐着的时候还能娴静些，她要是动起来啊那才真是个皮猴子，我让人平时多看着点她也是怕日后她进了宫会冲撞了贵人......”
唐夫人这话还未及说完，老夫人便抬手制止了她。
“婉容说得有理，让瑜丫头跟着去学学宫中的规矩也是好的，本来我的意思也是让瑜丫头也一同去参加选秀的。这去京城本就路途遥远，妍丫头年纪又还小，钮钴禄氏你也放心？要是让瑜丫头也一同前去两姐妹在路上倒是还能做个伴。”
他们这次昼夜不停地赶回江宁可不就是想要将唐嘉瑜也送到宫里去选秀。
老夫人听了王氏的撺掇，想着唐嘉瑜在福建那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性子又是几个孙女里面最机灵的，要是唐嘉瑜日后得嫁进王孙贵族府，二老爷这个岳丈站出去也是脸上有光的。
刚才老夫人瞧着那妍丫头长得也是极好的，倒是要比瑜丫头还要略胜上几筹，要是两个姑娘都能被选中赐婚那可真是光耀他们唐家的门楣了。
老夫人和王氏各自盘算着自己心底那些心思，唐夫人却止不住地在心底冷笑，也是她高看了王氏，到底是个小家子气的。
唐嘉瑜一个庶女就凭她也有资格选秀？
原本唐夫人也还想着便是王氏有些野心想要给自己的女儿谋一条出路，说动了老夫人将这唐嘉瑜送回来参加选秀，可那也该和着觉罗氏的唐嘉兰一起的。
这天下哪有庶出妹妹抛下尚未议亲的嫡姐独自去参加选秀的？就他们这种行径说出去了还不惹人笑话？
二房竟已宠妾灭妻至此，老夫人还是坐视不理？
“这......”，唐夫人摇摇头，面露为难，“母亲，倒不是我硬拦着不让瑜姑娘和嘉妍一起去选秀，只是这但凡要参选的秀女那都已经是记过名的了，你们这突然说要将瑜姑娘也送到京城去，我......”
老夫人才不管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她一听唐夫人这话便当唐夫人是见不得二房好，她将手上的茶杯重重地往矮桌上一放。
“你别拿这些来糊弄我了，这事还不简单，我儿子可是堂堂的两江总督，别说是个小小的江宁府了，就是这江苏、安徽、江西三省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这些年来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没享着他什么福，现在不过就是让他去官府打声招呼，往那秀女的名单上添个名字罢了，这还真能为难了他不成？嘉瑜可也是他的亲侄女啊，以后嘉瑜要是过地好了他这个做伯父的也能多个依靠不是，我看他帮不帮这个忙。”
王氏也应和着掏出帕子抹抹眼角，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就是啊大嫂，我知道大爷他素来最是听你的话了，只要是你和大爷说的大爷就没有不应的。要不......要不你就去求求大爷吧，要是我们家嘉瑜将来嫁了个好门第，能在京城说上话了大爷想要去京城还不是件容易的事不是吗？”
唐夫人闻言恨不得上去扇那王氏两耳刮子，这王氏竟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给老夫人上眼水，还真当她是个傻的不成？
王氏那夹枪带棒的话不明摆着跟老夫人说她家老爷只听自己的话而不听老夫人这个母亲的？
果然老夫人听完王氏刻意挑拨的话瞬间就板起了脸，“钮钴禄氏，当初我就不同意广忠娶你，是广忠自己让人抬着聘礼去了你们家，我老婆子也就只能认下答应让你进了我唐家的门，可是你看看你现在把广忠给狐媚成什么样子了？”
“如今广良膝下都有三子四女了，广忠呢，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你再瞧瞧，这天底下哪个官老爷不是三妻四妾？广忠房里可是除了你就一个丫鬟伺候着，你还一直压着她不肯给名分。”
唐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被自己的婆母当众这么羞辱，绕是再隐忍的人也该起点脾气了。
“母亲，我知道你和二爷都喜爱瑜姑娘，可无论你们再怎么喜欢，瑜姑娘她也毕竟只是个庶女，日后也只能入府为妾的，更别说是进宫选秀了。”
唐夫人硬气了，老夫人却气得拍桌子，“什么嫡女庶女的，我们家才不分嫡庶，都是我老婆子的孙女，在我这心里瑜丫头和妍丫头都是一样的，既然妍丫头能去选秀女那瑜丫头也能。”
见老夫人当真动了怒，王氏心底得意面上却又轻车熟路地跑出来出来装做好人，“姑母莫气，我觉得大嫂说得也有道理，嘉瑜她......毕竟是庶女，也确实不该越过了嘉兰和嘉妍去，正好嘉兰的年纪也还不大，不如就让嘉兰和嘉瑜都去参选吧，如果她们三姐妹能在京城里互相帮助啊，这机会也大些。”
王氏这话刚说完，倒是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的觉罗氏先怒了起来。
“王氏，我们嘉兰的事还用不着你做主，你们谁想要去选秀就去，别扯上我们兰儿。”
唐家虽然大爷是总督，可他们二房是个什么身份觉罗氏心里清楚得很，如果嘉兰当真去选了秀，就算她有幸能被哪位主子看重赐了婚，那也只能是做妾室的命。
她的性子软弱不好争抢，被一个王氏骑在头上，偏偏嘉兰也随了她的性子，到时候别说是做妾了，就是做嫡妻，那些个大户人家嘉兰也是应付不过来的。
觉罗氏本想着反正老夫人和二爷都不喜欢兰儿，将来便由她做主给嘉兰找一个家世平平的婆家算了，免得到时候嘉兰也被人欺负了去。
王氏没想到觉罗氏非但不感激她还突然跑出来反对，她怨恨地剜了王氏一眼便又委屈地落了泪，“姐姐，我......我这也是为了两个孩子好啊，如今兰姑娘和瑜姑娘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我虽然只是一个妾室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可两个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希望她们能有个好归宿。”
老夫人素来看不上觉罗氏这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她嫌弃地看了觉罗氏一眼，又温声宽慰了王氏两句才道，“觉罗氏，我在同你大嫂说话，你插个什么嘴，平时里问你个事也不见你能憋出两句话来，今日倒是厉害了。嘉兰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为她多打算打算也就算了，还有脸来责骂婉容？”
要不是念着这觉罗氏好歹也给二房生了两女儿一子，她早就让老、二休了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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