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到厨房,旁边的锅“呜呜呜”的叫,池姗看着另一口浅锅煮出来的汤汁已经泛出了鲜香味,蘑菇漂浮在面上,看上去软嫩鲜香,汁水浓郁回甘。
池姗即使忍住了眼泪,可心情依旧并不好受,她并不像李穗那样急于抹掉自己是从偏远又穷酸的地方出生的事实。
刚来这里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她只得自己去摸索询问,因为她的说话并不标准,那一点点的口音,和仗着她年龄小,被别人冷落和嘲弄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可是没有太过份的实质性伤害,就很容易习惯,她一直抱着麻木和无所谓的态度过去。
可真正让她刺痛的,是像刘启敏那样仅凭着出生的物质优劣将她限制在一个框架里,被贴上了莫须有且怎么也撕不掉的标签,在她背后滚烫镶嵌。
干脆这样,还不如回她的山村里。池姗萌生了辞职不干的念头。
只需要进货和待在她的那家小小的砂锅店里,也照样可以维持生计,补贴家用。
至于陈世闻欠得那十万块钱,砂锅店生意也还算不错,她只要再勤快一点,生活上用的地方再省一点,省吃俭用,两个人也总能还上,只不过时间长短罢了。
池姗关了火,将汤盛到了碗里,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她给陈世闻打去电话打算问问他的想法。电话铃声很长,但是没人接。
池姗出去看了眼时间,应该是店里生意不算忙碌的时候,她有点疑惑,但想想万一陈世闻有事呢,便不再打了。
但她已经做好了今天之后就辞职走人的准备。
反正要走了,池姗心情就好了点,清洗锅里的残留,打算再烧两个菜显丰盛些。
本该是个暖洋洋的天,一霎时变了天,小小的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雨水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啪嗒啪嗒”打了进来,混合着咸湿的碎花瓣差点要飘进正在煮水的锅里,幸亏池姗眼疾手快挡住了,她垫起脚俯身去关窗户。
周懿刚好下楼,被这突如其来的下雨声吵醒显然心情不大好。
拧着修长秀丽的眉毛,眸子透露着明显的焦急与不耐烦,他看了眼她,发觉她的眼眶红红,鼻子也红,可怜巴巴的样子有点凄惨,也不知道是谁欺负她了,家里除了他和刘启敏就没别人了。
刘启敏会对池珊说什么,他想想也知道。
他神情桀骜,满脸阴郁,问她:“你哭过了?”
池珊没想到他这样一问,呆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没有。”
听到她的回答,周懿眉毛皱得更紧了,觉得她当自己是傻逼还是瞎子,更生气了。
他板着一张脸,阴沉得可怕,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抬手掐住她的下巴,仔细瞅着池珊的眼睛,“那你眼红什么?”
毕竟是少年,力气大得吓人。
她勉强按下心底的不安,往后退了两步,脱离他的禁锢,她解释道:“我是因为外面下雨,我把窗关了,眼睛被烟熏得。”
周懿狭长的眸子微眯,嗤笑一声,显然不信。
池珊不想惹他,怕听见什么难听的话,但又想到最后一天以后也不用再伺候这个难搞的主了,脸上也有了笑,两片薄薄的嘴唇抿起,像盛开的桃花浅浅的,眉眼清清亮亮,“我今天多烧了几个菜,你应该会喜欢吃吧。”
周懿明明还沉浸在起床气里,他见过许多漂漂亮亮、软软香香的女生冲着他含羞带怯地笑,他看这些人仿佛看到了最恶心的老鼠,厌烦的要死。却被池珊的脸上第一次这么明亮的笑容噎到说不出话来。
顿时清醒,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本想嗤鼻讥讽的话哽在了喉咙,他脸红了一下,眉毛兀地皱了起来,用力扭过脸去,有些含糊不清地道:
“这可说不定。”
池珊有点习惯他的秉性,笑了笑,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把握的。
“那你尝一尝就知道了。”
池珊做了五个菜,本以为刘启敏会来吃,却没想她后脚也出了门,所以又剩下了她和周懿两个人……以及桌子上热腾腾的饭菜。
周懿无所谓,拿起筷子夹菜吃,池珊坐在旁边看着,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衬着黑色的筷子,一举一动都透着斯文。
不像她的弟弟吃她做的饭一边嘴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嘴边还会沾上酱油污渍,然后抬手一抹,只会对她说姐姐我还要一碗,活活吃出一股豪放派。
菜被夹着放入了周懿的嘴巴里,像被水浸过的水蜜桃,晶亮晶亮的。牙齿咀嚼起来,腮边一鼓一鼓的。单单这样看,好像这些日子周懿长胖了些。
因为只有一个人吃饭,周懿吃得又实在斯文,进食的过程中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池珊顿时有种自己在养兔子的错觉。
她这么一想,尖酸刻薄的少年都变得尤为可爱了起来。
吃完饭,池姗收拾碗筷,把碗都放在洗水池子里准备清洗。
这时放在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她不得不擦擦手,掏出手机接通,她以为是陈世闻给她回拨过来的,却没想到是池珊妈。
池珊在手机那头才刚说两个字,池妈就哭了起来,抽抽噎噎不断,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池珊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被她哭得发急了,也不待厨房了,捂着手机走到门口的拐角,焦急道:“妈,你别哭,到底怎么了,你先说呀。”
池妈在手机那头断断续续地,勉强才止住不哭,“清河在外面被人打了,眼睛被打伤了,晶状体脱落,医生说要赶快手术,可是这会儿钱还差一半,你爸就去找亲戚借钱了。可是你二姨对外跟人在外头说,陈世闻后屁股已经欠了十万的钱,别人就觉得我们家还不上钱,所以我们到现在都没有借到钱。”
“我们求了医院,交了一半的手术费先给清河做手术,可眼看着剩下的马上也要交了,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要给你打电话啊,珊珊。”
池珊了解她自家二姨就是个嘴上没门的讨厌精,没事爱占便宜,占不到便宜就说别人闲话,要是她现在在家的话,定要找她好好算下账,这些年到底占了他们家多少便宜。
但她却没料到最小的弟弟竟然也会开始打架了,池珊跺了跺脚,“剩下的需要多少?”
池妈犹犹豫豫道,“还要六千。”
市里的中心医院就是又贵又坑人,但是架不住名气大呀,贵死人的大医院也总比便宜的小医院好,有池爸那条腿为例,池妈害怕自己的儿子也步后路。
池珊也知道这事拖不了,可自己如果辞了这份工作,手头上总归就两千出头,结完账,她身无分文,让她接下来的日子吃什么喝什么去呢,所以她还是不能离开周家。
她咬咬牙,“没事,我帮着先垫上,帮弟弟治眼睛要紧。”
池妈其实也左右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知道池珊日子过得拮据,可是池清河的眼睛也不能再拖了,她心疼道:“珊珊,就当妈妈先欠着。”
池珊听不得软的,鼻子直接发酸,眼框兜不住眼泪,“吧嗒”就往脸上掉下来。
她怕池妈听出她的哭腔,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声音,“没事,妈,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忙了。”说完,她逃似地挂断了电话,不敢听池妈的话,她怕自己崩溃大哭。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她再能干懂事又能怎么样呢,她毕竟也才不过二十六。
压力大得像山,能把她的肩膀给压折了去。
池珊沉重地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转身就要回去,却被站在拐角的周懿给拦住了。
还在长身体的少年就已经比她高了一半的头,下颚的弧度完美,她的眼睛平平直视过去,就能看见少年突起的性感喉结,他身上有股好闻的淡淡花香。
池珊不知道周懿听到多少,但如果一早就站在那里的话,凭借她在电话里头说的话估计也能猜出大概。
她觉得狼狈,有点不敢抬头看他,想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侧过身绕过他。
周懿偏偏不让她走,挡住她的去路。
池珊不得不抬起头看他,才发现他的模样阴骇令人发怵,他眯起眼睛,“这回眼睛又红个什么劲?”
“我家空气有病毒,在哪都熏着你的眼了是吧?”
气氛僵硬,池珊也来了气,干脆不冷不热地来了两字:“没有。”
周懿抬起手,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地抹去她脸上挂的泪痕,也许本就是个冷血动物,就连他的手指尖都透着不像人体温的寒气,慢慢滑过她温热的皮肤上。
这种指尖上传来的滑腻温软的触感完全不同于晚上做的梦,他有点着了魔,深邃的眸子渐渐弥漫开诡谲的异色,藏在无害皮囊下的控制欲开始不安地蹿动,他语气有些认真,认真到让她害怕:
“不许哭。”
这种隐忍的哭,在他眼里分外美丽。可他不允许池珊为了与他无关的事情哭。
说起来也虚伪,他夜夜梦到池珊在他的操弄下无助泣哭,现在却又让她不许哭。
池珊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身体刚要本能地做出抗拒,少年突然松开了手,敛了阴暗的气息,反倒露出身上被宠坏的蛮横霸道。
“我要去洗澡,你来帮我搓背。”
池珊觉得这人性格当真是阴晴不定,真是想哪出是哪出。
还在愣神的工夫,周懿见她没反应,他蹙着眉又催了她一点,“快点。”
这回嗓音有点像男孩撒娇的味道,让池珊完全顾不得之前的伤心事,直接头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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