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从未想到她从石鼓书院离开时会如此狼狈!
夏日清晨,临近第一门考试,众人皆未进入课室备考而是出了来,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窃窃私语,眼睛却都看着庭院中槐树下的女子。
南烟方才正在收整课桌准备考试,不料窗外与南徐耳语的冯希臣却是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他面色冷硬,眉头紧紧皱着,走至南烟身前一句话不说,附身便要来取她发髻上的玉冠。
南烟侧身躲过,手腕却被这人死死抓住,他附身欺近,凑在她耳畔低语,唤的却是她本来的名字,“南烟?”
他声音微哑,让人听不出情绪。
南烟心中一紧,却见冯希臣身后另一同门快步走了过来,在她与冯希臣都未反应过来前,嬉笑着伸手取下她发髻上玉冠。
一头青丝随之泄下,南烟立即垂下脸来,侧身躲开众人目光。
冯希臣似是微微一震,随即眸色一沉,看向那作乱之人。
若只是这般,南烟只要紧咬牙关不松口,那其它人也只得说她女相太过,但同门中有人得了南徐的示意,特意前来揭发南烟性别。
此时,南烟立在内庭,清晨阳光透过槐树枝丫洒了下来,落在她身上。
她垂头避开众人视线,心里着实恼恨。
孟养听到消息疾步冲了过来一把将南烟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对面众人。
众人见此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南徐见此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正式坐实南烟女子身份,他附身朝四周学子及听闻动静寻来的夫子揖了一礼,态度诚恳道:“南学乃我长姐,因仰慕石鼓书院,方才劳烦父亲出面将她送入书院就读,并无恶意也非刻意欺瞒,还望夫子及各位同门莫怪。”
石鼓书院第一兔儿爷是女子,书院中特别是与南烟同班的少年心中暗自得意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只这些少年人不计较南烟欺瞒之事,书院中的教学夫子却未必!
其中一人与南易向来便有嫌隙,此前冤枉南烟作弊,如今又大步上前厉声斥责南烟,南烟垂头默默听着,一旁的孟养也被吓的不敢说话。
考试铃声响起,众人却都未有任何动作,仍旧目光灼灼的看着被夫子训斥的面红耳赤的女子。
监管夫子见此,立即呵令众人入课室备考,众人只得恋恋不舍的进入各自课室备考,冯希臣与俞宗衍却是大步朝庭院中的南烟走去。
因着此次考试半年一次,书院十分看重,着护卫队随时待命负责保卫众人安危及监管书院秩序。
此时,有那脾气烈的夫子见这二人不听教导,立即唤来护卫队将这二人押送入课室。
“试卷已经分发下去,待第二道铃声响起正式考试,难不成这个时候你们还想看热闹不成?!”
俞宗衍见前方南烟被训斥的低下头去,焦急道:“夫子,南学兄入读石鼓书院心切才女扮男装,还望书院莫要责罚。”
“这事书院自有处置,你如今身份是丙级学子,理当入课室准备考试。”
俞宗衍守礼与那夫子交谈,冯希臣却是径直朝南烟走去,只闫罗半路出了来,将冯希臣拦住,低声道:“公子,你所作所为上面都看着。”
冯希臣是当今天子的私生子,但皇上并未承认他的身份,只也未放任自流,而是着人一直看管着。
这像是天子的一种审视……
你若是令我满意,我则承认你血脉将你纳入皇族,赐你权势,给你应有的地位。若不满意,你则仍旧是西郊卖油郎冯有钱的儿子。
冯希臣愣住,渐渐冷静下来,他再未多看南烟,转身回了课室,一旁的俞宗衍亦在夫子的劝说下回了课室准备考试。
内庭一时再无其余学子的身影,南烟安静的听着身前这名夫子的训斥,旁边的孟养亦跟着她一道低头听训。
最终
南烟在其它学子考试时离开了石鼓书院。
清晨来时,她还想着定要取得好成绩风风光光的从书院离去,如今半个时辰不到,却成了这般模样。
冯希臣、南徐……
这两人都是混蛋。
“南烟,你别气,也别伤心。”
孟养在一旁劝道:“我们本来便是打算这学期结束从书院退学的,如今离了正好。”
孟养心疼南烟,但他嘴笨不会安慰人。
在众人面前被揭发女子身份,又被那名与南易有嫌隙的夫子态度恶劣的赶离书院,这种离开方式实在太过丢脸。
孟养见南烟闷闷不乐,提议道:“如今不考试,得了空闲,不若我们去街上逛一逛。”
“不想逛。”
南烟摇头,道:“我们回府吧。”
待回了南府,还未走至西苑,徐氏听得动静将两人拦下,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南烟抬头安静的看着她,发现她身旁的奴仆提着食盒,里面装着安神的热汤,应当是正准备送去石鼓书院给南徐,让他在考试间隙饮用。
有母亲在就是好啊!
南烟侧过脸,不回应徐氏的嘲讽,徐氏得了个无趣,斜了她一眼之后便走开了。
南安稍稍落后徐氏一步,她蹦跳着上前来拉南烟的手,天真的可怕,她笑着道:“昨夜我便听母亲与哥哥商量,要让你从石鼓书院退学,不想你这般早就回来了。只是如今我得同母亲去书院给兄长送热汤,走不开,待回了府,你便来找我玩吧!”
南烟闻言,虽年长南安近六岁,一时却仍是未忍住恼恨的情绪,啪的一声甩开了她的手。
南安被南烟粗鲁的举动吓住,随即恨恨的盯着她,一口细白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神态恐怖。
“你又凶我!”
她情绪变的快,之前还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如今却形容恐怖,十分吓人。
“南安,你做什么,还不快来。”
徐氏在前方催促,南安闻言,瞬间又换回一副乖巧可爱的神色,临走时却仍旧恶狠狠的瞪了南烟一眼。
孟养吸气,朝南烟身旁挪了挪,“南烟,你这妹妹好可怕啊,方才似乎恨不得吃了你,你是做什么惹她生气了。”
南烟亦蹙眉不解,“我…我没惹她!只是方才一时忍不住甩开了她的手。”
说到这,孟养便气恨的咬牙,“这怕是徐氏与那南徐商量好的,南徐一直嫉恨你在书院比他出色,如今更是趁夫人不在来对付你。”
南烟散漫的应了一声,被从石鼓书院赶离,让她再一次想起母亲,她有些颓唐道:“不管他了,日后我不去石鼓书院想必同他也没什么交集。”
她转身回了西苑将自己关在房间不让下人打扰,待睡了一觉清醒过来后,她开始想南安。
小姑娘变脸快,情绪皆表达在了脸上,不像他兄长,今日貌似在维护她,话里话外却在暗自指责。
南烟叹气,忽然想去看一看南安,这个时辰,她应当已同徐氏从石鼓书院回了来。
因着最初与南安有交集便是因着周时生赠予的小灰狗,因此,南烟寻来了小灰,带着它朝东苑走去,想借此见一见南安,让小姑娘高兴一下。
小灰生辰不详,如今约莫一岁左右,已经是一条大狗了。
南烟宠它,它在西苑属于放养状态,未栓绳,西苑的人早已习惯,只是西苑外的人不一定会习惯这么一条未栓绳的大狗在府内走来走去。
因此南烟寻来绳索,待一人一狗离了西苑,她便蹲下身子想把绳索套在它脖子上,哪知它脾性大的出奇又被南烟宠坏了,竟是趁机跑了。
南烟拿着绳索朝它追去,它似乎觉得有趣,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南烟,兴奋的发出高昂的犬吠声。
南烟被它这模样逗笑,笑骂着追上前去,这般你追我赶,一人一狗却是从南府侧门出了去。
……
长街一侧
周时生从安仁坊出来,他仰头,微眯着眼睑看渐盛的日光,突然想到,他大哥周承毅便如这盛夏上午的太阳,势头正高,渐渐的会变得越发耀眼灼人,直至午时,逼的人不得不退居屋内躲避。
这时,小腿肚被毛茸茸的东西蹭来蹭去,他低头,看见一只体型巨大、皮毛顺滑的灰狗正乖顺的蹲在他脚旁,正仰头看着他。
观这狗的模样应当是家养狗……
周时生不想在大街上多作停留,抬脚便想离去,这时一根拇指粗的红绳突然套在灰狗脖子上,灰狗不适的挣扎着,一旁的女子则蹲下身子柔声诱哄道:“你别生气啊,这不是在家里,必须栓绳的,你体型大长的又凶会吓着小孩子的。”
说完,南烟抬头看了身前身量不高的周时生一眼,一时竟是未将他认出来,于是开口道:“小弟弟,这狗是不是吓着你了,你别怕我在不会让它咬你的。”
小弟弟?小孩子!
周时生垂眸看着蹲在地上安抚灰狗的南烟,面无表情的问道:“今日不是石鼓书院考试之日吗?你怎的在大街上闲逛。”
南烟如今还穿着石鼓书院的院服,听闻身前人问话,头也不抬道:“我被赶出书院了。”
提起这个,南烟心思低落,起身也不看身前这人,牵着红绳想把小灰带回家。
小灰却是使了蛮力朝周时生的方向走去,一颗大头在周时生小腿肚拱来拱去,热情的不行,察觉脖颈上的红绳收紧,它还十分不满的转头朝南烟吠叫,并且龇牙咧嘴的作势要来咬南烟握着红绳的手。
周时生看着一人一狗对峙,低声道:“连狗都认识我,你却认不出我来了。”
南烟闻言,这才认真看向周时生。
去年初两人相识时,周时生十岁,因着病重脸上总是透出一股灰白之气,如今过去一年半,他脸色看着好了许多。
且他这般年岁的孩子长的也快,南烟方才未细瞧他,一时未认出也正常。
“周时生?”
南烟不确定道,随即左右看了看,见只得他一人,有些奇怪,“你一个人吗?”
怎会是一人,暗中必定少不了守卫,只是周时生眸光微转,看着身后安仁坊三个大字,轻轻颔首,“嗯,一个人。”
南烟抿唇看着他一时未说话,周时生却在这时上前夺过南烟手中绳索,出其不意的握着绳索朝吠叫不止态度嚣张的灰狗身上抽去。
“唉,你别打它。”
南烟伸手去拦,周时生脚步微动离她远了些,几鞭子抽下去,方才还态度嚣张在大街上乱吠的小灰立即垂下头丧气的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很是乖顺,不时还悄悄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偷看周时生。
南烟看的瞠目结舌,周时生打完了将绳索递还给南烟,眼睑微抬,睨着她提醒道:“这个时候,你该去安抚它了。”
南烟立即反应过来,接过他递来的绳索,心疼的蹲下身子去抱小灰毛茸茸的狗头。
周时生微微蹙眉,见南烟似乎心疼至极,补充道:“我没用力,他皮毛厚打的不痛。”
是打的不痛!这狗当初周时生捡回来养了两月,早摸清了它的性子,是个不打不成器的主。
“你是不是太宠它了,早知如此,我便将它驯化好了再赠予你。”
周时生说着,眉头下压,看着在南烟怀中仍旧不安分的灰狗。
小灰被他一瞪,心虚的低下头去,随即又伸长了脖子舔着脸要去蹭周时生的手背,一副谄媚模样。
南烟察觉,有些嫉妒小灰如此亲近周时生,她幼稚的伸手将它的大狗头压进怀中牢牢抱住,辩解道:“之前它在西苑还很听话的,这次是因为我要给它拴绳,它生气了才会这般。”
这狗似乎知晓南烟在为它说话,呜咽几声,又贼眉鼠眼的偷看周时生。
周时生闻言,只肃着一张小脸,评价道:“过于溺爱,你一个人却是被这畜生给拿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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