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回到西苑时天已经黑了,刘伯不知今日书院中发生的事,只道南烟同孟养是贪玩,放学后久不归家,便责难了几句。
这时,祖母身边的丫鬟来请南烟至东苑一道用晚膳,南烟垂头思虑片刻起身同那丫鬟一道去了东苑。
待到了东苑大堂,才发觉不仅祖母在场还有南易同徐氏以及徐氏的一双子女南徐及南安。
今日石鼓书院的事,南徐放学归家后因羞愤便尽数告之徐氏,徐氏得知在晚膳时分刻意着祖母身边的丫鬟去请南烟前来。
她知道,若是其余人去请,这丫头是不会来的,但是祖母的名义她却断然不会拒绝。只待人到了东苑,她要如何拿捏便是再轻易不过。
果真,南烟落座不久,南徐便在饭桌上将今日之事讲了出来,南易闻言,啪的一声将筷子放下,责问道:“南烟,你以南学的身份入石鼓书院,行事难道不知顾忌南家名声吗!”
南烟起身解释,徐氏却趁机添油加醋,坐在上座的祖母只无甚精神的垂下眼睑,并无帮腔之意。
“书院的人都看见了,你同那数十人一道被关押在夫子办事处,至下午时分才放行,你没作弊会关你这般久?!”
南徐愤愤然说道,“你不知道这一天我的同门都在借此讥笑我吗?”
实则南徐同门借此讥笑他,只是因着他平日为人过于高傲,目中无人,性子难相处,往日那些记仇的少年便借此机会发作罢了。
这些,南徐隐约知晓,只是仍旧将一身怒气发作在南烟身上。
南烟闻言,咬牙沉默下来,她环视桌上五人,最终将目光落在南徐身上,道:“我被卷入此事只是因最后一道策论题与俞宗衍相似,但此事我已在屋内当着数名学子与夫子面解释过亦证明自己清白。”
她见南徐仍旧气恼,深吸一口气道:“日后还会有数次考试,我会借此证明自己的实力,届时便不会有人借此讥笑你了。”
徐氏在她话落后在一旁阴阳怪气的搭腔,左右不过她年少一时冲动,母亲又不在身边教导,一时犯错也无甚只日后莫再犯便是。
南烟听着,心中愈发憋屈不已,待听得母亲二字方才将目光落在一直盛怒难消的南易身上,“父亲,你…可知我母亲如今何在,她说是有事需至外地处理,可如今都快三个月了。”
南易冷淡道:“她既说是有事处理,待事情处理完毕必定归来。”
南烟便不再多话,因着饭桌之上南徐与徐氏左一句右一句不离她作弊一事,她心中气恼,便起身告辞离去。
祖母这时却是突然发话,似乎气恼南烟身为晚辈却在长辈还未离席时便起身告辞,这是南烟来赴饭局后她说的唯一一句。
南烟愣住,随即咬牙再次入座。
此前,无论南徐与徐氏及南易如何责难她,她都未曾察觉委屈,此时却被祖母轻飘飘一句不知礼数数落的快要落下泪来。
只她性子要强,头颅微垂,掩下脸上神色。
坐在徐氏旁边的南安一直安静的瞧着南烟,她许久未见长姐,如今见她似乎有些委屈,误会她是因石鼓书院那些事不开心,便开口道:“既是不喜石鼓书院,那长姐便不要去了吧。”
若是不去书院,南烟便能在家中陪着她了。
徐氏正待应和,南烟却猛然抬头,厉声道:“不行!我一定要去。”
她声音微厉,南安一愣,突然委屈起来,瘪嘴哭泣道:“你做什么凶我啊!”
南安娇滴滴一个小姑娘,哭起来极为惹人心疼,南烟看着十分心疼,正待致歉,祖母却突然发话,“看着便讨人嫌,还不快走,回西苑思过,日后若是再传出作弊之事,你便再别想去书院就读了。”
南烟只好告辞离去,她不知,南安一直恨恨的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见她头也不回也不安慰她一声,哭的是更加厉害,直到南易厉声呵斥,她才抽抽搭搭忍住了哭声。
秋夜清冷
南烟丧气的走出东苑后,内心有些茫然,这时,一直蹲在墙角候她的孟养突然站了起来,他捂着肚子道:“南烟,你终于出来了。”
因着担心南烟,他一直候在东苑外,此时见南烟失魂落魄,便知晓她被欺负了。
他上前去拉南烟的手,轻声安抚道:“你别理他们,他们不喜欢你,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的。”
“我知道。”
南烟抿嘴苦笑,“可我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孟养,我想母亲了。”
“夫人不是说短则三月,长着半年便归吗,年关时,她一定会回来的,那时亦是石鼓书院半年一次的重大考试,你到时候考好了,她一定很高兴。”
南烟吸气,颔首认同,“对,一切拿实力说话。”
……
翌日
南烟照旧早起至石鼓书院,她如今已将往日落下的课程全部拾了起来,再不需要俞宗衍替她补习,只是当她进入课室后发现不仅俞宗衍在,冯希臣亦在!
她上前与这二人打过招呼,便坐下开始温书,俞宗衍侧头看着南烟精致异常的侧脸,见她眼底一圈青色,便问:“昨夜未休息好?”
“嗯?”
南烟揉了揉眼角,昨夜虽有孟养出言安慰,但她到底年少,夜里蒙着锦被偷偷落泪。如今俞宗衍问来,她只得应付道:“嗯……昨夜晚膳吃的多了,因着消食,便睡得晚了些。”
俞宗衍闻言,便起身去了静室令书童去寻消肿的热鸡蛋与棉帕。
他离开课室后,南烟正垂头温习书本,冷不丁坐在身后的冯希臣突然一脚踹来,那力道之大,直踹的南烟椅腿都快断裂了。
“你做什么!”
南烟放下书本,怒气冲冲的回身与他理论,却见他双目阴郁,透出一股摄人的冷光。
冯希臣缓缓欺近,一张脸几乎与南烟碰在一处了,“南学,我知道昨日的话你都听见了,但有些话能朝外说,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
南烟微微后仰,与他拉开距离,亦是生了怒意,道:“我不会乱说的,你放心。”
“那个孟养呢?”
“我昨夜便已知会过他,他也不会乱说的。”
冯希臣冷冷看向南烟,似乎并未尽信。
南烟见他目光不善,咬牙起誓道:“你别那样看我,反正我和孟养都不会说的,若是多嘴,我们皆会不得好死。”
冯希臣闻言,身子一仰,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凉凉开口,“我听着呢。”
他不说老天爷听着,反说他听着,这人着实嚣张。
南烟皱眉看着他,觉得他这人着实讨厌,她不欲理会,回转身再次垂头认真温习书本。
她身后,冯希臣一直安静的看着她微垂的后脑勺,见她再未回转身多说,突然轻嗤一声,侧开目光。
不多时,临近早课,书院中人多了起来,少年皆聚在一处对昨日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有那好事者亦有意无意的对南烟指指点点,而昨日那些占了南烟便宜的少年则开始维护起他来。
无人相护还好,一但有人反驳,那些对南烟指指点点的少年却是愈发起劲了。
没办法,少年人好热闹,心气重!
有人不满,指着维护南烟的施岚风道:“你怕不是看那南学长的漂亮看上他了罢!嘿,石鼓书院第一兔儿爷这名头真是不错,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如此维护一人呢!”
施岚风被这话说的脸红耳赤,急忙辩解道:“谁说我看上他了,他一个带把的,我能干什么啊我!”
“谁说带把的就不能干了!”
有少年插嘴打趣,课室一时变得热闹起来,也不讨论南烟作弊一事了,皆聚在一处开始对南烟的身段样貌评头论足。
这一切,南烟都是不知的,她如今正在孟养的陪同下如厕。
若说入读石鼓书院可有哪一刻是后悔的,那便是如厕的时候了,厕所周围都是男的,她实在是很不好受!
加之这群少年正是虎狼之年,即便出生官宦,也最爱在如厕时聚众讨论黄段子,有那胆大的,还会嬉笑着互相去掏裘裤下的…鸟!
以南烟的性别自是不会与他们为伍,只今日不知怎的,总有人想打她的主意!
她吓的够呛,赶忙去了静室拉了孟养陪同,待与孟养一道从厕所出来,只见外面聚在一处或闲聊或玩乐的少年看他的目光都甚是怪异。
孟养也觉得瘆得慌,于是一转身,躲在了南烟身后,只他近来长的快,藏是藏不住的。
“南…南学,我怎么觉得你这些同门眼神不对劲啊!”
南烟皱眉,小声道:“我也觉得怪怪的。”
待临近一班课室,南烟与孟养分离,她见着聚在走廊两侧的少年,心中一紧,低着头闷头朝前快步跑去。
施岚风突然出现,一把揽住南烟细腰,带了怒意道:“我说南学,你怎么如厕也要那孟养陪伴啊,不会你在家中也是如此罢!”
南烟被他揽着,很是不适,左右扭了扭,道:“无甚,只是我与他正好都想去厕所便一道去了。”
“这样啊,那下次我与你同去啊!”
南烟哭丧着一张脸,谁要和你一起如厕了。
突然,她想到这人的手可能抓过其它同门的鸟,眼神忽然变的怪异起来,嫌弃的伸手去推他放在腰腹与肩头的手。
“书院之中,拉拉扯扯若是被夫子看见了定要怪罪的,举止有度,举止有度啊。”
“别呀…”
“南学!”
俞宗衍见南烟被施岚风缠住,便快速跑出课室前来接他,这些少年顾忌俞家的身份不好继续为难只得纷纷散开。
南烟将松了一口气,却听身旁的俞宗衍沉声道:“南学,日后你若要如厕我便与你同行好了!”
俞宗衍因是知晓南烟性别,此言只是想护送她安稳如厕,并无它意,可话落见南烟脸色一变,他一张脸亦是绯红一遍。
这一刻,南烟突然想到昨日饭桌上南安说的那一句‘若是不喜,不若离开石鼓书院。’
她想着,待在接下来石鼓书院的考试中取得第一名,洗刷作弊嫌疑,母亲归家后,她便将自己想退学的想法告之。
南烟喜欢石鼓书院的热闹,但她更想和王钰秀那般年岁的女子玩在一处,不喜欢这些热情冲动的少年,她是真的不想被这些少年按在厕所的隔间‘掏鸟’毕竟她无鸟可掏。
俞宗衍见南烟不应声,连忙解释道:“南学…我不是…不是那种意思。”
他也知晓近来书院‘掏鸟’行径盛行,怕南烟误会,却只见她肃着一张小脸,断然拒绝道:“南学多谢俞兄好意,只如厕时我有孟养相伴,便不劳烦俞兄了。”
俞宗衍呐呐应道,囧的不行。
南烟却是想,她一定得早些取得书院丙级第一名的称号,早些远离这些心思不正的少年。
待进入课室,那些正开着南烟玩笑的少年皆有意无意的看向她,她并未发觉,只是径直走到座位正待坐下,却听身后冯希臣淡声道:“听说你昨日作弊被抓去夫子办事处了?”
王钰秀泄露试卷一事他是知晓的,因此才会置气交空白试卷,他昨日没来书院,早课后在众人的打闹声中方才知晓南学也涉及此事。
南烟闻言,忆起昨日所受委屈加之今早方才被他狠狠踹了一脚椅背且出言威胁,突然难耐怒意,转身道:“我没作弊,我是被冤枉的。你若不信,接下来石鼓书院考试,我夺了你这丙级第一名自证清白。”
南烟即便生起气来,也没什么威胁力道,反是软绵绵不足为惧。
冯希臣抱胸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抿唇气怒难抑的模样,突然笑了出来,凉薄道:“好啊,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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