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不知石鼓书院此次作弊之事已是入了朝堂官宦的耳朵,因着未免寒了寒门学子的心,毕竟来年翻春是科举制度成立的第一年,若是石鼓书院的内部测试可凭借钱权作弊,那科举是否也能作弊?!
未免百姓猜疑,此事被有心人下令彻查,不出半日便查出泄露试卷之人,却是王世安独女王钰秀的贴身丫鬟。
也不知这人是如何将试卷盗取出来,反正当王世安怒气冲冲的带着人前去捉拿那丫鬟时,那丫鬟已因心中惊惧坠入了后院的水井中。
旁边则是神色哀泣的王钰秀,她站在井口,一张脸上满是张皇失措,看着来人道:“我已保证会替她求情,但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父亲,她才十五岁,不过是贪图钱财想为家中幼弟添置几件冬衣罢了!”
她模样本便十分秀致,此时垂泪痛哭,更是让随同王世安前来捉拿那丫鬟逼问的众学子心疼不已。
俞宗衍亦是这些人中的一名,他来只是想抓住那丫鬟逼问,还南烟一个清白,只是这人已死,死无对证!
他眉头紧皱,重重叹气,死无对证对无辜者来说可不是一个好事!
此事至此便已作罢,因着书院内部的小考试闹出一条人命实在是不值得,那些原本怒气冲冲的学子便也不在相逼,毕竟,他们可没想人死啊!
这些少年人不在追究,可朝堂上一些嗅觉敏锐的人却是将此事放在了心上,毕竟带头闹事给王世安施压查处的那少年是朝中尚书之子,叫施岚青,年十八,是书院中的甲级学子,明年会是第一批参与科举制的学生。
这人不可能这么没头脑的将事情闹大,使石鼓书院丢脸,惹怒院长王世安。
于是有心人着人细细打听,便发觉了涉及作弊的学子除去八名官宦之子,剩下的皆是出自没落世家。
这些人的父辈近来在民间皆不□□分,这是被上头有心打压示警了啊!
当然抓他们也不是作假,毕竟除去南□□道不好,其它人可是真的在此次考试中作弊了。
只是经此一事,心思活络的朝官或是书院的夫子皆猜出了书院中有朝堂的人暗中看管着呢!
毕竟石鼓书院可是一个特例!是朝堂暗中出力建给天下百姓看,起着带头作用呢!
待众人离去后,王钰秀跌落在地,神色茫然而痛苦。
王世安见小女如此,走近轻轻将她扶起,年轻学子作弊不是小事但也不是特别大的事,只是闹到这种地步还是让王世安心惊!
从闹事到将泄露考卷的丫鬟抓住,时间太快了,若不是提前知晓恐是到不了这地步。
王世安突然发觉他只是个名义上的院长,恐怕这石鼓书院的掌权人是朝堂之人。
他初时能以世族出身顺利当选恐是上头的用意,以此来安慰新朝建立时心思活络的世族,可如今朝堂局势稳定,临近来年春试,上面的人风向转变开始打压他们这些人,而此时,他们已是毫无反手之力。
王世安心想,恐怕他这个院长当不了多久了,不出意外下一任会是寒门出生。
他哀叹两声,轻轻拍了拍王钰秀冰凉的小手,道:“阿钰不必伤心,这事是因这丫鬟而起,但是……”
闹这么大,是上面的人刻意借此示警呢!只是王钰秀一名女子,他也未多说,嘱咐她回房休息,便转身离去叫下人来打捞这丫鬟的尸身。
王世安一走,王钰秀再次跌落在地,她垂头看着自己双手,方才她便是用这双手将梅儿推下去的,她还记得她跌落时惊惧的眼神!
王钰秀捂脸痛苦,泄露试卷的不是梅儿是她!
她喜欢冯希臣,想同他相交,本意是想将试卷告之坐在冯希臣前面的南学,劳他帮忙牵线,可当时便被回绝,她只得去另寻了一人。
她没出面,是着梅儿在其中牵线,只是不知为何这试卷泄露之广,竟是让数十人得知。
此次是石鼓书院每隔三月的内部考试,并没有太过重要,她昨夜在父亲的哀叹声得知此事时还尚未放在心上,为了石鼓书院的面子以及此次作弊之人的家世这事不会传出去只会内部解决,可哪知事情竟是闹的那般大。
当得知父亲领着那群年轻学子前来抓人逼问时,她害怕梅儿嘴不严将她捅了出去,一时失手将人推了下去。
这是王钰秀第一次杀人!
事情的起因极小,过程亦不复杂,但结果却在有心人的处理下变得不同。便如同南烟所答的那道策论题般,切题点极小,以此推论演练得出的论述却十分丰富。
王钰秀是开局人,却不是掌局者。
南烟本是王钰秀的切入点,未果后却又阴差阳错的踏入局中,沾了一身的脏水。
此时,她同那数名年轻学子一同困在屋内,并不知外界如何处理此事。
直到下午时分,赵柯方才推开门进屋,他存了私心,知晓南烟是运道差被连累,因此提前一刻将她放行,且担心她尴尬将她带出房间后还准许她先行回家休息。
那丫鬟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再无法继续查证下去,只是……赵柯叹气,这南学若是早走一步也不会担上作弊的嫌疑了。
只是她好死不死,将门打开正对着屋外前来讨伐正义与公平的学子,一张脸啊是被瞧的清清楚楚,无论如何也是洗不干净了。
南烟亦是隐约知晓这事的最终结论,她扯住赵柯衣袖,仰头道:“夫子,你知晓的,这次考试成绩是我凭实力得来的。”
“夫子知晓。”
南烟此时还十分单纯,仰着下颌问道:“那夫子能替我在书院中解释一番吗,我……丁级二班的南徐是我堂弟,我怕他误会,不想让他因我丢脸。”
能怎么解释啊?赵柯即便心疼年轻学子,也不能太过偏袒,毕竟此事本便是在有心人的唆使下刻意处理的不清不楚。
想必接下来的博弈便不是在书院而是在朝堂与民间了。
“南学,夫子知晓你无错,此事已作罢,你不提便行,毕竟王院长并未处置任何一名学子,连责难抄书也无。”
南烟颓丧的低下头去,道:“南学知晓了。”
她丧气离去,此时,赵柯又突然将她叫住,道:“南学,夫子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赵柯叹气,道:“那冯希臣昨日交了空白试卷,如今快临近下课时分也未前来,你可否着人去他家探望一番,若是身体不适或是其它什么原因皆劳烦你着人回禀我一声。这什么消息也无,我着实担心,只是……”
他朝被关在房中的那剩余数十人看去,道:“如今还有事,夫子走不开。”
南烟颔首,整个人心情仍旧十分低落。
今日之事,虽被再次压了下去,但事情已经传开了,南烟走在书院中,不少人皆朝她看来,见她还未下学便带着奴仆孟养离去,便又起了阵阵私语。
出得石鼓书院,南烟看向孟养,一双眼微红,但却没哭,她掸了掸眼角道:“孟养,我没作弊。”
“我知道。”
孟养一心一意的信任着南烟,他信南烟的实力,也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他安慰南烟,“我们就是运气不好,但没事,又不是只这一场考试,接下来每隔三月一小考,半年一大考你多的是机会证明。”
南烟闻言,亦是咬牙颔首,“对,我多的是机会证明自己。而且,我要成为书院丙级第一名,次次都得是第一!”
话落,她拉着孟养手腕道:“你先随我去冯希臣家,待找着他我们便快速回家中温习书本,不要浪费时间。”
孟养察觉到南烟的紧迫之感,他知晓南烟不想浪费任何时间,便反手握着南烟手腕道:“那我们跑吧。”
南烟此时着男装,一袭素袍加身似乎也少了许多拘束,真当自己是男儿,一手撩起长袍在长街上奔跑起来,朝赵柯所说的冯希臣家跑去。
两人似一道风,在长街上穿行。惹的行人纷纷驻足躲避,又制不住好奇心回头查看,可这两个少年跑的飞快,只能瞧见他们的背影与飒爽的笑声。
长街转角处,周时生一袭墨色狐裘加身,他安静的看着两人携手离去,随即转身看向不远处石鼓书院四字。
石鼓书院这一阵微风想必不久便会刮上朝堂与民间的暗处。
季仲将从石鼓书院出来,他方才是奉命去找书院中一毫不起眼的夫子赵柯,传话给他,此时出门正巧看见南烟与孟养携手离去,他快走几步到了周时生跟前,目光仍旧落在前方,喃喃道:“唉,方才那两少年似是有些眼熟。”
“嗯,是南烟同她的奴仆孟养。”
“她…她可是着男装,身上的衣袍是书院的院服。”
她一女子如此行径这像什么话呀!
季仲迟疑,却听周时生漫不经心道:“她想入读石鼓书院便读,没人说女子便不能入书院就读的。”
小主子发话了,季仲能说什么?
…
南烟与孟养跑了足足两刻有余,方才到达冯希臣的住所,他家位于城西临近郊区地带,是一处十分简陋的民宅。
两人方才走近,便听得院内传来一名妇人的斥骂声,“不过一□□之子,有点才华还真当自己了不得了,竟然交空白试卷。你若不想去读书那便不去,这堆木柴是今冬要用的,你不给我劈完便别想休息。”
“你能不能别说了啊,他好歹是我儿子!”
有男人出声维护,这般却是彻底惹怒那妇人,道:“当年你卖油得了些许银子,不用在家中开支,却去会那妓子,惹出这个东西来,还在那□□死后将他接回家中,我能同意你养他这般大难道还不够大度,说一下都不行了。”
“你只是说说吗?你没瞧见那孩子背都快给你打烂了!”
院内不停传来争吵声,南烟与孟养一时停步不前,神色皆有些沉重。
不久,院门被一中年男人用力推开,他快步朝外闷头跑出,那妇人哭着追了上去,皆未注意院外行踪鬼祟的孟养与南烟。
院门大开,南烟让孟养待在原地,她则迟疑着一步步挪了过去,刚偷摸伸出半个头朝院内看去便撞上冯希臣冷漠异常的目光。
他紧紧咬着牙齿,许久方才逼出几字:“都听见了?”
南烟点头,那动作竟是连半分迟疑也无,这傻子也不知道装模作样假意未听见吗?!
冯希臣嗤笑,咬牙骂道:“听够了便给我滚!”
南烟抿唇稍稍迟疑,道:“赵柯夫子着我来探望你,想知晓你是因何未至书院?”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难道不知道怎么回?”
冯希臣眼神不善。
南烟皱眉,看着冯希臣试探道:“那我让人回是因着你偶然受伤,因此才未入书院。”
他背部被那妇人用牛绳打的稀烂,这倒也不算撒谎!
“随你怎么回话!”
冯希臣话落再次举起斧头沉默的劈柴,脸色却是极臭。
南烟看着他因俯身露出的后背,心中微微发紧,她退出前院着孟养回书院给夫子回话,自己则转身再次进入了前院。
冯希臣见南烟去而复还,突然大怒,丢下斧头呵斥道:“我让你滚,你没听见吗!”
“我听见了。”
南烟皱眉,沉默一瞬,上前拾起他落下的斧头道:“你受伤了,我帮你把这堆木柴砍完就回。”
“随你!”
冯希臣话落,转身回房休息。
南烟力气不大,又是第一次干这个活计,索性不久孟养便来了,两人趁那离去的夫妇未归,合力将木柴劈完规整好,方才阖上院门离去。
她不知,这一切尽数落在站在木窗背后的冯希臣眼中。
少年神色复杂,银牙紧咬,也不知是气是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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