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好不容易重新得了躺进被窝里睡回笼觉的机会。自然是既不愿意从被窝里起来了。可是对方毕竟是摄政王的母亲。说起来，算是一个长辈。点名要见她，她没有不见的道理。
于是便极不情愿的又从榻上爬起来。对着铜镜稍稍整理过仪容。这才开了门去。
两次来叫她起来的都是同一个小丫鬟，名叫阿永。
阿永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姑娘，瞧这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比她九妹妹还要小。云湘见了她，也是十分温和，问道：“老夫人要见我，现在何处？”
“正在王爷房里呢。”
“好，我知道了，这便去。”云湘说完了，便抬步就要向容桓屋里走去。谁知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身边的小姑娘拉住了袖口。
“怎么了？”
阿永面露难色，又颇有些不忍的凑上前两步，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湘儿姐姐，你要小心，她们都说，老夫人治家甚严，要是说错了话，是要挨板子的。”
这话听在云湘耳中便有些不对，对这老夫人的做法不敢苟同：“她还敢动用私刑？”
阿永听见她声音大了些，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告诫她要小声说话。而后又对她摇摇头，解释说：“不，不是的，那是家法，不是私刑……”
这便算是钻律法的空子了。大梁律只说府宅中不可以动用私刑，可没说家中不能有家法。
兴许是瞧她面善，阿永才叮嘱她两句。云湘知道，总归是阿永在这摄政王府待的时间更久一些，这告诫的话听了倒是没有坏处。
便点点头，莞尔笑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不过对于这位“老夫人”，她若真的如阿永所说的这般，不容人说错话，动辄就要打板子的，她也并不惧。
不说旁的，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厉害的女人。父皇的妃子们，皇祖父走后，留下来的太妃们，这些女子能在皇宫中生存下来，哪一个又是善茬了？
她的母后、皇祖母，也就都更是厉害的角色了。毕竟宫中最高明之人，不是赢下一局两局，而是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的。
她倒要看看这摄政王府的老夫人有多厉害，能制得住她？
* *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夏日的清晨总是叫人觉得神清气爽。一时间连鸟叫蝉鸣，也显得好听得起来。
云湘由阿永领着，径直往容桓屋里走去。她的房间也在王府内院。内院也是一个整体的院子，规模颇大，有五进院落。容桓住在最中心的位置，而云湘则住在几乎是离他最近的地方——第四进的一间西厢房。
是以，从她的住处，到容桓屋里，根本用不了几步脚程。
云湘跟着阿永，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容桓房门口。不过意想不到的是，却被一个姑姑拦住了。
还只拦了阿永一个。
大约是叫云湘自己进入见老夫人吧。
云湘拍拍阿永的肩，安抚了句：“没事，放心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进门去。
进了门，就被刚才守门的那位姑姑，引进了这屋子的正厅。也就是平日里内院接待客人的地方。
这里云湘还没来过。跟着那姑姑一进了门，抬眼便见那老夫人正端端坐在最上头的位置上。
瞧着她打扮的雍容华贵，一头微微有些斑白的发丝，梳的一丝不苟。面容也是眉眼端庄，虽然因为身份被叫一声“老夫人”，可是这样瞧着，也不过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子。
不过，说来奇怪。她和容桓实在太不像了些。虽然都是给人一种“端庄体面”的感觉，可是容桓的端庄体面就像是与生俱来一般，十分自然。这老夫人的端庄，却更像是英挺挺端着。
云湘见了她，便福身行了一礼：“奴婢给老夫人请安。”
她这礼是弓着膝盖，微微弯腰行的。虽然比宫里简单，但是时间稍微一久，就会让人觉得腿酸，累得很。
所以她每次迫不得已要给人行礼的时候，就虚虚一行，连忙站直了身子。左右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场合，倒是没人会挑她的礼去。
不过这一回，她因为听了阿永的嘱咐，特地将这一礼行的好好的。话要好好说着，将来一点错处也挑不得。
行过了礼，她便站直了身子。一抬头就见那老夫人正定定的瞧着她。瞧得她有些不自然。
而且，她似乎有些不悦，此时正冷着一张脸，就差在脸上写上“我不高兴”四个字了。
好在云湘对待长辈一向尊重，当着老夫人的面倒是没有表现出对她这种摆架子行为的不齿。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倒是站在门口的那位姑姑此时开了口，与其显而易见的不善，对着云湘便道：“放肆，老夫人叫起了么？就自己起了？这般不知礼数，哪来的胆子敢到王爷跟前儿来伺候的？”
云湘听了这些话才算是弄懂了，原来是来给她一个下马威的。难怪刚才阿永会有那番叮嘱。看来内院的奴才没少被这老夫人教训。
说来这老夫人管的委实也太宽了些。虽说这偌大的摄政王府，没有个王妃当主母，整个后院的事务估摸着都归老夫人管。可她连自家儿子用一个婢女都要上门来□□，实在失了自己的身份体统。
而且这摆明了是来跟她找不痛快的。堂堂一个摄政王府的老夫人，却来跟她一个“婢女”一般见识。按她说，可算是里子面子都丢了。
云湘可不是那么容易欺负的了的。听了那姑姑的话，她想也没想，当即回了过去：“姑姑此言差矣，奴婢给老夫人行礼，行的是一个规矩，一个心意。奴婢方才行礼之时，极为虔诚，已是进了心意，若是再行久一些，盈满则亏，倒是不好了。”
这主仆二人似乎是没想到云湘不仅敢还嘴，还这般伶牙俐齿，两人一时间愣了愣，竟没当即想出来该如何还击。
默了一刻。老夫人才复又开口道：“你这丫头，莫不是就靠这伶俐的嘴，花言巧语哄骗了桓儿？”
……
这话说得实在无厘头。她又不是容桓新纳的侍妾通房，她现下在摄政王府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个在王爷身边伺候的小丫鬟罢了。哪来什么哄骗了容桓？
云湘这样想着，可却不能这样太过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毕竟她虽不喜欢这什么老夫人，可她毕竟是摄政王的母亲，算个长辈，多少要给几分薄面，只能委婉地说：“老夫人这可就折煞奴婢了。奴婢蒲柳之姿，只不过承蒙王爷不弃，才能到爷跟前做个端茶送水的活儿。奴婢与王爷话都未曾说过两句，又怎么敢说什么哄骗了王爷呢？”
老夫人听了云湘这话，忍不住去打量她的样貌。见她身上不过是穿着一件摄政王府的奴婢们都穿的婢女衣裙，却难掩柔娆的身段。一头乌漆漆的长发只是随意在头上挽了起来。下头是粉黛未施的一张素面。
只瞧着肤白如玉，皓齿明眸，一双眼睛像是会夺魂摄魄一般，真真是天下难得的好颜色。
连老夫人一个女子看着，都觉得单看这样貌我见犹怜。自己说是蒲柳之姿实在是过于自谦了。
这样一个女子，放在容桓身边，实在是危险。
就算容桓平日瞧着再不近女色，也难保不会被她勾了魂儿去。
这样一来，她给容桓选的那些闺秀还如何能入了他的眼，如何能顺顺当当地进府来？
是以，面前这女子，是断断不能留在内院的。
老夫人下了决断，便冷眼看向云湘，说道：“还说什么不敢哄骗桓儿，你瞧你这伶牙俐齿的劲儿，老身说一句，你能有十句回我的，摄政王府不需要这等顶撞主子的奴才，桓儿的内院更是用不着你！”
“奴婢冤枉啊，老夫人，奴婢字字句句都是没有一点儿顶撞您的意思。”云湘这老夫还越发来劲儿了。便只能将戏做下去，做个全套。继续陪着她玩。
“还敢多嘴？老夫人可许你开口了？你便急着辩解？主子说话的时候还有你这贱婢说话的份？”老夫人带来的那个站在一旁的姑姑见云湘还敢狡辩，忙开口给老夫人帮腔。
云湘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骂作“贱婢”，倒是新鲜了。也不知这姑姑若是哪天知道她自己骂了当朝七公主是“贱婢”，会不会后悔？
老夫人大约是经常打压奴才们，这样的事儿早做惯了，连套路也有了一套，这时便又开口说道：“你若是识相点儿，老身还可以带你去后院，给你另一份儿差事，若是不识相，非要留在桓儿身边，可就别怪老身对你们这些狐媚子没有怜悯之意了。你最好好好想想，有个定数。如此这般，对你自己也好。”
这位老夫人显然是从头到位的正房夫人，说起“狐媚子”三个字恨的是咬牙切齿。想来年轻的时候没少受妾室们的气。
不过不是云湘不识相，非要留在这内院当个什么伺候人的差。
实在是内院已经是云湘见到这摄政王府里给下人住的最好的地方儿了。
一说到离开内院，她的脑子里就不禁回想起来那间好几个人的大通铺，墙上爬着蚰蜒的屋子。
呃，光是想想，就叫人头皮发麻。
云湘好不容易有了不住那种屋子的机会，还有了一间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用和他人同住的小屋子，虽说连祈云殿的万分之一都赶不上吧，可毕竟两相比较下来，她实在不愿意再去住那种屋子了。
是以，等这老夫人说完了话，她想也没想，就给回了：“老夫人，此事奴婢不用想了，奴婢心意已决，只愿留在内院伺候王爷。况且，奴婢是王爷的奴才，老夫人若有调遣，还是得经过王爷才是，奴婢还有差事，便不奉陪了。”
若说起来云湘能练成这般利索的嘴皮子功夫，还真的感谢父皇宫里那些妃子们。云湘速来性子野，坤宁宫都装不下她，最喜欢串门。
那时候还是个幼娃娃，不懂事，哪里知晓宫里头大人们那些门道，总是趁着奶娘、嬷嬷们不注意，就溜出坤宁宫，往旁的宫跑。逮着哪儿往哪儿去，偏偏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不管走到哪儿妃子们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
串门串的勤了，一来二去，就总听见妃子们闲话家常。宫里的女人弯弯绕绕，就算是说个家常话，有话也不直说，总要藏着掖着，或是拐弯抹角。
云湘一开始还听不明白，后来耳濡目染，将她们的说话方式学了个透。
亏的这个，那时父皇还总夸奖她是个“小大人”呢。
想到这儿，云湘不禁觉得心头有些苦涩。若是她此时在皇宫里，或是她父皇在这里，谁能，谁又敢欺负了她去？
想她从小到大，父皇的宠爱都是最多的。甚至对她有些溺爱，就连幼时有次她做错了事，被皇祖母训责，还是父皇抱着她把哭唧唧的她哄好的。
可想想她这样公然违抗父皇的皇命，还躲着让他找不见，一定会伤了父皇的心吧？
云湘强止住乱窜的想法，对老夫人说完话，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意思也已经表达明确了，再没有旁的可说的了，也就不再在这儿惹人厌烦了吧。
她向来都是遵循的这个理，既然不愿意见面，那便互相躲得远远儿的，何必非要凑到一起，徒惹两个人都不痛快呢？
不过显然，有人跟她并不是一个想法。
就比如现在屋子里坐着这位摄政王府的老夫人，便是另一种想法。
因为云湘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已然被那个姑姑给拦了下来。
老夫人见软的对云湘没什么用，干脆，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将这贱婢给我绑了。”
这话说得中气十足。
话音一落，就有三五个身材壮硕的家丁应声而入，云湘见这架势不禁往后退了退。嘴上功夫她还可以拼一拼，遇到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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