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夏,新君即位,废太子妃,立其义姐姚燕云为后,庶人鸾玉与其腹中幼子殁。
平坦开阔的官道上,缓缓行进着一队车马,入眼皆是浓烈的赤红,这是一支和亲的队伍。
中间那辆马车繁华庄重,内里极为宽敞。迎面有一个精致的火盆,上面盖着雕花铜鎏金盖子。角落里熏着淡淡的沉香,宁静而又安谧。
靠在窗边的女孩用身体压住帘子,猛烈的风寻不到空隙,便将帘子吹得簌簌作响。引得对面那人皱了眉头,压低嗓音与她招呼。
“如意,你透一丝风进来,不然动静太大,公主好容易睡着。”
“好,你给公主遮一下前沿,外头好似有些阴天,冷的厉害。”如意半边身子是凉的,“还有你,躲远些!”
后半句话很是嫌弃,如意翻了个白眼,愈发觉得缩在火盆旁的姚燕云虚伪做作。
那么好的烤火位置,巴巴的占了一路,仗着自己身娇体弱,真是比公主还要金贵。
“如意,你有话便好好说,阴阳怪气,难不成我哪里得罪了你。”姚燕云稍稍偏了偏身子,双手靠着火盆,几乎纹丝不动。
“你得罪我?姚燕云,我可不是公主,听你花言巧语,巧舌如簧。若你胆敢惹毛了我,姑奶奶的刀剑可不长眼,今天削掉你一个鼻子,明天割个耳朵,最后拔了舌头,看你还说人是非?!”
如意瞪着眼唬她,腰间的长剑险些离鞘,她是真的讨厌姚燕云,刻到骨子里的讨厌。
“如烟,你看看如意,她这是要作甚?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她如此羞辱踩践。我好歹也是王府小姐,脾气再好,也容不得下人这样威胁....”
姚燕云双眸泛红,从前怀掏出锦帕,在眼角顿了顿,复又用右手拽着如烟的胳膊。泪珠泫然若滴,银丝滚边蝶纹襦裙托的那张小脸愈发娇弱。
“姚燕云,你脑子抽风了吧?王府主子姓鸾,老爷夫人临终之前也没收你做义女。你厚颜无耻的以小姐自居,也该有点自知之明。
你做错什么自己不知道吗?若不是你透了消息出去,小姐怎么会替宫里那些公主远嫁?说到底,还不是自己嫉妒六皇子与小姐青梅竹马,内心污垢之人,下作的厉害。”
如意说到激愤之处,唾沫星子满车乱喷。她本就脸若银盆,俏丽活泼,如此几句话,倒像马上要撸袖子干仗的架势。
如烟连忙挥挥手,示意她赶紧打住。
她用一方锦帕遮住鸾玉的脸,这才免受荼毒。
那人只是翻了个身子,双手紧紧攥着,浑身成戒备状态。
愈往北走,天气愈加阴沉,凛冽的寒风呼呼的吹着,咆哮而又干裂。如同野兽一般,卷起士兵未用甲胄护住的衣裳,掀翻了旗杆,将那马车推搡着,不断加快行进速度。
车内暖意熏人,披风折叠整齐搭在旁边的软榻上。马车一个颠簸,如意踉跄着以脚撑地,双臂展开与如烟护住鸾玉,齐齐舒了口气。
“公主许是做噩梦了,如意你小点动静。姑娘,她性子一惯着急,你别往心里去。”
如烟做事八面玲珑,谁都不爱得罪。有些事情心里明白,面上却都得过且过。
姚燕云是个什么人,王府下人都清楚,只是鸾玉怜惜她身世坎坷,便格外放任了一些。
“不要脸!”如意最后悻悻的骂了一句,这才住口。
姚燕云眼眶通红,小嘴一瘪,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嘤嘤的哭了起来。
饶是如烟,亦觉得心烦意乱,唯恐她惊扰了鸾玉。
从梁国出发,已经走了数日之久。车马劳顿,又因各类琐事,鸾玉一路上极少入眠,又加上饮食不合口,扰的她清减了许多。
鸾玉忽然动了动,双手抠住裘皮,面容痛苦。
就在如烟转头换薄被的时候,只听一声慌张的叫喊。
“啊呀!”
似乎有什么东西滚了下去,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姚燕云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一脚踹出了车外。
门帘上的珠子勾到发簪,卷成一坨缠裹着,笨拙的骨碌到地上。
冷风扑面而来,昏黄的野草,尖锐的石子,被硌疼的腰还没来得及扭动,一只马蹄直冲面颊,破风而来。
姚燕云呆住,说时迟那时快,马上那人用力一拽,马蹄扬起,伴随着嘶鸣声极快的偏向旁去,咔嗒一声落在她脸颊旁,震起无数浮土。
“咳咳..”
姚燕云发钗凌乱,衣服下摆撕拉开一条口子,面色苍白,又惊又吓,喘的格外厉害。
队伍暂且放缓了速度,马上那人朗声问道。
“姚姑娘这是作何?”
问话之人乃是郑渊,梁国六皇子李旦的亲信。此番赴晋送公主和亲,他心情颇为复杂。
姚燕云还未缓过神,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面前那马,胸口渐渐平息下来。
天色阴沉不定,日头早些时候便躲进云彩里面,暗淡的光线下,黄土显得浮躁而又让人窒息憋闷。
她也想知道这是作何?怎的在那抱着火炉想事情,便被谁一脚踹了出来。还好面朝天,背朝地,若不然,脸上挂了彩,可如何是好。
总不能跟郑渊抱怨,是车上有人看她不顺眼,故意为之的吧。
郑渊这人,因李旦的缘故,与鸾玉算是相熟的很。
她撑着手起了一下,掌心擦出红印,面色由白转红,对着郑渊低眉说道。
“无事,耽误将军赶路了。”
车内鸾玉陡然惊醒,面前那张圆脸双目睁圆,龇牙咧嘴的喊着救命,却是丝毫没有还手意思。
“如意?!”鸾玉震惊,手下力道骤然脱离,香车宝马,浮香阵阵。
如烟握着蚕丝锦被,同样一脸惊骇。
“你们没.....”
死字卡在嗓子眼里,鸾玉忽然意识到,面前的场景极其熟悉,包括车内装饰,摆件,一如她出嫁那年。
她做了阿飘几十年,竟没想到有朝一日复生,回到让她痛苦的起点。
扯断的门帘后探出一只白皙玉手,指甲粉嫩,云锦牡丹绣鞋踏进门槛。
姚燕云此时的脸还显得柔弱可欺,并没有后来的雍容富贵。她揉.搓着细腰,不知所措的看着鸾玉,还是那一贯委屈可怜的样子。
鸾玉猛地坐了起来,如意腰间挂着一把剑,只要她伸手,这个毒妇的头颅就会立时滚落。
万般仇恨如惊涛骇浪,激的她手脚冰凉,心口燥热。好似前世那场虐杀,焚烧就在眼前,而罪魁祸首,还披着无辜的羊皮,虚伪迎合。
不,不能让她死!
死,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没有痛苦,没有失去,没有任何感同身受的绝望。
她要把她前世受过的罪悉数还给姚燕云,她不能让姚燕云这么轻而易举的死去,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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