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对昇阳的邀请抱有绝对的怀疑。
好好地,这么热情的请她做什么?之前不是还掐着她的脖子要她将嫁妆吐出来吗?
再者,侯爷也让她安安心心的在王府呆着,把周湛看紧,维系着王府和侯府的关系才是第一要务,只要她将这事情做好,别说是什么昇平县主的嫁妆,来日说不定还有泼天的富贵!
“郡主相邀,妾身自是荣幸之至,只不过妾身前阵子受了惊吓,不慎染了风寒,伴驾随行恐怕要惊扰太后……”
“你们要去哪里?”一个突兀的童声穿插进来。昇阳和姚氏齐齐偏头,只见周湛站在几步之外,眼神平静的看着她们。
姚氏笑着走过去:“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周湛对着姚氏微微点头:“已经做完了。”
姚氏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仿佛靠着这一问一答,就能在昇阳面前占尽周湛继母的姿态。
周湛又问了一遍:“你们方才说要去哪里?”
姚氏有些不悦,冲着周湛微微摇头。她不去,当然也希望周湛不要去。或者说,她不希望周湛和昇阳亲近。
昇阳站在原地,既没有像姚氏一样上前嘘寒问暖,也没有冲着他温柔直笑,有什么答什么:“太后要出宫礼佛,顺道去馥园散散心。”
周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昇阳:“姨母要去吗?”
昇阳:“是啊。”
周湛忽然道:“我也要去。”
姚氏惊讶的看着周湛:“小王爷……”
周湛神情坚定,一字一顿:“我也要去。”仿佛深怕昇阳会拒绝,周湛补充道:“七彩琉璃灯是母亲喜欢的灯,我想去归元寺,正经的为她请一盏长明灯回府。”
姚氏心道不好,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周湛和昇阳有过多的相处。
“郡主,既然小王爷想去,妾身……”
“夫人身体不适,还是在侯府好好歇着吧。湛儿也会为夫人祈福的。”他又开始说服姚氏:“功课我已经做完了,年关将近,先生知道王府事情很多,让我接下来好好温书就可以了。”言下之意,他不会耽误学业。
“可是……”姚氏觉得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周湛要去,她就不这么直接的拒绝昇阳了。
可若是湛儿和昇阳在一起处的久了,有了感情,往后要把这孩子拉到自己身边就难了。
姚氏咬咬牙,厚起脸皮:“郡主,小王爷的日常起居妾身最是熟悉,太后出行郡主定要费神费心,不如还是让妾身随行,一路上能照顾照顾小王爷,也能为郡主分忧。”
昇阳似笑非笑的看着姚氏,很好说话的样子:“这样也好。”
周湛的眼神闪过一丝黯然。
确定了要一同出行,姚氏殷切的带周湛回房,帮他收拾行装。
其间,周湛一直坐在桌前,面前摊着一本书。姚氏忙里忙外的收拾着,忙的差不多了,她眼珠子一转,坐到周湛的面前,温声笑道:“小王爷这次想要跟着郡主一同前往,其实不止是想给昇平郡主请长明灯吧?”
周湛看了她一眼。
姚氏保持着笑容:“郡主到底是小王爷的亲姨母,小王爷想要亲近是理所应当的。”
“谁要亲近他!”周湛忽然反驳,眼神里尽是冷意。
姚氏仔细的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连声道:“是是是,小王爷不用亲近谁。只不过……”她似是做了艰难的决定,直言道:“小王爷,恕我多言。郡主虽是您的亲姨母没错,可是郡主自己还带着四个孩子。郡主如今回国,是太后和皇上体恤她和亲不易,才对她多加照拂,可是她始终是羌国王后,往后也会回到羌国,小王爷与郡主相处时,尤其要注意这分寸。”
周湛拧起眉头:“什么分寸?”
姚氏笑道:“郡主是羌王后,她身边的,不是王子就是公主,小王爷若是与郡主过于亲近,难免让几位王子公主觉得不自在。”
周湛垂下眼眸,将面前的书合上:“她是他,我是我,我何须刻意亲近?”说着,他身子滑下高凳:“我累了。”
姚氏:“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等到姚氏离开之后,周湛爬到床上,从枕头下面翻出一个小包袱,紧紧地抱在怀里,直接倒在枕头上慢慢睡过去。
……
裴嬷嬷从外面进来,端着泡了玫瑰花瓣的水给昇阳洗手。
“郡主,那边已经回话了,姚氏正在准备行李,没有别的小动作。”
“这么说,她是死心塌地的要跟着一起去了?”
“这个也说不好,尉迟恕会一直盯着她,若是她有别的小动作,会第一时间来告诉郡主。”
昇阳洗完手,在软巾上擦干,伸到蓝秧面前上手霜。锦葵和芙蕖有样学样,也把自己的手泡的软软嫩嫩,再上一层护手霜,香喷喷。
昇阳亲自拿着香膏给两个小丫头涂抹,慢条斯理道:“看来这背后的人,果然不止一家。”
锦葵抬头:“母亲,什么意思呀?”
芙蕖“啪啪啪”的拍着自己的小手,操着大人的口吻说:“你真笨,有人要给那个奶奶投毒,当然要跟在那个奶奶身边才有机会呀。可是今天那个老姨好像一点都不想去哦,是那个小子想去,她才要去的。她不是冲着奶奶去的,她是冲着那个小子去的。”
锦葵小嘴儿张的圆圆的,哦哦点头。
昇阳啧啧称奇的鼓掌:“这你也懂?”
芙蕖扎巴扎巴眼:“跟你学的。”
昇阳毫不掩饰的笑起来,探身从首饰盒里挑了一个金蝴蝶发簪,“如此聪慧,须得奖赏。”
锦葵看的眼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昇阳什么都没说,又拿了一只金蝴蝶戴在锦葵的头上。
可是这样并没有让锦葵高兴起来。因为这个金蝴蝶的意义和芙蕖的不一样。
昇阳看破不说破,催她们二人去歇息。
锦葵和芙蕖一个接一个爬上诺大的床铺,芙蕖见锦葵耷拉着脑袋,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还在不高兴呀?”
锦葵不说话。
芙蕖盘着小腿儿坐在床上与她分析:“别泄气呀,之前有人要害那个奶奶,以后肯定还会有人的。”
锦葵眼眸一亮:“那我还有机会!”还有机会比你快一步发现,然后赢过你,得到代表奖励意义的小蝴蝶!
芙蕖见她神色变了,跟着笑起来:“我不会让你的!”
“我也不会输!”
姐妹二人前一刻还是温馨安慰,后一刻就变得剑拔弩张。
隔了一个床位之外,翟枫趴在床上,小脚翘起,看稀奇似的盯着她们,翟泽把书放在枕头边,撇嘴冷笑:“又来了。”
两人察觉到了翟泽的冷嘲热讽,齐齐转过头来,同步对他做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翟泽可不是翟枫那个小面瓜,当即举起拳头要抡过去,姐妹二人大惊,滋溜一下钻进被窝,闭紧眼睛。
……
丽妃得知昇阳要接淳于太后出宫,整个人都不好了。
淳于太后出宫礼佛散心,皇太后并不随行,昇阳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人带走,她要怎么将淳于太后的死赖在皇太后身上?若是计划无法顺利进行,那她之前的如意算盘就都白打了!偏偏傅修宁那厮半刻都不耽误,一样样证据往唐程脸上砸,他已然要坚持不住,若是她再不想办法将唐程救出来,他极有可能破罐破摔把这些年的腌臜事都抖出来,争个鱼死网破。
丽妃还没想到扭转局势的方法,益康宫那边就出了大事——益康宫中的宫女常年伺候怠慢不说,竟然手脚不干净的把手伸到了太后的身侧,就连先皇送给淳于太后的结发之礼都没能免遭毒手,于今晨失窃。
皇宫财物失窃是忌讳敏感之事,因为它最易败坏宫中风气,一旦宫中风气败坏,后宫之主便会第一时间遭到质疑。所以多数时候,面对这种屡禁不止的乱想,更多人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将事情闹到台面上就好。
可是今日,事情显然超出了控制范围。
消息很快流传到了皇后和明太后的耳朵里,双方得知此事,都第一时间去到益康宫,刚一进门,就瞧见院子里跪的满满一地奴才。
原本卧榻不起的淳于太后坐在上首,脸色惨白微微喘息,若无边上的婢子嬷嬷搀扶着,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从椅子上吹倒。淳于太后一左一右,是今日进宫接人的昇阳郡主和长公主周玉音。
见皇后与明太后来此,众人越发抖如筛糠,噤若寒蝉。
淳于太后对明太后视若无睹,只是死死地盯着跪在最前面,身上伤痕累累的大宫女:“说!东西在哪里!”
大宫女哭的梨花带雨,连连磕头求饶:“太后娘娘,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奴婢不敢啊……”
皇后向淳于太后请安后,跟着明太后一同入座,见明太后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皇后微微一笑,和声道:“太后娘娘身体抱恙,应当精心休养才是。怎得发这样大的火?”
淳于太后看也不看她,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只盯着宫女。
昇阳稳步出列,对着皇后和太后行了礼,镇定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还是让昇阳来解释吧。”
皇后看了一眼皇太后,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点点头:“烦请昇阳郡主道明原委。”
昇阳微微颔首,说出了经过。
就在不久之前,昇阳曾经送进宫一份生肌霜,两位太后和皇后宫中都送了。因生肌霜效用奇特,香气特殊怡人,所以很容易和一般的人工香味分别出来。
今日昇阳与长公主进宫接淳于太后,为她复查行囊之时,发现生肌膏并未携带,昇阳顺势叫来一宫女询问,竟在她身上嗅到了生肌霜的味道,由此才得知,这益康宫的宫女手脚不干净,已经到了偷太后贴身物件的地步!
周玉音忽然想起益康宫中的私库已经许久未曾清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做一番盘查,结果一查才发现,里面有许多东西要么是被替换了,要么是不见了,淳于太后已经卧床多时,也极少打扮,听到这些事情时并未发怒,没想昇阳进去转了一圈,念叨着小时候在皇后寝宫中曾见过一把千年古琴,那是淳于皇后最宝贝的东西,就连一直学琴的大公主都没机会摸一摸。
周玉音忽然想到什么,立刻命人翻查,却只找到一把已经裂了口子的琴,并非是什么千年古琴。
至此,淳于太后终于发怒了。
在昇阳和周玉音的调配下,益康宫开始搜宫,但凡查出有宫女太监行窃偷盗的,直接拉到院子里先打二十板子,完了再继续深究。那个偷了生肌膏的宫女已经昏死过去一次,此刻醒了,只能不断求饶。
皇后听完昇阳的解释,心中忍不住暗暗吃惊。淳于氏从风华绝代的皇后变成风烛残年的老妪,这中间不到四年时间,没想到这随时都有撒手人寰之相的老妇人,竟还有如今这样勃然大怒的时刻。
思及此,她看了一眼沉着镇定的昇阳,心里忽然冒出另一个想法来。
或者,是有人在为她造这一场势呢?
让一个本已经没有希望的老妇人,重新在后宫之中屹立崛起,正其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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