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傅修宁在职位上越发的被排挤到边沿,年少上族学时被碾压过的同期们在踏入仕途之后,第一次尝到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滋味,对傅修宁的明嘲暗讽起此彼伏从未停歇,可是傅修宁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终究使得这些嘲讽少了几分特别的滋味,变得寡淡,慢慢的他们便不将他当做对手,甚至遗忘在脑后。
谁都没想到,这个男人一夜之间成了功臣,不仅与明家攀上了关系,甚至得到了圣上亲下圣旨嘉许赞赏,这让很多欺压过他,给他穿过小鞋的同期们开始惴惴不安——所谓物极必反,这厮莫不是要触底反弹了吧?
由此,他们看傅修宁的眼神都变了,连相处的态度都从之前的尖酸刻薄变得保守中立,大有随时可以在继续排挤和冲上去下跪□□两种状态之间随意转换的架势。
傅修宁对这些依然是视若无睹,从前他们排挤时他无所畏惧,如今他们惴惴不安他也毫不在意,整点上值,按时下值。
不过,今日他下值回府之时,发现府里格外的热闹。
傅家几位叔伯连带着那些兄弟姊妹都来了。
“宁哥儿,快来。”花氏笑盈盈的捏着帕子冲他招手,傅修宁还未走近,已经听到了后堂女眷们的笑声。
“母亲,怎么这么热闹。”
花氏睹他一眼:“你这孩子,叔伯婶婶们知道你与明将军一起立下了大功,还被皇上颁圣旨嘉奖,都来给你道贺的,这是风光的事情,你高兴些。”
傅修宁心里一咯噔,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傅准正在与傅家几个兄弟说话,说的也都是各自家中的孩子,傅修宁走进一听,只觉得好笑。
从前这几位叔伯可是没少往家里告状,直言他不懂做人处处得罪人,又因他们同气连枝,也连带着被刁难,气的傅准时不时地撸袖子想要请家法;久而久之,不管他们在外做事是因为什么原因不顺利,都顺理成章的归咎到他的身上,认为是他带累了他们。
可是今日,他们对他的夸赞简直是穷尽赞美之词辞,一口气说下来能不带一个重复的。
稍微不要脸一些的,还要添一句:“从前我就说,宁哥儿这脾气得改改,凡事都要顾全大局,瞧瞧,如今他听进去了不是做的很好嘛!”
傅准只是一味的笑着点头。傅修宁太清楚父亲的性子了,他从前就对叔伯们的那些控诉抱有歉意,如今自然不会拂了他们的面子,只讲究这一家人的和气。
他一一向长辈们见礼,坐到一旁。
距离他最近的是堂弟傅骋,他悄悄凑近几分:“三哥,你这次是因祸得福,要转好运了!”
比起其他几个貌合神离,心眼比星星还多的堂兄弟,傅骋平日里虽总是招猫逗狗不务正业,但说起话来不至于那么累。
“转什么好运。”傅修宁面无表情,根本不像马上就要走上人生巅峰的样子。
傅骋换了个坐姿,和他凑得更近:“三哥,跟我你就没必要装了吧?难道你是担心我会跟他们一样,蹭你什么好处?”
傅修宁按捺住心里的脾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跟我装是吧!”傅骋也摆出正经脸色来:“谁不知道你这次被派出去巡查和明小将军攀上了关系?明小将军是谁,明家后辈里的后起之秀,皇太后是他亲姑姑,他与皇上就是兄弟,而你,和这位明小将军是出生入死的关系!”
傅修宁的太阳穴一跳——出生入死的关系?
谁造的谣?
傅骋将傅修宁的反应当做了默认,来劲了:“怎么样,装不下去了吧?我们还知道,此次皇上下旨对你又是褒奖又是赏赐,还是这位明小将军亲自登门给你送圣旨的,三哥……”
傅骋努努嘴,示意他看看周围这些如狼似虎的叔伯们,好心的提醒:“瞒不住了,大家都知道了。明小将军如今做了副指挥使,马上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三哥你又和明将军相熟,那还不是咱们这一家子鸡犬升天的最好时刻吗!”
若非情况不允许,傅骋早已经被踹到了院墙之外。
傅修宁进来时的那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变得更浓烈了。
难怪这些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齐聚一堂和和气气。原来是误以为他立下了什么天大的功劳,马上就要得道升天了,便默契的忘记了从前是怎么数落他败坏门风牵连他们,一个个准备来沾光了。
傅修宁有点想笑。
这些人都是不带脑子的吗?
明廷坚身为明家子孙,又有皇太后这个姑姑撑腰,皇上自然要重用,哪怕明廷坚直言此次善后事宜他的功劳很大,皇上也不会向对明廷坚那般对他大加封赏,只是打发了一些银两药材和一道圣旨。
因为皇上要用的人是明廷坚,所以不会让其他人分了他的功劳与瞩目。
傅修宁觉得这个道理并不难懂。且傅家落寞数年,他更无心力争上游,即便明家的诱惑再大,也不至于让这些人觉得能凭借亲戚关系捞得什么好处,纷纷舔着脸上门。
带着这样的疑惑,傅修宁有些心绪不宁。午饭准备好之前,他借故回房更衣,刚刚走到后院,被一个柔柔的声音喊住。
“修宁哥哥……”
傅修宁回头,见到了一个熟人,是傅骋母家那边一个侄女,姓刘,闺名素萦。
刘素萦的父亲只是京中一个小官,在燕京城,混不出头的小官连一个像样的宅子都置办不起,可能终其一生都要在京城租赁房屋,然后在京郊之地置办一个小宅子用来养老。
刘素萦一家便是如此。
两年前刘家到了京城,因为傅骋的关系,傅修宁第一次和刘素萦见面,刘素萦生的小家碧玉,很是温柔可人,花氏一眼就看上了,好几次想要撮合。
傅修宁对这种事情一向抱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只是不希望母亲伤心担心罢了。
没想刘家抱了攀高枝的念头,死活不让唯一的女儿嫁给一个落寞的门户,所以刘素萦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出现。
那段日子,对傅修宁来说只是清净了一些,但对花氏来讲,简直大受打击,同是又担心儿子自尊受挫,真的不愿意再多看女人一眼。
所以这之后,花氏致力于寻找那些心底纯真善良,真正会疼人的姑娘,哪怕出身差也没关系,唯一的要求就是品性不能有瑕疵。
今日,刘素萦竟然又来了。
到底是男女有别,刘素萦身边还跟着贴身婢女,她紧张的看着傅修宁,脸蛋微红:“听夫人说,你起先是被山贼给抓走了,我听着就心惊肉跳,你、你没受伤吧?”
傅修宁眼神一偏,发现了一颗可疑的脑袋。
脑袋的主人很是小心,几乎是他眼神刚扫过去,她就躲起来了。
是花氏。
傅修宁有时候觉得十分的哭笑不得。
母亲心里应该是怨刘素萦的,无论见高踩底是她的意思还是受父母所累,花氏都不会再与刘家做亲家,可是她现在公然放刘素萦过来与他说话,大概是要……
让他气气她吧。
谁让他的儿子恶名在外,一张嘴尤其不饶人?
刘素萦担心之后,又红了眼睛:“修宁哥哥,其实……其实我……”
刘素萦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喧闹起来,花氏也顾不上躲在一边看热闹了,她急急地冲了出去,没多久又小跑着赶过来:“宁哥儿,你、你快出来呀!”
傅修宁见母亲着急,快步走了过去。
“修……”刘素萦见他与自己擦身而过,下意识的想要拉住他的衣角,可惜她碰都没碰到,人已经走的老远。
外面是真的炸开锅了。
硕大的红木箱子扎礼花,前前后后总共十台,全都送进了傅家的大门。
走在最前面的小婢女生的出挑貌美,端端站在那里对着傅准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见到花氏和傅修宁时,接连行礼。
傅修宁在看到这婢女时,浑身一僵。
蓝秧对着一屋子的人半分胆怯都没有,她露着得体的笑容,温声道:“傅大人,昇阳郡主对傅大人的救子之恩铭感五内,特地命奴婢送来一些薄礼,望大人笑纳。此外,郡主也知道大人最近人逢喜事,应酬颇多,郡主有心设宴款待,还望大人能抽出片刻时间拨冗前去。届时郡主还要当面向大人道谢。”
等到蓝秧说完,满屋子的人都目瞪口呆。
昇阳郡主……
不就是淳王府那位远嫁羌国的和亲公主吗?
宁哥儿对她的儿子还有救命之恩!?
随着蓝秧的话音落下,十口箱子也跟着被打开,大堂内安静的针落可闻。
银两什么的已经不够看了。
那枝节错落像成了精似的人参,各种海货干货,名贵药材,还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的翡翠原石……
每一样都价值不菲,拿着银子都未必买得到。
几乎是蓝秧每说一个字,傅修宁的眼角都要跳一下。
等到蓝秧说完,傅修宁心中的那层疑云终于被冲破了。
被夸大的功劳……无中生有的关系……还有这些刻意等在这一刻送来的礼……
果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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