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阳为何低调归国,已然成为众人心中的一个谜。
得知她归期将近,所有人都好奇永庆帝要怎么安置这位极有可能成为了弃妇的和亲公主。
自从淳王薨逝之后,淳王府虽然依旧享有旧时的荣华,到底不如先帝在时那么风光了。
非但如此,虽说昇阳郡主和昇平县主年幼时得到的宠爱位同公主,可那是先帝在时。
先帝执政,淳于皇后德高望重,贵妃反倒只是深居后宫宁静度日的妃嫔。所以这份宠爱,等于是先帝与淳于皇后给的。
物是人非,如今永庆帝在位,明太后与昇阳全无抚养教导的情谊,若是昇阳此次回国真的是因为犯了错,那明太后一定不会保她,唯一可能保她的淳于太后,如今自身难保。
这日,永庆帝带着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去向明太后请安,一来是要跟太后确定一下对明廷坚的封赏,二来是顺道提一提昇阳公主的归国时间,探子已经得知了她的位置,不出两日就能到。
明太后当初入宫为妃的时候年级还小,以至于如今位居太后,仍是容颜绝色。
若一定要说哪里不同,大概是比从前做贵妃的时候,少了几分娇柔妩媚,多了几分凌厉与肃丽。
“羌王书信之意,儿子难以直接断定,不知母后能否为儿子解惑?”
永庆帝对太后向来是尊敬有加,即便在即位之初,有人恶意挑唆他们母子关系,暗指太后有争权之心,以辅佐为名,霸占朝政为实,永庆帝也从来不受影响,反倒对那些妄议太后之人严加惩治。
明太后抽回正在染凤仙花汁的手,翻转欣赏,漫不经心道:“回了就回了,有什么好疑惑的?”
永庆帝心中一沉,有些紧张:“母后的意思是……”
明太后抽回另一只手,双手并在一起对比,莞尔一笑:“皇帝可还记得,先帝在时最重什么?”
永庆帝恭敬道:“先皇重仁义。”
明太后扯唇一笑:“仁义之心,非悲天悯人的惺惺作态,亦非空有条例却无实际的律例。天下之大事必做于细,也难做于细。”
“匪徒祸害无辜百姓,将士奋战破寨救人只是救身,而后种种,才是救心。保家卫国,乃大事之列;救赎民心当属于细。皇帝以为如何?”
“诚然。”
“当日廷坚请命之时,哀家其实并不愿意,并非是因为哀家恐旁人闲言碎语,而是因为剿匪一事事关民生,哀家不愿他带着建功之心,行草莽之事,这些皇帝都知道。”
永庆帝恭恭敬敬:“是”
明太后笑了一下:“所以哀家也没想到,这孩子会细致如此,想来皇帝也瞧见了事作于细的繁琐与困难,所以才会对他这般夸赞。”
“皇帝继位以来,颁布的政令大大小小,是否哀家如今随意抽取一例细加考问,皇帝都清清楚楚?”
永庆帝背脊微微一僵,隐约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身为帝王,并不代表只顾大事,小事不闻。细致很有必要,却是看对什么事情细致究问。
只听明太后说:“但凡羌王没有白纸黑字证实与周氏夫妻情断,流言就始终是流言;哪怕他们二人真的自此分离,羌王尚且没有发难,皇帝却在这里被流言左右,对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苦思冥想,甚至还问到了哀家的面前,是否有失大国帝王的风范?”
永庆帝一惊,赶忙道:“可是母后,昇阳的婚事乃是先皇在时定下的,是国嫁,又岂能与普通婚嫁相提并论?”
明太后的眼神多了几分冷然:“皇帝还知道这是国嫁?哀家只问你,先帝与老羌王定亲时,大禹可曾臣服于羌国?”
永庆帝:“……不曾。”
明太后略显失望的看着他:“大禹与羌国联姻,送嫁公主,与昔日旧吴向大禹臣服,进献曲氏女乃是两回事。大禹强于羌,昇阳被封为和亲公主嫁往羌国,属下嫁!”
“今日哪怕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远嫁他国,又情断归国,我大禹都容得下,更何况是当初为大禹下嫁于羌的昇阳公主?”
永庆帝再不敢提什么国嫁荣辱。
明太后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正因为昇阳这桩婚事是国嫁,是代表了大禹,那么大禹就该拿出十足的姿态来接纳她的一切。
大禹一国,就是昇阳的娘家,如果连娘家都对归国的昇阳公主诸多非议,羌国更是会看轻她。
再联系国嫁的之意,看轻昇阳等同于大禹自己看轻自己。
如太后所言,此次羌王之举虽然有欠妥当,但的确未明着说昇阳为弃妇,无论他是出于保全两国颜面,还是当真只让昇阳归国省亲,娘家人都不该自乱阵脚,先行谴责起昇阳来。
如此,等于将己国先行贬于低位。
永庆帝脸上再无困惑之色,他即刻向明太后一拜:“廷坚日前送了加急的战报回来,还有被虏难民的处理后况,儿子须得尽快处理完,还要与众臣商议伺候遇到此等状况的应对之策,先行告退。”
等到永庆帝离开,明太后的指甲也染好了。
看着自己的左右手,明太后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语调冷然:“把人带上来。”
两个嬷嬷搀着一个奄奄一息浑身血色的女官来到明太后面前,随手一丢。
这女官是明太后的陪嫁,做贵妃时便伺候在侧,为明贵妃办了许多事,俨如左膀右臂。
随着明贵妃成为皇太后,明家势大,这婢女也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连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都要礼让三分。
此刻,她被打的跪都跪不直,颤声道:“太后饶命……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明太后看都没看她,低声道:“哀家做了太后,你就真的觉得哀家耳聋眼瞎,听不见看不到你在外头的做派了吗?”
女官大气都不敢出。
“哀家栽培你,是为了让你为哀家好好地办事,可是你呢?收了好处,反倒帮着别人来糊弄哀家,干的很不错啊。”
明太后显然不想再和她废话,摆摆手,让人带下去悄无声息的处置掉。
女官当即被捂了口鼻拖出去,此生的路,也算走到头了。
明太后看着自己焕然一新的双手,眼神是冰冷的。
一个尖细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娘娘是大贵之人,何苦为了一个贱婢这样生气。既然这个不懂事,奴才再为娘娘寻一个更好的。”
说话的宦官生的面白如玉,俊朗无双,此刻他屏退左右,跪下给明太后捶腿。
明太后看着自己的手,冷笑一声。
“寻?皇帝登位数年,大局依然不定。朝中一双双眼睛盯着哀家,盯着明家,唯恐哀家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别说是寻人为哀家做事,就是在宫宴之上多看谁家几眼,都能被那群老狐狸杜撰许多可笑的故事来。”
陈泽默了一瞬,忽然一笑:“奴才恭喜太后。”
明太后瞥了他一眼:“喜从何来啊?”
陈泽恭敬道:“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奴才恭喜太后,马上就会有一个聪明睿智,懂进退分寸的好帮手。”
明太后眼神幽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意味不明的笑起来。
陈泽看在眼里,心中大定。
陈泽是伺候在明太后身边的太监,心眼多如浩瀚星河,又因他年资尚浅,所以越发尽心效忠。
淳王是先帝的亲兄弟,当年用半条命救下先帝,方得一生荣华,连带着两个女儿也被接到宫里,像公主一样的对待。
与嫡出的昇平县主不同,昇阳郡主周玉雁没有母亲扶持,完全靠着自己的本事,过得比嫡女还要风光,不过承的也是先帝和淳于皇后的恩宠,和当时还是贵妃的明太后毫无关系。
正因朝臣忌惮年轻的太后和她背后的家族势力,还有年纪尚幼的六皇子,所以太后从来不会明确的跟皇上表什么态,又或者是指示皇帝做什么。
可今日,太后竟然开口帮昇阳郡主说了话,这就十分有趣了。
昇阳郡主还是县主的时候,陈泽只是宫里一个门道都没摸清楚的小太监,可那时他就已经对这位县主的名号如雷贯耳。
如今无论她因为什么原因独自归国,当年那些能给她荣宠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但凡她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该为自己找寻靠山。
所以,她放着羌国通往大禹国都最好的路不走,偏要绕个弯子去到明小将军的驻军处,绝非偶然。
太后扶持明家后生不假,却不是一股脑的为他们争取权利,而是先有试炼,再有重用。
这位明小将军,太后十分了解,剿匪一事根本不是他的行事风格,遂引起了太后的注意,派人暗中查探。
昇阳郡主暗中相助明小将军,又先行回京不与之同行,摆明了不是想在明小将军这里谋什么功劳,而是做这一切给明太后看。
陈泽心里有些佩服这位和亲公主的心思。
从太后今日的态度来看,应该是接纳了昇阳郡主投来的友好,且存着考验之心。
不过陈泽莫名的对昇阳郡主很有信心,他觉得她是个做大事的人!
只要她真的能成为太后的左膀右臂,根本是开启了一条新的荣宠之路啊!
这样的人才,他是不是要先巴结一下比较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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