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宁这回真的没几天假期, 上次和许建业一起过来时, 还能在村里待上三天。这一次来, 除去赶路的时间,顾淮宁满打满算就在这待了一天两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 整个大河村还在沉睡中, 顾淮宁就背着行李独自离开了。
等到舒颜醒来后,跑去傅云安那儿想送送顾淮宁时, 顾淮宁却早就没了人影。
傅云安的脸色略微有些伤感,见舒颜过来, 傅云安立即收了眼中的惆怅,调侃道:“怎么,还想过来给他塞点钱和票据?我看淮宁那小子就是怕你来这招, 这才连声招呼都没打,一个人偷偷地跑了。”
舒颜郁闷:“我也没打算给他这些东西啊。”
傅云安大笑,右手指着舒颜, 摇了摇头笑道:“老顾可是气得不行, 特地给我写信让我收拾你。看我对你好吧,都没提这事儿!”
舒颜不由黑线, 无奈道:“您这是怕惹恼了我没饭吃吧?”
傅云安大笑,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指着舒颜乐道:“没错,县官不如现管。老顾想让我收拾你, 我可不干, 还指着你的手艺过活呢。不过我们先说好, 等我离开的时候,你可别再来这招。那些东西,给了你就是你的。我糟老头子一个,无儿无女,用不上那些!”
舒颜微微一叹,傅老爷子明明儿女双全,现在能说出自己无儿无女的话,也真是被他的儿女伤透了心。
不过,傅老爷子这话中的意思……舒颜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眼神大亮,兴奋道:“您要回城了?”
傅云安乐呵呵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矜持道:“淮宁那小子说的,老顾现在卯足了劲儿想替我平反,他的部下可不少,自身又战功赫赫,恢复职位后在组织说话也极有分量。若是没有意外,再过一段时间,我也能回首都咯!”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舒颜顿时笑眯了眼,满脸都是喜悦,高兴道:“太好了!这样的话,您又能和顾爷爷在一块喝茶聊天过点自在舒心的日子了!这几年……你们确实吃了不少苦,以后可得养回来!”
傅云安想到回城的事也是一脸笑意,点头道:“那是,回去后要是能把之前的财产还给我,我这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吃吃喝喝悠闲养老去咯!”
舒颜忍不住打趣道:“没看出来,您这家底还挺殷实!看来我可得好好伺候您,到时候再跑您面前讨赏去!”
傅云安不由摇头失笑,只觉得自己这几年都没这么开心过,顺着舒颜的话调侃道:“那成,不是说要讨好我吗?快去给我做个红烧肉,我真惦记它那香味了!”
舒颜顿时无语,假意叹息道:“唉,我还以为您会说我已经照顾您照顾得够好了,到时候什么有好东西都任我挑。没成想您竟然没理这茬,还惦记着我的红烧肉!”
礼貌性的商业互吹一下不行吗?
傅云安呵呵一笑:“都好,不过我确实馋肉了。听了这好消息,不该做桌好的来庆祝一下?”
你说的好有道理!舒颜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笑着跑去给傅云安做红烧肉,顺便趁他不注意,往他屋子的水缸里加了一点灵泉水,嘴上又劝道:“您还是医术精湛的医生呢,哪能不知道上了年纪的人吃红烧肉对肠胃不好?您啊,还是得管住这张嘴,好不容易盼来能平反的好消息,可得健健康康地回去享受美好的晚年生活,这里病那里痛的,算个什么事?”
傅云安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听着舒颜关心的唠叨,一时间倒是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赖,有舒颜丫头陪着,倒是比回城后孤苦伶仃来得好。
这么想着,傅云安又认真提点了舒颜一句:“现在政策变化这么大,我们这帮人都快要平反了,想必念大学的制度也会跟着改。你可得好好做好准备,千万别落下功课了!”
舒颜心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傅老爷子就算被下放好几年,基本与外界隔离,上头有什么动作,他都能分析出点门道来,这份见微知著的本事真是绝了。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大佬吧?权利中心待过的人,政治敏锐度果然吓人。
傅云安见舒颜一脸惊讶的表情,不由摆摆手笑道:“我们这帮老东西都平反回城,说明国家现在正缺人才。现在这世道,人心惶惶,以出身定阶级,底下人又乱糟糟地闹腾,用孔老夫子的话来说,就是礼乐崩坏。崩得厉害了,上头也扛不住了。推荐上大学那些人,都是些什么货色?能学的懂那么高深的知识?人有聪明的也有笨的,这种选才模式,起码选出了七八成的蠢货,大学里头的老师都该哭了!早在□□粉碎的那天,老头子就知道这天不远了!”
舒颜忍不住四下瞧了瞧,确定没人后才用犀利的眼神看向傅云安。老爷子,您膨胀了。瞎说什么大实话呢,真不怕被人揪住把柄继续批.斗?
傅云安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开口道:“放心吧!没人,老头子活了这么多年,要是这点成算都没有,早就去见马克思了!”
舒颜无语,你厉害你说了算,我乖乖做饭就行。
不过这么一件大好事,确实该好好庆祝一下。
舒颜一高兴,傅云安就饱了口福,红烧肉萝卜炖肉土豆闷肉吃了个尽兴,舒颜生怕他的肠胃消化不了,自告奋勇帮他去倒水,偷偷地换成了一整杯的灵泉水。
傅云安正高兴,也没喝出差别来。吃到最后,傅云安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双手捂脸,哽咽道:“这么多年了,可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舒颜也是一声轻叹,这个世道,吞噬了多少人的血泪。好在,光明即将到来,自己等人,未来可期。而那些最初扎根农村,已经在农村生儿育女的知青,才是被命运愚弄得最惨的人。
傅云安的平反来得极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傅云安就收到了自己能够回城的消息。饶是傅云安早有了心理准备,接到消息后也不由红了眼眶。
盼了这么多年,黄土都已经埋到脖子,都要以为自己会客死他乡了,终于还是让他等到了这一天。
舒颜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哼着小曲儿为他准备路上的吃食,走路都带风。
傅云安离开的阵仗不如顾老将军大,没有人来接他,倒是张大河心细,给他弄了个欢送会。村民们倒也真心实意为傅云安感到高兴,挨个儿恭喜了傅云安一通,还给他准备了点东西让他带着路上吃。这年头儿,能舍得拿出粮食来送人,已经是难得的情分了。
傅云安笑着朝众人挥挥手,又叮嘱舒颜:“别忘了我的话,好好学习。我在首都等你!”
舒颜笑着挥了挥手,眼中却盈满了泪水,强自微笑道:“放心吧,我会的!”
傅云安转身上了牛车,大根叔一挥鞭子,老牛便慢悠悠地抬脚向前走,就这么一路晃晃悠悠地消失在村口。
至此,来大河村的城里人,两个被下放的黑五类已经平反回城,其他陆陆续续过来的知青都已成家,只有舒颜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尤为打眼。
不少人心思浮动起来,看向舒颜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深意。
舒颜可没心思搭理这些三姑六婆,眼瞅着12月份越来越近,自己忙着看书都来不及呢,哪有功夫关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红梅也是同样的情况,看书看得简直入了魔,除了吃饭喝水外,眼睛根本不离开书本一秒钟。偶尔碰上难题,也先将它抄在舒颜建议准备的错题本上,凑够了十道题又跑去问舒颜。
舒颜对张红梅这股狠劲儿亦是佩服不已,回想当年自己参加高考时,虽然经历了高中三年的地狱模式,那也是有老师家长压着学的。哪里像张红梅这样,想尽办法逼着自己学,一副拼命到底的架势。
怨不得她能当女主,光是韧劲和恒心这方面,舒颜就自愧不如。
不过想想这届高考的录取率,舒颜也有点忐忑。570多万考生,最终只录取不到30万人,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到了这份儿上,舒颜都不敢保证自己绝对能通过。果然还是要有张红梅这股拼命的狠劲才行啊。
10月21日,中央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无数已经绝望了的知青听到消息后放声大哭,多少年了?他们那么多年的青春就埋葬在这片土地中,本来都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回城的希望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有柳暗花明的这一天!
狂喜之后又是忧虑,12月份就要考试了,自己都这么多年没看书了,能考的上吗?
成了家的知青就更忧愁了,这边的家人又带不走,怎么办呢?
这时候,大河村的知青们没一个人再觉得舒颜傻,不会趁着好时候挑一个好人家嫁了,以后生活肯定艰难,过不下去了。
要是可以,他们宁愿自己从没结过婚,这样的话,哪里会有这么多烦心事?
舒颜则按照自己的学习计划,稳扎稳打地开始第三轮的巩固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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