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他们还以为婴儿身上的伤是林中石子所划, 居然是剑伤?
马氏手捂着嘴忍不住哭了,能用剑伤害一个婴儿, 那该是多狠的人呀?宝宝这么小, 又该多疼?
袁根柱心里也怪难受的, 他道:“多谢大夫,咱们会好好想想。”
等送走了郎中与王婶子, 马氏就坐在床边一错不错地盯着睡得沉沉的小宝宝, 她的眼底满是怜惜的柔意,伸出手来描绘着宝宝的轮廓, 轻声道:“柱子哥你瞧,他多白呀?眼睛大大的, 鼻子挺挺的,嘴巴小小的,长大了一定是个美郎君!”
袁根柱心想孩子都没睁过眼,你怎么看出他眼睛大了?但他不敢煞风景,刚想附和, 就听马氏一声惊呼, “孩子醒了!”
袁根柱本能地看过去, 恰好撞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眼神不似其余婴孩灵动, 显得有些木讷, 但不知为何, 却莫名让人心静。就好像大暑天吃了块井水冰过的西瓜, 什么闷热烦躁都一扫而空。
小宝宝不哭不闹,马氏虽有些奇怪,但仍兴奋道:“快看宝宝多乖,柱子哥,你赶紧找点儿羊奶过来,宝宝一定饿了。”
然而羊奶腥重,马氏折腾了好半晌才去了腥,一勺一勺喂给孩子喝。
当日,一直到宝宝又一次睡着了,袁根柱两口子才洗漱就寝。
可一晚上马氏都辗转反侧难已成眠,袁根柱问她怎么了,马氏哭道:“都是我不好,生不出孩子,害你被人笑话。”
袁根柱哭笑不得,“那些难听的话又何必放在心上,都是不相干的外人。”
马氏:“你大哥也是外人吗?”
袁根柱沉默了。
他大哥一直都惦记着他家没孩子,非得过继一个给他,嘴里说是怕他日后没人照顾,但谁都知道,他大哥是看上了他的家当。
马氏晓得袁根柱心里也不好受,遂不再提,只道:“如今你捡了宝宝回来,说明他和咱们有缘。郎中虽说宝宝或许是好人家的孩子,但也只是可能,就算真是如此,天大地大想要找他亲生父母又谈何容易?我想,要不让他跟着我们过吧?做我们的儿子。”
袁根柱想了想,道:“明日我就去办户籍,先将宝宝养在家中,咱也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人家丢了孩子,若是他父母急着找他,咱们总不好夺人子女。”
马氏也明白是她自私了,只得答应。
过了几天,全村子都知道袁根柱抱养了个傻儿子,成日里没个表情,连哭都不会,众人又笑话他太着急想要儿子,连傻子都养。
袁根柱大哥也听到了消息,一家人上门来闹。
他大哥苦口婆心讲感情,他嫂子撒泼打滚,他几个侄子就在一旁嚎哭不止。
马氏早被骂得泣不成声,袁根柱也差点儿气晕过去,但对方是他哥,兄弟俩感情再不好,以他的性子也只能忍着。
恰在这时,里屋传来一声东西倒地的巨响。
马氏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想到宝宝就在里屋,急匆匆冲了进去。
一掀开布帘,就见袁根柱为儿子亲手打的小木床被推倒了,宝宝摔在地上,而袁老大五岁的小儿子还在一旁高兴地拍手,也不知他是何时钻进来的?
马氏只觉得心口有火在烧,她抱起儿子,一巴掌甩上熊孩子的脸!
“啪——”
袁小三脸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巴掌印,他呆了片刻,开始嚎啕大哭。
哭声引来他娘,后者不问青红皂白,抓住马氏就想厮打,紧跟着进来的袁根柱一见之下终于抑制不住怒火,抄起一把椅子吼道:“你们立刻滚出我家!我袁根柱从今往后与你们再无关系!”
他简直气昏了头,竟将刚刚进屋的大哥抓了过来,一椅子砸在对方腿上,咬牙切齿道:“带着你家里人,滚!”
最终,袁大郎一家骂骂咧咧地逃走了。
等屋里清净了,他们又请郎中来看过,得知马氏与孩子都没事,袁根柱稍稍放下了心。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儿子这几日一直没哭过,是何原因?”
郎中:“他年纪还小,暂且看不出什么来,只有再大一两岁再瞧。”
袁根柱面露忧色,他倒不是怕儿子真傻,即便是傻子,他也会好好照顾对方,毕竟,孩子是老天爷送他的礼物。
可他担心若他与马氏有朝一日不在了,留个傻儿子独活,日子又该怎么过?
袁根柱凝视着儿子清澈的黑眸,心底已是一片柔软。算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他又何必杞人忧天?
这天夜里,袁根柱做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他要带家人离开村子!
马氏不解道:“为何忽然要走?”
袁根柱:“村子里的人什么性子你也知道,我怕他们的闲言碎语让儿子受委屈。何况我大哥、呸!袁大郎那边今后一定还会来纠缠。以前我都让着他,可儿子这么小,我一定要保护好他,绝不再让他有半点危险。”
马氏又是一番自责,依旧是那些生不出孩子的老调子,袁根柱只得安抚一番。
等马氏情绪缓和了,也同意离开村子,袁根柱这才有心情修理小木床——白天被袁小三一推,小木床摔坏了一条腿。
他捡起折掉的那只床腿打算扔院子里,却见断裂处有些黄橙橙的小颗粒在闪烁,好奇心驱使下,袁根柱将这块木头切开,竟发现里头藏了不少金珠子!
袁根柱彻底傻掉了,这张小木床是他用旧桌子旧椅子改的,当年分家时他没分到什么好东西,也就是些看上去有些破烂的家具,据说都是家里老一辈的人用过的,可谁能想到,里头竟藏了碎金?
“哈哈哈哈……”
袁根柱大笑不止,震醒了同样傻掉的马氏,后者当即抱起儿子亲了一口:“宝宝,你可真是咱家的小福星!”
没多久,袁根柱举家迁离了清溪村,也不知去了哪里,此后数年不曾归来。
五年后。
嘉裕府城的一座五进宅子里,虽是冬天,可花园中百花依旧艳丽,两名丫鬟正扶着位大肚子的妇人缓缓坐在院中软塌上。
妇人手抚着微凸的小腹,道:“这一胎可真乖,一点儿也不折腾人。”
一名丫鬟道:“多半是个女孩儿。”
另一丫鬟顺口接道:“是呀,再来个姑娘,老爷夫人可就儿女双全啦,那可是多大的福气。”
两人都知妇人已有三个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因此特意讨好。
妇人被逗笑了,可没多久,她眼中又染上一丝忧虑,吩咐道:“让人把大少爷抱来。”
俩丫鬟都看出妇人又伤心了,忙劝慰道:“老爷花重金请来名医,迟早能治好大少爷,夫人莫要担心。”
妇人微叹口气,不再多说。
不一会儿,一位老嬷嬷牵着个四五岁大的男童走了过来。男童穿得圆滚滚的,身上还裹了件白狐披风,他肤白唇红,五官精致得好似画上仙童,可仔细一看,男童的眼神却有些涣散,表情也不似其他孩童那般鲜活,仿佛失了神智一般。
老嬷嬷垂首道:“夫人,大少爷来了。”
妇人点点头,拉过男童的手,“天赐,晌午你想吃点儿什么呀?”
男童没有回应,只愣愣地看着她。
妇人又问了一些话,男童始终不答,妇人心里难受极了,道:“我的好天赐,你是老天爷带给爹娘的孩儿,娘一定尽全力治好你,你可千万要好起来。”
妇人正是清溪村的马氏,当年他们举家来到嘉裕府,袁根柱靠着那些碎金子,还有他的生意头脑,很快赚到了第一桶金。此后更是一帆风顺,铺子一家家的开,不过两三年已成为嘉裕府有名的富贵老爷。
这几年,他们还做了不少善事,当时嘉裕府所在的州省有十来个县遭了旱灾,袁根柱舍掉一大半家财协助官员们赈灾救民。等灾情好转,知府为其表功,皇上钦赐了大善人的匾额以彰他义举,从此再无人敢打袁家的主意。
袁根柱在城中站稳脚跟的同时,累年不孕的马氏又接连怀上孩子,先是三年抱俩,这才刚过去两年,马氏肚子里竟又揣了个。
总之,他们是事事顺心,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当初捡到的婴孩真有些不妥。
他们为其取名为天赐,意在感谢老天爷的恩赐。等天赐渐渐长大,两人发现孩子看上去虽与常人无异,可他对外界始终没有反应,从没有哭过,也从没笑过,更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袁根柱夫妇对天赐的爱丝毫不减,不但因为天赐是他们第一个孩子,还因为他俩都认为天赐是袁家的福星,有了天赐,他们的日子才越过越好。加上天赐的异常,让他们更为怜惜,哪怕是亲子也无法超越。
期间,袁根柱也不忘打听天赐的亲生父母,可惜毫无线索,他们便安心将天赐养在身边。
这五年来,袁根柱延请名医,就连朝中告老还乡的太医都被他们重金请到家中为天赐诊治,但天赐的病情一直毫无起色。
这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而来,对马氏道:“夫人,门外有位陈国来的道士,说能治好大少爷。”
“哼,又是些坑蒙拐骗之人,此前来了多少回?各个装什么仙长佛祖转世,可只是白白折腾了大少爷,这世上虽有神仙,凡人又如何轻易见得?”
一名丫鬟气愤道,惹得马氏微微皱眉。
这些年,袁家到处找人为大少爷治病的消息传得很广,府城里还有他家张贴的告示,因此,自荐上门的“奇人异士”也不少,可大多都是来骗钱的。
马氏叹了口气,“算了,打发他点银子,让他走吧。”
小丫鬟应了,可没一会儿又带着一大包银子回来了。
马氏身旁的丫鬟咋呼道:“你拿这么多银子作甚?可是要给那骗子?”
小丫鬟急急摇头:“不是的,这些银子是门外那位道人给我的,他说愿重金求见大少爷一面,为大少爷治病。”
话音一落,园子里的人都惊了,难道他还真能治?
马氏捂着胸口喘了口气,“快,快请他进来吧。”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小丫鬟领着个青年道人入了园子。
在看见道人第一眼,马氏与一众丫鬟就失了声——道人生得太好看了,就连园中百花都逊色许多。
寒风中,他只着一身单薄的青袍,行走间却是姿态闲雅,宛若白鹭掠水。尤其是一双眼睛,瞳仁比常人略大,清澈得好似两颗琉璃珠子,甚至他肩上的一只蓝色小鸟,也比寻常鸟儿多了几分神气与灵动。
道人怎么看都不像骗子,说不得真有什么手段呢?
突然,马氏手里牵着的天赐回过了头,盯住道人的目光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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