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岸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而是带了一名同为血族的手下, 不过那人没有进屋,就站在门口等着,似乎看起来沈岸只是过来一趟,一会就要离开。
手里提着一个小的箱子, 到了客厅,转身就往厨房走,箱子里装了新采购的鲜血, 那是特意为雒芊准备的。
沈岸没有敲门, 直接拿钥匙打开门进来, 毕竟算是自己的所属房,客厅里没人,有声音从厨房那里传来,走到厨房,沈岸扬手叩响了门扉,里面正在说着话的两人, 听到叩门声,都一同回过头。
因为要炒菜, 许从一就在身上围了条围裙, 裙子崭新, 一看之前就没有被穿过。沈岸眸光微微摇曳了一下,他脸上露出过往熟悉的笑容,举了举手里的箱子。
“我带了点血液来。”沈岸语气轻扬地道,许从一割手, 放血给雒芊喝,但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许从一手是湿的,正在洗菜,不太方便去接,雒芊自发走过去,把箱子拿到手上。
“谢谢,麻烦你了。”雒芊笑意不深。
沈岸倒是不介意雒芊不怎么热络的态度,算是人之常情,任有谁,见到有点威胁的人存在,态度都不会太好。
“你们忙,我先出去了。”厨房虽不算小,可真的三个人都在里面,打转的话,就有点受影响。
许从一朝沈岸略点了点头。
返身回客厅,沈岸坐在沙发上,时不时有一两句听不太清的话,从厨房里飘出来,沈岸觉得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有点难打发,他从兜里拿了烟出来,抽了支,从茶几上拿起打火机,点燃烟头,放在嘴里,沉沉吸了口,浓郁的尼古丁气息霎时蹿满口腔,喉骨上下滚动,深灰的烟雾涌进喉咙深处。
玫瑰色的嘴唇张开,灰白的烟雾从口腔往外冒。
夹着烟,沈岸眼眸低垂着,倏的,他唇角一勾,无声地自嘲了一番。
许从一依旧简单炒了两个菜,不同的是,这次拿了三副碗筷,他一边在餐桌边摆放碗筷,一边数声唤沙发那边的沈岸。
“可以吃饭了。”
沈岸将燃着的烟头,在烟灰缸里用力拧灭,烟嘴扭曲变形,他移开沉沉的目光,迈开长腿,走向餐桌。
“不知道你要来,就炒了两个菜,你应该没吃吧。”许从一对着沈岸时,脸上的笑容比对着雒芊时,像是要柔和两分。
这让拉开椅子准备做下去的雒芊,不由地多看了沈岸一眼。
沈岸选择和许从一坐在一边,菜式简单,家常菜,说起来他和许从一认识有这么久,也去过许从一家,但好像还从来没有吃过他亲手做的菜,他一度以为许从一该是和他一样,不会做这些事,想不到,事实完全和他预料的有出入。
更看得出来,雒芊必定吃过许从一做的饭菜了,沈岸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在他变为血族之后,对许从一的感情就一并有了某种质变。
本以为雒芊一个就算是棘手,现在又冒出来另外一个血族。
那个男人,看起来都知道是难以对付的人,他要他亲自将许从一送过去,以换取他家人的性命。会不会还有这种可能,哪怕他真的那么做了,可男人会信守承诺,放过他们一家吗?
他灭许从一一家时,半点都没有留情面,嘴里说着许从一是他的爱人,连心爱之人的家人,都可以全部嗜杀,他一个可以说是得罪了对方的人,十有八.九下场不会比许从一家人好。
沈岸看着旁边无知无觉的青年,侧脸轮廓流畅,眼眸里似聚集有萤火,刚才在路上想好的决定,已经在开始产生动摇。
雒芊吃了几口,尝了个味道,就放下了筷子,沈岸倒是和她不同,一直都陪着许从一在吃。
许从一偶尔斜过眼看沈岸,他明明是血族,意外的竟然也吃人类的食物,不过他没有问原因,如果真变成他一个人吃,两人在旁边看,气氛总会不太合适。
吃过饭许从一到厨房收拾,雒芊放了一袋血在外面,是血族没错,但不想当着许从一的面喝血,她在刻意避免这样的状况发生。
速度很快,半分钟时间不到,一袋满满的鲜血就被雒芊喝干,把袋子放进垃圾桶,雒芊扯了张纯白的纸巾,把嘴角的鲜血给擦拭掉。
沈岸旁边看着,一字未发,注视雒芊的目光隐隐带着冷意,雒芊见许从一估计还有一会才收拾完,于是走到了沈岸面前。
“昨晚我和从一商量了一下,这里虽然安全,但其实很多事都不方便,你应该也挺忙的,经常往这里跑,太过麻烦,我们决定离开这里,另外寻一个地方藏身。”这话其实更应该由许从一来说,在吃饭那会,雒芊就发现了,沈岸几乎有过半的时间,都在盯着许从一,这样一个虎视眈眈的人存在,她觉得受到了威胁,在她看来,暗里喜欢许从一的沈岸,在某些方面来说,和她老师雒伽没有太大区别,她得尽一切办法阻止他们靠近许从一,阻止他们伤害他。
“你们要走?”沈岸声音赫然一沉,眉宇更是深深紧蹙。
“对,今天或者明天。”需要带的东西不多,一会就能收拾好,为避免夜长梦多,雒芊是希望,马上就能离开。
“山下有人在寻找你们,如果你们这会离开,指不定就会被发现,其实真正想离开的原因,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些,对吧?”沈岸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人,自然不会相信雒芊说的这些托辞。
雒芊不准备说实话,她知道沈岸心知肚明,有些事挑明了说,恐怕大家脸上就不太好看了。
“你不知道过去在从一身上发生过什么,有过那些遭遇的他,怎么都不会去喜欢一个同性血族。我很感激你肯出手相助,但只能说抱歉,我不会把他让给你。”言尽于此,只要过了今天,他们和沈岸就基本不会再相见,雒芊转过身,往厨房走,给沈岸一个冷漠的背影。
正好许从一收拾完,取了围裙,向外走来,彼此目光立马交汇在一起,雒芊扬起灿烂的笑脸,准备加快脚步,突然她前进的步伐滞了一瞬,随后她眼前一阵阵晕眩,身体剧烈摇摆,跟着就在许从一的视线中,直挺挺倒向地面。
这个忽如其来的意外变故,令许从一心脏猛地就是一紧,他径直冲过去,及时接住了雒芊倒下的身体,只是下坠的力道较大,惯性下,他不得不膝跪在地上,膝盖顿时一痛。
雒芊眼帘缓缓闭合上,整个人呈现死亡的状态,血族没有呼吸,心跳停止,身体无法产生热量,周身冷得似冰块。
明明几秒钟前,人还好好的,转眼就晕倒过去,许从一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好把疑惑不解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沈岸。
沈岸面容淡漠的,对眼前发生的状况,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他举步走向许从一。
在两人脚边站定。
“我在血液里注射一点能让血族昏迷过去的药剂。”
许从一难以相信,自己的好友,帮助自己脫离陷境的沈岸,竟然会这样对雒芊。
“为什么?”许从一仰头,质问沈岸,目光陌生。
“呵,为什么?”沈岸忽然耸肩笑了一下,该被指责的根本不该是他,说起来,他其实也算是受害者。
“他来我家了,以我全家性命为要挟,让我把你送过去。”
沈岸不隐瞒他遇到的事,都告诉许从一,把选择权交到他手上,让他来选择。
“我相信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再说一个事,那个男人就是咬我的那个,是他将我变成血族的。而她,如果知道这些,肯定会阻止,我很抱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人出任何事。”
沈岸看着许从一怀里的雒芊,说完他要说的话,然后就不再发声。
满目的诧异,显然许从一没有想过,他们的行踪这么快就被暴露,现在甚至还连累到沈岸。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让你和你家人卷入到这里面。我知道了,麻烦你之后替我照顾雒芊,我自己下山。”许从一把雒芊从地上抱起来,抱到沙发上平放着,站起身后,转头面向沈岸。
“有车?”许从一神色沉然,没有表露过多的情绪。
沈岸点头。
“那走吧。”许从一即说即做,不见丝毫犹豫,径直往门口方向走。
身后没有脚步声跟上,许从一到门口拉开房门,候在外面的血族拧过头,发现不是沈岸,于是略微伸直了脖子,眼睛往屋里瞟。
许从一停在门正中央,他想自己都选择下山了,到眼下,反而是沈岸不肯行动。
什么原因?难道还有隐情。
就在许从一百思不得其解时,静立的沈岸有了动作,他快步来到许从一面前,许从一对沈岸没有防备,所以在沈岸暗里拿了一个针筒出来,并且趁着他没怎么注意刺进他脖子,还是尖锐的痛感提醒他,具体发生了什么。
然而不等他做出任何的疑问,他眼皮顿时一沉,世界模糊起来,同雒芊一样,眼睛缓慢闭上,晕倒了过去。
门外的血族瞧到许从一倒了,两步跨过来,作势要去扶起许从一,然后离开房屋。
被沈岸出声打断动作:“今天不走,就住在这里,你进屋把雒芊送到楼上。这里你不用管。”
血族面色微变,看向沈岸,发现他这会视线完全落在许从一身上,最后期限是明天晚上,时间还算充裕,所以即便心中稍有困惑,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听从沈岸的吩咐,从沈岸旁边擦肩而过,走进了客厅。
沈岸就那么站立,俯瞰这会靠坐地上,已然失去知觉的青年,时间缓慢游走,等到楼上的手下将雒芊安置好,走到大厅,沈岸才慢慢有了动作。
他弯下腰,两臂从许从一后背和腿弯穿过去,跟着背脊一挺,便将一个体重和他差不多的成年男性给抱了起来,若是换到以前,恐怕会有点吃力,然而仅是不同往日,他不再是人类,而是有着相对强悍力量的血族,别说一个一百多斤的人类,就是再加一倍,他也能轻松抱起来。
沈岸抱着人转身往屋里走,手下退到一边肃目看着,沈岸直接将对方无视了个彻底,他原本打算把人放到沙发上的,只是在刚才的一个偶然里,他从许从一略微敞开的衣服领口,看到內里一个黑色钻钉,那个钻钉贯穿在绯色的小粒上,他不认为许从一会有这种过于前卫的嗜好,所以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那个装饰物,是由某个人强行钉到上面的。
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就是忽然有一种,自己都没有碰过的东西,忽然间被他人碰了,也许还碰个彻底。他想自己为什么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如果早一些时间,或许现在的一切,都会完全变个样子。
没有去客厅沙发处,沈岸径直就往楼梯上走,他在楼梯口停了一瞬,随即提起脚步,推开了过道里的第一扇房门,那是他之前住过的房间,到屋里后,反脚轻轻一踢,门在身后关上。
药效的时间不长,大概一个多小时,许从一迷迷糊糊睁开眼,最先感受到的,是一阵温热的水流波动,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仿佛是在海水里一样,他睁开眼,眸光迷茫,跟着又立刻闭上,适应了一会,才又徐徐睁开眼,这一睁,脸色乍变,他瞪大着眼睛,四处转动脖子,手臂抓着浴缸边缘,试着站起身,然而刚起了一点,重新坐回水里,浴缸里清澈的水,在挣動中,哗啦啦往地上坠落。
四肢酸軟无力,似有千斤重。
浴室里没有人,房门半掩着,许从一于是拧过脖子,眼睛直直盯着门口的缝隙。
倒是没有让他等太久,里面微小的声音,很快就传到了在外面卧室的沈岸,他那时正站在窗户边发呆,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心里一直有一团火在烧,只是在寻求灭火的方式,他们这样的人,不说凌驾在法律之上,过去一度都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现在成了血族,人类的法律,于他们而言,形同半虚设。
血族是拥有无限的生命,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极度的空虚和孤寂感,哪怕身处在人群中,依旧会有一种,无法彻底融入进去,或者说,像是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自身的存在感,变得很低,死亡一次,在某种意义上,直接消弱了对活着的渴求,生命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可贵。
这种感受作为人类,大概是无法切身感知到的。
沈岸朝着浴室方向走去。
他从外无声打开轻掩的房门,眼眸一低,便对上了半靠在浴缸里的青年,青年眸光澄然,面孔里隐隐有着困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他在等待着他主动向他解释。
走到浴缸边,沈岸站姿挺拔,只是头颅略微低了一二十度,他视线自许从一面孔上,往下游移,把人放到浴缸里,沈岸转手便拧开了水龙头,热水缓缓往里注入,到这会,已经没到了许从一胸口处,衣服虽然还穿在身上,不过被热水这样一浸,彻彻底底湿透,原本就是浅色的衣衫,被水一打湿,直接变得透明。
也因此,衣服下颜色鲜艳的一粒,就变得清晰可见。
甚至于,贯穿在上面的黑钻,形状也隐约分明。
许从一见沈岸的目光定在一个地方,于是顺着对方视线往下,看到了对方正在凝视的地方。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总归是不太舒服,甚至于让他立马就想起来黑钻钉在身上的那一天。过去了几天,痛倒是不再痛,不过异物感挺明显,毕竟算是人体相当敏感和脆弱的地方,忽然就多了这么一个东西,尤其是在洗澡或者穿衣的时候,它就会很明显的昭示它的存在。
虽心里不太舒服,许从一还是没就此说什么,眼下更为的重要的,是弄清楚,沈岸忽然这样对待他的原因。
许从一抓着浴缸的手指缓缓收拢,沈岸目光隐约有灼热起来的迹象,这种目光不算陌生,之前就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见到过,所以几乎可以说是一瞬间,许从一就有了一个猜想。
实话说,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想到,沈岸会对他有想法。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长久的沉默后,沈岸总算开了口。
许从一目光毫无转移,直盯着沈岸,听他具体会说什么。
“如果我把你送回去,他是否真的会兑现诺言,放过我家人。”
眼帘微微一颤,许从一嘴角深抿,的确如沈岸所说,雒伽这个人对他人的生命毫无敬畏心,杀人对他而言,如随手碾死一只虫子那么简单。
沈岸肩膀抽動,状似自嘲地勾了抹笑:“但要让我什么都不做,不送你过去,眼睁睁看着我家人死,也不大可能。”
“我觉得我态度表达的很清楚,用我去换你的家人。”许从一声音有点飘忽,眼神相当坚定。
沈岸看着许从一,摇了摇头,眼里有炙热的火在往外蔓延:“……我更不想失去你。”
这话一出,许从一直接给愣住了,他觉得可能对方在开玩笑,然而沈岸的注视,毫不掺假,爱意浓烈,似即将喷发的岩浆。
蹲了下去,沈岸手落在许从一搭着浴缸的手背上,他温柔又缓慢地往上抚,到许从一的肩膀处,目光炽热,指腹冰冷的温度,穿过湿透的衣衫,传递到许从一那里。
血族体温冰冷,浸泡的热流,可以说是两个对立端。
许从一眉头紧锁,就在沈岸以为他或许会生气发怒,毕竟最好的朋友,竟然对自己存了这种占有的心思,忽然的,许从一面色一变,别说发怒,就是刚才的震惊和诧异,都瞬间烟消云散。
一只湿漉漉的手举到了沈岸身前,那只手抓着沈岸衣领,将他往下方车。
原本就近的距离,这下直接缩短到彼此的呼吸都缠绵在一起。
近距离观看,青年的眼眸并不是全黑,而是带着一点淡淡的褐色,像岁月沉淀的琥珀,蕴含着许多未知的秘密,沈岸直勾勾盯着那双眼眸,也看着里面自己缩小的身影。
许从一眉头舒展,眼眸里似有潋滟波光,他抿紧的嘴启,靠近沈岸耳边。
气息湿热,一开口,酥軟的嗓音就令沈岸心尖一颤。
“那么,你现在这样,是准备做什么?”
笑声从胸腔里溢出来,低低沉沉的,厚重又深远。
“你觉得你能打得过他?他杀人的时候,你见过吗?我见过,一共二三十号人,被他和他的手下,几乎眼睛都没有眨,就全部杀了,后来还放了一把火,烧成了灰碳。”
“这样的人,沈岸,你觉得你能赢得过他?”
许从一唇角一缕玩味的弧度。
沈岸听着他说的这些话,还有看到他突然转变的表情,有一瞬间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很陌生,不是他过去认识的那个,他眉目都隐隐含笑,可仔细去看,能够发现,眼睛里其实没有多少情绪,他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不在意将来会如何,如果真要说一些出来,他在期待,他在享受,更有甚者,他在暗里推动着,让事情变得更难以控制。
“你……”沈岸手下微微施加力道,他听到自己艰涩的嗓音,“喜欢他?”
这是他不想问的问题,可是就这
作者有话要说: 么自己从嘴里冒了出来。
许从一眉头轻轻一挑,竟是没否认,反而点头承认道:“对啊,我喜欢他。不会喜欢你。”
后面那句话其实可以不用说,但许从一意外地觉得逗弄面前这个人,好像有点意思,于是就补充道。
沈岸手自许从一肩膀上拿下来,许从一抓住他领口衣襟的手指顺势松开。
站起身,沈岸又退了两步。
整个人顿时显得失魂落魄,他愣愣地看着水里的人,下一刻,脸上忽然发狠,一步跨过去,手肘撑在浴缸上,扯着许从一胳膊,把人提拉起来,伏身就狠狠朝他嘴唇咬下去。
………
啊,我的小轮椅,好久没摇了,明天或者后天摇,爸爸要专门拿一天来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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