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答应了一声, 专心为她检查马鞍系带。
“你会骑马吗?你可不要摔下来啊。要知道从马上摔下来,可是会摔死的。”埃文讨人厌的说着不吉利的话。
爱丽丝看都没看他。
梅丽再次打量了她一番, 为她戴上一条镶有兔毛的夹棉发带。发带上绣着花卉, 灰色的兔毛衬的她的圆圆小脸越发白净可爱。
奥利弗走了过来,看了看她的装扮,没说什么, 只是指着发带对她说:“发带还不够保暖,吹一会儿风你就会头疼。”他取下自己戴着的深灰色毛呢鸭舌帽给她戴上, 发现太大了, 便对梅丽吩咐,“去告诉女管家,让我的女仆把我9岁时候的帽子拿来。”
“会很冷吗?”爱丽丝皱着眉问。入了秋她就只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出去骑马了,又出门一周,还没有体验过在英兰的冬天骑马外出。今天的气温不高, 太阳清冷冷的挂在天空,幸好没有风, 不至于冷得出不了门。
“会很冷的。”奥利弗重新戴上鸭舌帽。“你会开枪吗?”
“会的, 但不太常打活靶。”
“活靶要多练习。戴尔斯福特之屋没有鸽子让你练习射击吗?”奥利弗微笑。
“打鸽子?一下子打死太多鸽子,我们可吃不完。”
奥利弗顿时笑的很开心, “你真奇怪,居然会担心这个。”
埃文在一旁不屑的说:“穷鬼!”
爱丽丝还是假装听不见,“浪费可耻。我和黑斯汀斯先生一天吃不了多少食物的, 就是加上仆人也吃不了太多。”
“戴尔斯福特之屋好像仆人不太多。”
“是不多, 没有你家的仆人多。”
“你是黑斯汀斯先生的教女吗?”
“不是, 我是他的学生。”
“学生?”奥利弗惊异,“他都教你什么?”
“很多,除了做女工和跳舞之外,他会什么,就教我什么。”
“天哪!”奥利弗表示惊叹:“那你可真是幸运!”
黑斯汀斯不差钱,所以肯定不是为了学费才收学生的,更别说还是女孩子。
“我听说,一直有人想请黑斯汀斯先生回到伦敦,进入下议院,但他推辞了好几次。”
“你是想问我的意见吗?”
“算是吧。”
“我没什么意见,他应该好好享受轻松惬意的乡村生活,政治,太讨厌了。”
奥利弗笑了笑,不再说这个话题。“你在戴尔斯福特之屋住了多久?”
“快半年。”
“会一直住在那儿吗?”
“暂时先住个几年吧。”
“父亲上个月才过来,我们每年冬天都会来狩猎,有时候夏天也会过来住一两个月。”
“你们之前住在哪里?”
“有时候住在德文郡,有时候在怀特岛。”
“不去伦敦吗?”
“偶尔去。”
梅丽和一个女仆过来了,女仆捧了一个纸盒,说不知道到底哪一顶合适,于是拿了好几顶帽子来,也不都是鸭舌帽,还有别的帽子,都几乎是全新的,保存的很好。梅丽试着给爱丽丝戴了几顶帽子,最后还是一顶浅灰色的羊毛呢鸭舌帽大小正合适。
她戴好帽子,奥利弗过来看了一眼,“很好,你就戴着吧,不用还我了。”
马厩很大,前后门都开着,参加狩猎的客人们都陆续牵出了自己的马,检查了马鞍和来福枪后,纷纷上马。
大概是因为奥利弗一直在跟她说话的缘故,埃文也没有总是凑过来讨人厌,他已经上了马,催促表哥,“快一点,不要总是不紧不慢的。”
奥利弗对爱丽丝温柔的一笑,“一会儿你跟着我就好了,我会看着你。你的仆人呢?叫他扶你上马。”他没有着急自己上马,而是看着杰克过来,在马的左侧屈膝跪下来,爱丽丝右脚踩在杰克的腿上,左脚蹬进马镫里,手握缰绳,右腿跨上马。
姿势很好看,矫健轻灵。
这匹马不算高大,可以算得上是少年马,黑斯汀斯先生特地为她买的。爱丽丝也练习了几百次如何优雅的上马。
之所以会有女式侧坐马鞍,也是因为男人们觉得女人跨骑很不雅观,但侧坐马鞍无疑是极为危险的,就算是跨骑的男人从马上摔下来也是常事,更别说侧坐了。爱丽丝不在乎别人会不会认为她跨骑不雅,但为了姿势好看,还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练习。她动作快,腿长,还穿着男装,戴着男式帽子,于是就被人当成是男孩子了。
女人穿男人服装会被认为是极为叛逆的行为,有着好教养的淑女是不该穿男装的,也就是因为她年纪小,所以倒一直没人说她什么,牛顿庄园的客人们觉得她穿男装不太规矩,但还是个孩子,没什么好指责的。
就连埃文都没有讽刺她不该穿男装。
这天的狩猎活动,爱丽丝就是个围观群众。
策马奔腾起来,风就很大了,戴着帽子确实能保护脑袋不被冷风吹得发疼。奥利弗和埃文的马鞍旁边都带了来福枪,跑着跑着几个孩子就跟大部队分开了。奥利弗的仆人带他们去了一处小树林,表兄弟俩打到了几只兔子,都很高兴。
这个时代的来福枪还是前装弹,子弹发射出去就需要再次填充,很是麻烦,所以需要带个男仆装子弹,通常都会带两支来福枪,轮番装弹。
两个男孩提到查伯顿先生,埃文嘲笑查伯顿枪法十年如一日的烂,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把自己打死。奥利弗就笑着说,查伯顿才不是不会开枪,他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不好好学开枪,还是故意装出不会开枪的可笑样子?”埃文问。
“这我可不知道,但他不是笨蛋。”
那就是伪装的了。爱丽丝寻思,这位查伯顿先生大概就是丑化自己成为小丑一样的人物,以留在邦德菲尔德男爵的身边?确实,一个以玩为主的小团体里总会有一个丑角似的人物,插科打诨,逗人发笑。放弃自己的自尊,想必得到的报酬也很高。奥利弗是长子,是必然的继承人,他接受的教育理论上应该是男爵的财力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只要不是太笨,就能看出来查伯顿的真面目。男爵肯定也知道这人的真面目,但,谁不喜欢一个会拍马屁又能自嘲还能做小伏低的小丑呢?所以他有存在的必要,男爵只要不是性情大变生活方式大变,也会继续留下他。
埃文似乎比较天真,或者说,单蠢。跟大部分14岁的少年没什么分别,一样的讨厌,一样的自大。
*
跑了几个小时,下午4点回了牛顿庄园。
爱丽丝骑了几个小时的马,也很是累了,上楼叫梅丽准备热水,洗了澡,换了干净裙子,下楼吃正餐。
吃正餐的时候,奥利弗将她介绍给邦德菲尔德男爵。
男爵长得很英俊,40岁左右,上唇蓄了一撇小胡子,看上去十分的倜傥。个子很高,大概跟卫斯理差不多高,看样子将来奥利弗也会长得很高。
男爵很爱笑,对爱丽丝说话一直都在笑,问她今天玩的高兴吗,奥利弗有没有尽到主人的责任,不用客气,就当牛顿庄园是戴尔斯福特之屋一样好了,有什么就吩咐仆人去做,想吃什么就跟厨娘说。一副和蔼父亲的口吻,倒有点出乎爱丽丝的预料。
男爵是她见过的地位最高的人,公侯伯子男,男爵是贵族等级中最低的一级,后来又有更低的从男爵,贵族的头衔可以继承。封爵的人数很有限,王室一直控制着爵位的封赏,得保证贵族不会满大街都是;贵族的没有爵位的儿子可以被称为“Lord”,比如管家和仆人会称奥利弗是“Lord Oliver”或是“master Oliver”,但埃文就不能是“Lord Evan”,顶多只是“master Evan”。
吃过正餐后,男士们转移到吸烟室高谈阔论,福尔摩斯太太和女宾们移步游戏室。
爱丽丝先是跟女宾们到了游戏室,安安静静的待在角落里跟梅丽玩牌。太太夫人们分成几小撮,说着不同的话题,爱丽丝由于年龄太小了,除了偶尔有人跟她说几句话之外,插不进去已婚女性的话题。
已婚太太们的话题无非就是那些,东家长西家短,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威尔士亲王的“妻子”和情妇们。爱丽丝对那些女性的名字并不熟悉,梅丽听了一会儿,发现说的是伦敦的那些著名交际花,就把她带出游戏室了。
出了游戏室,爱丽丝才问:“她们是不是在说什么名声不太好的女人?”
“是的,您不需要知道那些。”
爱丽丝点点头。她没有那么八卦,对什么人的情妇之类的不感兴趣。
“要不,您上楼休息一会儿吧。今天是不是很累了?您平时没有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
爱丽丝也觉着很累,想着要早一点睡觉。乡村没什么夜生活,最大的消遣娱乐就是开舞会,牛顿庄园看起来今晚不可能开舞会,男人们吹牛2、3个小时,再喝个茶,也该洗洗睡了。
梅丽带着她顺着走廊,准备走到楼梯处上楼。
奥利弗从一扇门里推门出来,见她走过来,便问:“要上楼吗?”
“我想早一点睡觉,早上起得太早了,中午没有午睡。”说着打了一个呵欠。
“是该早一点休息,今天你可跟着我们跑的挺远的。明天早上要吃烤兔肉吗?”
“烤的嫩一点,别烤的太干了,然后切的薄薄的,可以夹在面包片里吃。最好再准备一盘生菜,只要嫩叶。”
“好,我会吩咐厨娘。”奥利弗领先两步上楼,一边回头看她,“明天他们要一大早就去围猎,早餐会提前1小时。你要去看看吗?父亲叫人赶了很多鹿过来,那个场面你肯定没见过。”
“我也能去吗?”
“你跟着我就好了。”
奥利弗送她到客房门口,这才行礼告辞。
*
进了房间,爱丽丝也没有立即就上床睡觉。
她把打字机也带来了,放在起居室的书桌上。打字机旁边摆放着两叠纸,一种是普通厚度的纸,一种是较厚的信纸。
先抽了一张信纸卷进打字机滚筒,给黑斯汀斯先生写信。
“亲爱的黑斯汀斯先生:我在牛顿庄园玩的很高兴,今天骑了几个小时的马,虽然天冷,但骑马跑起来也不是很冷了。男爵的儿子奥利弗是个挺不错的男孩,男爵也很亲切,就是福尔摩斯太太似乎很忙,都没跟我说过话。太太们有的很无聊,有的爱说人是非,不过统一的就是都穿的很漂亮。最不好的一点就是这儿没有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所以太太们也不怎么跟我说话。你的,爱丽丝。”
写完后从滚筒上取下来,折叠好,浇上火漆,盖上“A·A”的印戳,放在一边,准备明天叫雅各布送回戴尔斯福特。
又抽了一张普通纸,卷进打字机滚筒,开始写今天的见闻。她打字很快,半小时后就打完一页纸,抽出来看了一遍,很好,没有拼错的单词,遣句措辞稍显堆砌辞藻,有点浮夸,于是拿了蘸水笔出来勾勾画画,改完了,放在一边,用一块紫水晶镇纸压住,这才起身进了卧室,上床睡觉。
*
第二天一早,匆匆吃了早餐,就跟着奥利弗出去看他们围猎。
要说围猎,爱丽丝还真没有见过——事先派遣了一大堆仆人和领地上的农夫之类,远远的从别的地方将鹿群赶了过来,也不知道赶了几天,或者是先抓起来,到了这边再放开也未可知。总之是有2、30只大鹿,没有幼鹿,一路狂奔着,男爵带着猎手们也是一路疾追。
奥利弗和埃文都跟得很紧,虽然是在队列的最后面,但总也算是追上了,爱丽丝也紧紧跟在奥利弗的马后面。两个大男孩都顾不上说话,只是催着马跑。
陆续就听见连绵的枪声,因为需要重新装弹的缘故,枪声不算密集。
爱丽丝寻思着鹿好像也不是什么有耐力的长跑健将,枪一响,没被打到的鹿就会奋力狂奔一阵,这是动物本能;但这么一阵一阵的多跑几阵,用不了两个小时,也该慢下来了,到时候猎手们就该开始大肆猎杀。
果然,两三个小时之后,鹿群奔跑的速度降低了,枪声开始变多了,就连埃文也打到了一只落单的鹿。埃文放下来福枪,就冲着奥利弗大呼小叫:“瞧!是我打到的!”
奥利弗也开了几枪,只是没打中,毕竟奔跑中的鹿很难打中,埃文也是趁那头鹿停下来休息的短暂时间开枪打中的。
几个男仆也都跟上了,埃文叫他们去把受伤的鹿捆好,抬过来。
奥利弗下了马,示意爱丽丝也下马。
“你还没见过被打伤的鹿吧?”
爱丽丝踩着科特的肩头下了马,“没看过。”
“你怕见到血吗?”
她摇摇头。
奥利弗便带她到受伤的鹿身边。
鹿很大只,鹿角很美,胸膛上一大片血污,汩汩的仍然流着血,即便是冬天,也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
埃文也下了马过来,瞥了她一眼,“待会儿你可别晕倒了,我可没有带嗅盐,你要是晕倒了,我就把你扔在这儿,不带你回去。”
爱丽丝连白眼都不想翻:小破孩!
仆人带了手锯来,几个仆人正在商量着是不是该现在就把鹿头锯下来,以免运回庄园的途中弄断了鹿角,那可就不美观了。
半死的鹿躺在那儿,嘴巴里呼呼的喘着气,大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美丽又脆弱。
快断气了,但还没有断气。
爱丽丝皱了皱眉,从腰上的皮带上拿下左-轮-手-枪,对准约摸是鹿的心脏的地方,开了一枪。
奥利弗和埃文都没想到她忽然拿出一把左轮,还开了枪,全都吓了一大跳,吃惊的看着她。
鹿眼睛缓缓闭上了。
爱丽丝收起左轮,问仆人,“是要砍下鹿头带回去做标本吗?”
一个仆人回答,是的,是埃文少爷打的第一头鹿,按照规矩,是要带回去做标本,挂在收藏室的墙壁上。
爱丽丝皱眉,“这么一个鹿头,有什么好看的?”真是弄不懂男人的盲目骄傲。
仆人们又商量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先去找一辆驴车来,或是叫几个农夫将鹿扛回牛顿庄园。一个仆人骑马去了附近的村庄。
埃文上了马,“走吧,我们可以回去了。”
爱丽丝问:“奥利弗,你今天不用打到鹿也可以吗?”
奥利弗笑笑,“我又不是第一次出来围猎。”意思是以前当然打过鹿的,就不在乎今天这一次了。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回去吧。
她也跟着跑了2、3个小时了,今天比昨天还要累,因为跑的太快了,以至于她现在就觉得大腿内侧似乎可能是磨破了皮,小屁股颠得够呛——她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早上科特告诉她别跑得太快,这个强度就是成年人估计也是要被颠得屁股疼的。
回程果然两个大男孩都走的很慢,仆人还给他们准备了棉垫子放在马鞍上。
回了庄园,洗澡的时候,爱丽丝自己一看,大腿内侧果然是磨破了皮,匆匆洗了一下就出了浴缸,没敢多泡。
梅丽已经准备好了药膏,等她躺到床上,就给她大腿内侧和屁股上涂了药膏。
爱丽丝哼哼唧唧的,说明天要休息一天,不出去了。
梅丽笑着说:“明天男爵也不出门了,说是要请一些客人来参加下午的游园野餐会,晚上还有舞会。”
爱丽丝咋舌:这就是有钱人的娱乐啊,既然邀请了客人,那么主人是要负责吃喝玩乐的,每一项都是钱,金币用的哗哗如流水。
男爵和猎手们中午过后陆续回来了,庄园里变得非常热闹忙碌,锅炉房忙着烧热水给主人和客人们洗澡,厨房忙着收拾运回来的十几只鹿,该锯的鹿头锯下来,然后剥皮剔肉,当晚的正餐就是烤鹿肉,整整烤了3只。男爵吩咐男管家给戴尔斯福特送了两头鹿过去,又送给其他邻居,最后留了10只鹿,吃掉3只,还有7只,厨房忙活到半夜还没收拾完,好在天冷,放着明天继续收拾。
鹿肉大部分要腌制起来,一些风干成鹿肉干,都要使用大量香料。
爱丽丝中午随便吃了一点蛋糕和烤香肠,吃过之后睡了两个多小时。起床后,又给黑斯汀斯先生写信,正好赶上牛顿庄园往戴尔斯福特送鹿,交给男仆一道送了过去。
写完信,又抽了一张普通纸卷进滚筒,开始写今天的见闻。她觉得鹿们很可怜,但又不能说男爵和猎手们不对,狩猎是一项高雅的费钱的运动,也是社交活动的一种,养殖业不发达的年代,野生动物也是动物脂肪的来源之一。
乡村庄园的狩猎兼有取乐性和实用性,实在不好就此判断这是一项残忍的运动。就算后世的正常的动物保护组织,也寻求的是不要虐杀,并不反对正常的养殖宰杀。所以她也只能说,让那头鹿死的快一点,不要遭受更多的痛苦,这不妨碍她一会儿下去吃鹿肉。
*
在牛顿庄园过的挺开心的,奥利弗是个很好的小主人,完美的履行了他主人的职责。埃文虽然没事就说她几句,但他挺服奥利弗,只要奥利弗不允许他多废话,他也能乖乖住口,所以爱丽丝一般就忽略了埃文。
他们都还没有到可以参加舞会的年龄,只能坐在旁边的休息室里闲聊,埃文是个坐不住的熊孩子,待了一会儿就催着他们离开。
爱丽丝并不想按照他的意愿行动,对奥利弗说:“我们来玩牌吧,你会玩惠斯特牌吗?”
“会。不过游戏室现在准被人占据了,我们——”奥利弗沉吟了一会儿,“去阁楼上玩吧,那儿很少有人上去。”
“阁楼?”
“你跟着我。”奥利弗站起来,从门边的桌上拿过一支烛台,点燃,“那应该是上一代男爵搭建的,据说他在阁楼里养着他的——私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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