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睿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有些糊涂, 他的反抗再次无疾而终,想来似乎从来没有吵赢过对方, 不过这也不需要分个什么胜负,毕竟两人闹矛盾,难过伤心得永远不止一方。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妥协了。
江悦庭说得对, 爱是相互的,逼着对方回学校确实是件很残忍的事,倘若换位思考,他也不愿意。
不过……
他回头看对方,少年的眉眼还是漂亮得让人屏息,在“找茬儿”之前他没经受住美色的诱惑,凑过去在江悦庭嘴上啾了下。
江悦庭被他闹醒, 半睁开眼睛,见他哥凑他面前把人往怀里抱了抱,闭上眼睛哑声问:“怎么醒那么早?”
温睿轻声说:“在算账。”
“嗯?”江悦庭以为他在算生意上的账, “公司不是有会计吗?”
“算你的账。”
这话一说,江悦庭立马清醒了。
温睿道:“瞒着我进公司, 记一笔。请假回家, 先斩后奏,记一笔。未经我允许, 私自决定休学, 再记一笔。”
江悦庭不以为意, 记就记, 反正也没惩罚措施。
“好,记着。”他拉过温睿的手亲了亲。
温睿看出他没把这个当回事,慢腾腾地补充:“你大三不是要出国吗?我得坐飞机去看你,记一笔少飞一次,正好省钱了,哥哥赚钱不容易,吵架了连遥控器都不敢摔,就怕多掏钱。”他说着还“慈爱”摸摸了江悦庭的头。
江悦庭:“……”他抓住他哥的手,肯定地说,“你不会的。”
他哥舍不得,只要他装装可怜,对方不会不过去看他。
温睿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你在异国他乡,虽然会担心,但也没办法啊,毕竟孩大不由哥,都这么大的人该好好照顾自己了,不然就辜负了我放你一个人出那么远的门。”
江悦庭脸都黑了,见对方一副“操心自家熊孩子”的家长模样差点气死,这是在报复他?
他道:“既然采取惩罚措施,那肯定要有个标准。”
“就比如休学,那么大的事你不和我商量,成年了就不需要监护人了是不是?”温睿一提到这个火气就上来了,漂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极了猫。
江悦庭知道这事儿确实是自己不对在先,亲了亲他哥安抚对方,道:“这事儿是我不对,不过我和你商量你怎么可能会同意?”
温睿扫了他一眼,小声道:“我同不同意有用吗?你又不听我话。”其实那事儿江悦庭就是提早告诉他,结局还是不会变,可他就是气对方不跟他商量这些事。
江悦庭听他埋怨,唇角浮起一抹笑。
“我不管,我是一家之主,这种事必须要和我商量。”
江悦庭点点头,温声说:“好,和你商量。”对方这哪儿是下命令,分明是耍无赖加撒娇。
见对方答应了他,温睿翻了身要起床,江悦庭问:“一家之主用我帮忙穿衣服吗?”
温睿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凶他:“起床!跟我去上班,做得不好你就给我回学校读书!”
“我要跟着你工作。”江悦庭不愿意他把自己交给别人。
“嗯,我缺个助理。”本来说过完年招的,现在正好,他想想凶巴巴地补充了句,“不发你工资。”
江悦庭道:“嗯,我有我哥给得零花钱。”
温睿:“……”
*
江悦庭正式进入公司,说是助理,但做得事和温睿没差别。
他工作能力出众,很快就融入了这一行,他可以说是一个天生的商人,入商场简直如鱼得水。
温睿是商人,可也是儒商,江悦庭不同,他处理起事情来,骨子里的杀伐果断全都释放了出来,有些棘手的事一并揽了过去,帮他哥解决了不少麻烦。
事业刚起步,没有人脉,两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心铺在那上面。
交际应酬不少,江悦庭的酒量比温睿好得多,两人在酒桌上轮流拼酒帮温睿减轻了不少痛苦,再后来,等站稳了脚跟儿,在酒桌上喝酒的次数少了许多。
渐渐地,两人手头也积攒了不少人脉资源,事业也慢慢地步入了正规,广场的潜在价值还是吸引了很多有眼光的人,有不少人过来试水。
合作不仅得看资源,也得看合作方,那些人和温睿他们打了几回交道也很欣赏他们,肥肉不是谁都吃的,能力不行还硬往下咽搞不好会噎死,可对方的能力明显很出众,两人都是年纪轻轻,称得上年轻有为。
后来又听闻温睿手头还有不少山头,更加佩服他的眼光,也佩服他的胆识,傻子也知道他囤那么些山不可能不开发,等对方手上有了充足资金和人脉,开发山地,拉动淮城经济是必须的,政府对这样的商人一向有优待,毕竟对方能带动整个区的经济,更何况对方刚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政府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淮城在蒙城能排得上号的商人没几个,而温睿他们要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假以时日,两人必定能挤进蒙城的上流圈儿。
老道的商人眼光毒辣,既然知道对方有能力,自然是抢占先机,现在不结交对方,等对方真爬到更高的位置再拿出诚心就晚了。
所以有很多久经商场的人非常愿意给温睿牵线搭桥,行方便之门,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温睿他们来说也算是个恩,日后真合作起来,好处自然不会少的。
多结交一个有能力的人,他们手中的潜在资源就多一份。
越到后面,谈生意越发容易,一些合作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温睿他们这才得以喘口气。
经过一年多的操劳奔波,这个项目逐渐接近尾声。江悦庭休学一年,他本想延期一直到广场开业,被温睿直接撵回去了,只能作罢。
开春广场就要落成了,商户们可以装修后就能入驻,等真正开业举办庆典需要再等几个月,温睿和简家那边决定把日子定在7月份。
温睿最近也很忙,他还得负责开发美食城,商场第4层被他拿了下来。
学校旁边的那家店他不打算放弃,这么多年了,且不说他自己舍不得,学生和那一片的人对那里都产生感情了,那家店没有被划进公司的资产中,毕竟那里对他的意义不一样。
*
“我说得你们明白吗?”温睿扫了一眼员工,无意识地拿笔敲了敲桌子,“这个方案不行,问题太多了,改都没法儿改,重新做一份交上来。”
上来讲方案的员工脸都红了,温睿没骂她也没批评她,只是用不轻不重的语气点出了方案中的弊端,存在的问题确实不少,员工站在上面都有些无地自容,一方面是不好意思,一方面觉得愧疚,方案做成这样上司居然也没骂自己。
“方案是要赶,但也不要太赶,还是希望大家能做出令我令你们自己都满意的方案……”温睿说了几句加油鼓劲儿的场面话,“大家辛苦辛苦,等这个项目忙完出去聚餐,再给你们放几天假,大家都好好休息休息。”
员工一听有假期,干劲儿就上来了,齐声说:“谢谢温总!”
温睿笑了起来:“前提是把这个项目圆满完成,行了,散会吧。”
等员工陆续离开会议室,温睿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两天太忙了,他没休息好。
看了眼会议室的挂钟,快下班了,温睿起身回了办公室。
胖胖趴着睡觉,听见动静抬眼看他,尾巴小弧度地甩着,整只狗看起来蔫蔫儿的。
温睿凑过去朝它拍拍手:“乖乖我们走,回家吃饭了。”
胖胖站起来凑过来让他摸自己,温睿揉了揉它的脑袋,“乖。”
他领着胖胖出了办公室,胖胖关节出了问题,现在走路有些跛,走路很慢。
不过好在公司有电梯,胖胖不用跟着下楼梯的。
只是回家就不行了,温睿只好把狗抱了起来,胖胖现在很瘦,怎么吃都不长肉,抱着上楼也不太费力。
摸着胖胖突出的肋骨,温睿心中生出了一种悲凉感,胖胖的病越来越多了,身上疼,夜里疼得小声叫。
他把胖胖带医院看了好几次了,那边也只是说,老了就是这样,没办法,让他把胖胖带回家静养,只是胖胖的病情越来越重了。
温睿把胖胖放在地上,胖胖立马卧倒在地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模样十分虚弱,他看得难受,其实他知道胖胖现在走路都很费劲,让它在家待着才是最好的选择,但胖胖已经养成了和他一起上班的习惯,每天看他收拾好了之后就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等他出发,他不忍心把胖胖独自留在家中。
温睿摸了摸它去厨房做饭了,胖胖的肠胃已经非常脆弱了,稍微有点油的汤都能让它拉肚子,营养都没法儿补,只能做一些软糯的食物好让它咽下去。
胖胖胃口不太好,舔了几口就开始“咔咔”地咳,温睿听得心惊,胖胖太虚弱了,咳嗽对它来说都是很累很累的事情,需要运用全身的力量,仿佛能听见它肋骨“哗啦哗啦”作响,就像稍微一用劲儿咳嗽骨架就会散。
温睿一个劲儿地给它顺背,又无可奈何,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喂胖胖吃过饭,他就待在胖胖身边处理文件,客厅很安静,胖胖的呼吸很重,一声一声的,似乎呼吸不及时就会断气,温睿呆呆地看着文件,一点也看不进去,他脑中浮现一个词——风烛残年。
胖胖…大概也是风烛残年吧。
江悦庭走后胖胖就喜欢上床睡了,或许它也知道自己快要走了,想着多和温睿待一待。
温睿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小声的狗叫声,他猛地惊醒过来,胖胖痛苦的叫声就在耳边,他立马开了灯,心疼地抚摸胖胖。
“乖乖,你哪里疼?”
不会有回应的,温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疼,把狗抱在怀里,他安抚半天都没有用,只好摸出手机给江悦庭开视频。
这会儿还没十二点,对方还没睡下,很快就接通了。
“胖胖身上疼,总叫。”温睿焦急地说。
江悦庭拿着手机去了阳台,唤了声:“胖胖?”
胖胖听他的声音叫声顿了顿,温睿把手机对着它,“你看,哥哥。”
胖胖的精神头稍微上来了些,但这些仍然不能缓解它身上的疼痛。
一个念头浮现在温睿的脑海中,他揉了揉眼角说道:“最近回家一趟吧,它想看看你。”
江悦庭神色凝重,他明白对方的意思,良久缓缓点点头,道:“好,明天就回去。”
第二天是周六,江悦庭也不用请假的,直接就飞了回来,风尘仆仆。
胖胖看见他兴奋地围着他转了两圈儿,可很快又趴在了地上,没精打采地看着他。
江悦庭坐在他旁边逗它玩了会儿,可对方就是蔫蔫的,虚弱得一动不动。
医生说,它不动是因为疼,一动就疼,不动还是会疼,疼它会叫,可疼得太厉害了,它连叫得力气都没有……
“去医院吧。”温睿看了眼时间,缓缓开口,宠物医院七点钟关门,他们得赶在别人下班前过去。
江悦庭顿了下把胖胖抱了起来:“走,哥哥带你去玩。”
温睿听他说“去玩”,眼睛有些热。
医院里的人看他们抱胖胖过来似乎有所预感,医生照例检查了下胖胖的身体。
看着趴在诊断台上一动不动的狗,医生也知道温睿他们来得目的,只是对方不愿意开口罢了,他只好说:“温先生,胖胖已经很虚弱了,再这样下去对它没什么好处,所以我们建议安乐死。”
早就预料的答案,可听来还是万分刺耳。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医生自觉站到一边,给他们决定的时间。
胖胖疼得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声,温睿终究是不忍心再这么折磨它,他点点头,他哑声问:“会痛苦吗?”
“不会的。”医生犹豫了下,“你们要不回避一下?”让主人眼睁睁看着宠物死去是件很残忍的事儿。
温睿没吭声,他只往后退了一步,胖胖就像有所察觉,稍稍抬头看他们。
“不了,我们就在这里。”他眼圈儿发红说。
医生去准备了,温睿很轻柔地摸着胖胖,安慰它:“乖,很快就不疼了。”
江悦庭低头吻了吻它干燥的鼻镜,轻声说:“乖,哥哥在这里陪你,不要怕。”
胖胖和他都是他哥捡回家的,本来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胖胖该是哥哥,可他会说话,于是他成了哥哥。
他长得没胖胖快,九年时间,他只长了九岁,可胖胖却从一岁长到了五十多岁,他还是厚着脸皮自称哥哥……
胖胖也认可他是哥哥,像是能听懂他的话,小弧度地蹭了蹭他。
医生给胖胖注射大量的麻醉药,温睿他们就守在旁边看着对方把针扎进胖胖松弛的皮内。
他紧紧抓着江悦庭的胳膊,努力没让眼泪流出来,胖胖伸出舌头最后一次舔了下他的手指,像是在给他告别。
江悦庭移开目光,不忍再看下去。
胖胖走了,成功甩掉了那些缠人的病痛。
温睿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发了很久的呆,他还是没反应过来,他刚捡到胖胖时,狗狗才那么大点,小小的,身子圆滚滚的,跑起来都能摔屁股墩儿,可会摔屁股墩儿的胖胖长大了,变老了,现在躺在了冰凉的诊断台上,温暖的身体也和那张台子一样凉了。
他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他捂住脸,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脑袋,他伸手抱住了对方的腰,把头埋进了江悦庭的怀里。
江悦庭轻轻地给他顺着背,没有说安慰的话,眼泪是发泄的好途径,只是他忘了怎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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