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李绮罗一口应了, 不过:“相公,你耽搁了两年, 明年就去考,会不会有些急?”考不考得上她不在乎, 但秦伀肯定很在乎啊, 要是考不上, 他肯定受打击!
秦伀替李绮罗将额前的散发理好,轻轻的拨了一下她的耳垂, 避开李绮罗的目光复杂幽深。
但只一瞬, 他的眼神便从悠远中收回,毫无异常的笑着对李绮罗道:“没事, 如果不中, 就当积累应试经验了。”
李绮罗对这个倒是赞同,想当初她念书的时候,也是大考小考不断, 多考几次,心理压力自然就没那么大了。
李绮罗看了看四周, 见并没有人向这边看来,伸出手抱了抱秦伀的腰,在秦伀耳边说道:“没事,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说完就放开了手:“相公,快进去吧, 我回去了。”李绮罗不等秦伀回过神来, 带着调皮的笑容对他挥了挥手, 然后直接掉头走了。
秦伀怔楞的摸了摸自己的腰,看了看四周,耳尖处眼见的染上一层绯色:大庭广众之下..嘴角却不受控制的勾了起来。
李绮罗的步子很快,没一会儿身影就完全消失不见,秦伀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爬阶梯。
“妹夫...”刚走完阶梯,王博君就站在了他面前。
秦伀一顿,“博君,你还没有成亲,这称呼未免早了些。”
王博君浑不在意,本来对于娘直接给他定下了未来的媳妇儿,他挺不乐意。但后面查了查,天啊,这李月娥竟然是李绮罗的姐姐,这简直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这门亲事他便乐滋滋的接受了,年前将亲事定在了下个月,他也没有异议,反正他不可能一辈子不成亲,要是有个和李绮罗一样习性的媳妇儿,也挺好。
所以这声妹夫,他喊的毫无压力。
王博君笑一声,刷一下打开扇子摇了摇:“没事,我和李姑娘的亲事已经定了,叫你一声妹夫本就应当。”
秦伀闻言便也不再说什么,对于王博君和李月娥的婚事,他没什么想法,只要不影响到他和李绮罗就行。
这些日子以来,刺绣挣的钱差不多有四百来两,剔除用的,还余下大概三百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散银放在身边用,其他的全部换成了银票存着。好在大越物价稳定,不然她还得就想法将这些银子换成其他东西保值。
想到秦母对她的真心,李绮罗进了首饰铺子,给秦母买了一个玉镯子花了二两银子,又买了几副耳钉。然后买了些细粮,尽管秦家现在比之前吃的好了些,但也只是相对来说,大多时候还是粗粮。
当李绮罗回到家里,说这次绣品卖了五十两银子的时候,全家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五十两啊,全家人就算不吃不喝,那也得挣好几年!
虽然之前就猜到了李绮罗这副绣品肯定卖的不便宜,但当五十两白银真真切切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秦母忙将篮子的布蒙上:“绮罗,好好收着,别走漏了风声。”她利眼将屋子里所有人一扫,“今天这事所有人都得给我烂在肚子里。”
张翠翠和秦芳忙答,张翠翠说不清她现在对李绮罗到底是个感觉,她对李绮罗既感激又有些敬畏,有时候还觉得她浑身像在发光似的,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见张翠翠双颊绯红的看着她,李绮罗疑惑的喊了声:“大嫂?”怎么像迷妹看偶像似的?
张翠翠啊一声,忙收敛情绪,“嫂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替你激动呢!”
秦芳一把拉住李绮罗的胳膊:“三嫂,你可真厉害!”,秦芳双眼放光的看着李绮罗,和张翠翠的迷妹脸有的一拼。
马大妮不由自主的就走到了篮子前,伸手想摸一摸,被秦母啪一下打在了手背上,马大妮嗷的一声:“娘...”
“叫啥!这屋子里就你最大嘴巴,给我管好你那张大漏嘴!”秦母厉声道。
马大妮嘟囔一声:“知道了,我又不傻。”再咋地,李绮罗也是秦家人,她手头宽绰了,他们也跟着沾光啊。没见李绮罗才到秦家大半年,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一大截。
秦母哼哼一声:“知道就好。”
几婆媳说话的时候,秦父便坐在一边静静的抽烟,他也被李绮罗拿回来的这五十两银子震着了。五十两银子,若是秦家没落败之前,这笔钱还不算什么。但自从秦家落败后,全家加起来一年能挣到的钱加上地里的收成折合,也不过十来两银子,除去平时的嚼用,一年到头也就能余下二两银子左右。
他还在恍惚着,秦母忽然对着他道:“老头子,这事儿你也一样,不能将绮罗挣钱的事透露给大房二房那边。”
“都是一家人,还用特地瞒着?”这句话完全是习惯性的,可他刚刚说完,便见其他人全盯着他,所有人的眼神里都隐隐带了防备,看得他呼吸一窒。
他的心隐隐有些抽疼,这是他的儿子儿媳,现在却对着他升起警惕....
心里一空,慢慢的放下烟袋,以往一贯的说辞不知怎的便说不出口。
秦母冷哼一声:“你当人家是一家人,他们呢?他们当你是亲人吗?”
秦父心里有些焦躁,黑下脸说了句:“我和你说不清楚。”便不再说话。
李绮罗看一眼秦父,心里摇摇头,这老头儿恐怕也看出了秦家其他人已经对他心存芥蒂。
“娘,这是我在首饰铺子里给您买的镯子,您戴着看看。”屋子里气氛有些凝滞,李绮罗笑一声,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玉镯递给秦母。
“给我的?”秦母诧异的拆开包装,碧绿的手镯显着通透,她吓一跳:“这...这不便宜吧?使不得,我哪用得着带这么贵重的东西,绮罗,你快给退了。你天天低着头刺绣挣的钱,咋能这么挥霍!”
“娘,您就带着吧,这镯子没费多少钱,还不到半两呢!还是说您看不起我送给您的镯子?”李绮罗嘟了嘟嘴。
“你这孩子...”秦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摸着手里的镯子渐渐红了眼眶。
李绮罗打趣道:“娘,您真是不给我们几个活路了,看看,哭得这么好看的老太太方圆百里也找不出第二个啊!”
她的话让屋子里张翠翠三人都笑了,秦母不好意思的嗔了嗔:“你这孩子,还打趣到我头上了。”
张翠翠看着李绮罗讨巧秦母的招数若有所思。
“大嫂,二嫂,小妹,这是我买的耳环,来这是大嫂二嫂的,这是小妹的。”她一一递给几人。
张翠翠和马大妮的都是纯银耳钉,秦芳的上面缀了一点儿红色。
三人受宠若惊,张翠翠激动的接过,手微微有些抖:“还有我的?”
“当然,大嫂,我记得你打了耳洞的,我给你戴上吧。”女人出嫁之前大多都会打耳洞,即便没有钱买耳饰,也会插一根特质的小木棍。
李绮罗替张翠翠取下木钉,轻轻戴上新买的耳钉。
戴的时候,张翠翠身子一抖,李绮罗忙问:“怎么,弄疼你了?”
张翠翠忙摇摇头,压下背后微微的颤栗。
几个小的进来,李绮罗也给了子茹好几个头绳,给子浩和子远买了一个泥泥叫。喜得俩孩子满屋子跑着尖叫,边叫边鼓着嘴巴呼呼的吹一声。
秦父一开始看李绮罗给屋里的人一一分发礼物,眼里还含着期待,但当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的东西,李绮罗却提着篮子进了屋子...
他眼里的希翼一下子全没了,低下头去闷闷的抽烟:小儿媳上次还记得给他买烟丝,可这次咋就把他忘了?
抽了一会儿烟,他站起来,声音有些沉闷道:“我出去走走。”
可惜大家都沉浸在得到礼物的欢喜中,也没人注意他的去留。
秦父脚步一顿,微微的哼了一声,转身赌气的大步离开。
秦母等秦父走了后,这才抬起头来笑着看了一眼他离去的地方:该!让你不为自己家人考虑,也让你吃吃瘪。
等晚上家里其他几个男丁都回来后,秦母便说摆饭。
秦奋从春耕忙完后,又去了码头上扛活,他在屋子里看一圈,没见到秦父的身影,便道:“娘,爹还没回来,我去叫他吧。”
秦母想到昨晚秦伀找到她,和她说的话:“娘,咱们得想个法子让爹认清大伯二伯他们。”
秦母诧异:“这是啥意思?”
秦伀微微蹙眉,“爹对大伯二伯他们掏心掏肺,但是大伯二伯他们却借此以为爹和我们家好欺负,常常来占便宜。家里的银钱之前是大哥二哥在辛苦,现在绮罗也能贴补一些家用,我们自家人怎么都好说,但是白白的将钱给大伯二伯他们又算怎么回事呢?大哥二哥他们挣钱这么辛苦,咱们也应该心疼心疼他们。
而且绮罗这副绣品可能会卖出一个好价钱,如果被大伯二伯他们知道了,他们岂能不缠上来!毕竟之前大伯连绮罗嫁妆的主意都打上了....”
秦母一听,顿时悲上心来:“这是你爹的老毛病了,他一直都这样,已经改不过来,咱们能怎么办?”
秦伀嘴角勾了勾:“爹不是认为大伯二伯是一家人吗,那就让他认清大伯二伯是什么样的人就行了。”说罢他附在秦母耳边细细说了。
秦母迟疑:“这好吗。”夫为妻纲,她这样挑战一个大家长的权威,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只怕会被骂死。
“您放心,这是我们一家人的事,我们所有人都会站在您这边。”秦伀温声道。
秦伀的声音虽柔和,却奇异的能坚定人心。秦母听了后,心里做了决定,“那就试试吧。”
回顾神来,秦母硬下心肠:“我们先吃,你爹到你大伯家去了,那么巴心巴肝的对别人,难道还讨不到一顿饭?”
秦耀心思比秦奋活络的多,秦母这么一说,他便道:“对对对,爹不老说他们是一家人吗,他去了大伯家,大伯他们肯定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啊。大哥你着啥急,吃饭吃饭。”
等吃完了饭,将几个孩子哄回屋里,秦母想了想,说话了:“你们的爹,他到底是啥样的人你们也知道。平时还好,但一碰上大房二房那边就像猪油蒙了心,这些年,你大伯二伯他们借着你爹没少从我们家捞好处。这样下去不行了!”
秦母的话让屋子的人精神一振。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被外人哄了去,他们心里早就憋屈的不得了,偏偏做主的又是自家老爹,连说重话都不行,别提多郁闷了。现在娘这样说,莫非是有法子了
秦母在儿子儿媳身上扫视一圈,最后一锤定音道:“我想出了一个法子,咱们先冷你爹两个月,他说啥话你们就当没听到,也别应,有事就让他去找那两房,看看那两房对他又是个啥态度。”
秦耀听了道:“这法子好是好,就是不知道对爹管不管用!”秦父这些年一意孤行,早就给他们留下了不可改变的印象,秦耀的话也是大家心里所共同担心的。
“先试试吧,不行再说。”秦母也不确定。
秦父一个人沿着村子里溜达,想到刚刚家里人看他的眼神和李绮罗这次就像忽略了他一样,心里烦闷不已。在村口和人唠了唠嗑,见天色还早,便真的如秦母所言,抬步径直朝秦大伯家去了。
秦大伯家正在准备晚饭,见秦父来,一家人倒是很热情。秦大伯搬了两把椅子和秦父坐在院子里说话,让孙女儿倒了两杯白开水。
“三弟,你家现在日子过的可美啊。”秦大伯喝了一口水,感慨着说道。
“啥美不美,还不就那样。”秦家落败成这样,他也从小少爷成了一个贫家农夫,其中的落差,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他也不能完全接受。
秦大伯道:“三弟,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还瞒我干啥?我听说伀儿那媳妇儿是刺绣的好手,去县里换了不少钱,村里人说她常常买大包大包的东西回去。”秦家最近的伙食上来,一个村子里的,都是东家串西家,根本就瞒不了。秦母索性也说了,说是小儿媳刺绣手艺还过得去,黑天白夜的绣,才在县里换了些银钱。见家里个个瘦的皮包骨,便用换的银钱全部换了吃食。秦母说着,还对村里那些八卦的人抹了抹眼泪,说不知修了几世的福,才能娶到这样的儿媳。
这么一听,村里人也就不再打听了,秦大伯和村里人想的一样,李绮罗不是专业的绣娘,就算能换钱只怕也换不了多少。
但他们占秦家的便宜占习惯了,有一点儿没抠到,就活像自己家的东西被别人拿去了似的,肉疼。
一家人,这是秦父常常挂在嘴里的词,他常常说,大房二房这边也挂在嘴边。仿佛一家人这个词一说出来,几家人便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这时,秦父听着秦大伯拐弯抹角的打听习惯性的带上一家人这个词,心里隐隐有些烦躁。
“她是换了些钱,不过也辛苦。”其实李绮罗是怎么刺绣的,他根本没关注,只是印象里的绣娘的确是一个辛苦的职业。有的绣娘一旦过了四十,视力便会急剧下降,甚至失明,有人还会得各种各样的病。
他到底没有说李绮罗究竟换了多少银钱。
秦大伯见没有套出话来,兴致便没有那么高了,又和秦父东拉西扯了一些旁的东西。
天色已近暮色。
秦大伯家要摆晚饭了。
孙氏从屋子里出来,“惊讶”的看着秦父:“三弟啥时候来的?聊挺久了吧。”她抬头看一看天色:“三弟,这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弟妹和几个侄子该担心了吧。要不,你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真要留饭咋还会说天色不早了的话,秦父又不是傻子,他当然听得出。不过对于两个弟妹的话,他一向不在意,那是别人家嫁进来的,当然和流着秦家血脉的不一样。
他站起来挥挥手:“不用了,我也该回去了,大哥,改天咱们再好好唠。”
“唉,好。”秦大伯将秦父送到了门口,还不等秦父走远,直接关了院门,回去吃饭了。
秦父看着背后轰然关上的门怔了怔。
他一路慢慢走着往秦家走去,心里还在奇怪今天这时候怎么还没人喊他回去吃饭,啥事耽搁了?这时候还不摆饭。
他吐着烟圈,走到秦家门口,便见家里人都坐在院子里,不知谁说了啥话,大家都在哈哈的笑。子远和子浩吹着泥泥叫,兴奋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见他回来了,所有人转过头只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了头去。秦母也只淡淡的问了一句:“回来了?”便又听她旁边的李绮罗说话去了。
秦父感觉到一股怪异,非常怪异!
他进院子的步伐重了些,又咳了一声,但还是没人理他。
他捡着一把空着的椅子坐了,看了看几个儿子儿媳,斟酌着问道:“天色这么晚了,咋还不摆饭?”
秦母“诧异”的看他一眼:“我们早吃了,想着你去了大伯或二伯家,都是一家人,他们肯定会留你吃饭,就没去叫你。咋,你还没吃?”
“吃...吃了...”秦父常常对家里人说秦大伯秦二伯那两房是一家人,现在又怎好自打嘴巴,咳一声,支支吾吾应道。
李绮罗见状笑着接道:“娘,您还担心爹呢!爹对大伯二伯他们那么好,大伯二伯他们哪里舍得爹挨饿。爹,是吧?”说完,她笑眯眯的看向秦父。
秦父突然觉得这个小儿媳很有噎人的本事,暮色里脸色彻底僵了下来:“是,是啊。”
“那就好。”秦母应一声,回过头又和李绮罗亲亲热热的说话去了。
秦伀看一眼秦父,然后低下头去,垂眸,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
这天晚上,秦父心里非常复杂,看着旁边熟睡的秦母,他始终无法入睡,秦大伯,秦二伯,还有自家人一张张面孔在他脑子里一一闪过。伴着肚子里的呱呱声,他睁着眼睛到了半夜。
第二天起床,脸色憔悴了一大截。
不是农忙时节,家家户户吃两顿饭,秦父自昨天早上喝了粥,便一粒粮食未进,一直挨到了今天早上。
当早粥端上来的时候,秦父有些着急的率先喝了几口。
李绮罗看得在心里笑一声,看来秦父饿坏了。
吃完饭,秦家三兄弟朝县城赶。
等他们一走,家里又只剩下了几个女眷和三个孩子。
看着几婆媳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讨论绣品,他觉得自己也插不上话,便对子远和子浩招招手,“爷爷带你们出去玩儿。”
子远和子浩摇头,秦父一带,就带他们去大爷爷和二爷爷家,那家里的小孩讨厌死了,他们才不会去哩。嗯,等以后长大了,能打过他们了,就去!
秦父忽然觉得他好像被隔离在了这个家之外,所有人都是熟悉的,在这个家里与他朝夕相处,但现在忽然就觉得有些陌生。
他走到门边,对着秦母道:“我去外面走走。”
秦母头也不抬:“去吧。”
秦父面色一僵,又不死心的问了一句:“我走了?”
“走吧。”秦母还是没抬头。
几个儿媳和小女儿,一个也没看他,三个小的在院子里玩儿的不亦乐乎。
“哼!”秦父这次从鼻孔里重重的哼了声,背着手气冲冲的走了。
等他走了,院子里的几人互相看看,秦母有些担心:“这样真的有用?”
“娘,您担心啥呢,试试吧,万一真能将爹改过来呢!”李绮罗笑着道,这个主意又是那个小狐狸出的,她作为妻子当然要百分百支持。
“二小姐,请问二小姐在吗?”
李绮罗刚说完,院子外忽然有人喊道。
啥小姐?搞笑哟,秦家还有啥人能被称为小姐?
等几人站起来到门边,来人才说明了原因,竟是李家给李绮罗和秦伀的请柬,让他们去参加李月娥的出门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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