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秦伀笑笑。
“好什么呀!一点儿都不好。”王 博君看了看秦伀, 他还想着去调查调查李绮罗是哪家的姑娘呢,没想到还没开始行动,他娘就已经把人给选好了。
他还想和秦伀说说, 但先生已经进了学堂, 无奈只好坐回了自己位置上。
云阳书院师资雄厚,大越科举自□□改革以来,传统的四书五经占比越来越低,而实物科越来越被看重, 直接表现便是,大越的科举, 四书五经合起来考两堂, 而实物科却要考四堂。而这种考试又称为大考,比照传统的考试制度, 每三年一次。在大考之外,还有小考,所谓小考, 便是朝廷各部门每年一次单独组织的专业考试, 比方说, 想要进工部,那么考校的就是工科水利这一方向的学识。
此类小考,考上后, 便在对应的部门任小吏, 并无品级, 后续的升迁还要看自己的发展。不过这类小吏一般很难进入统治层。
大考就不一样了, 在读书人眼里,大考才算是大越的正经考试,虽然要过县试,府试,院试,乡试重重关卡,但一旦考上,便可以直接位列朝堂,成为有品级的官员。
说白了,大考招的是管理层,小考招的是能干实事的。
以前大家都觉得所谓的实物科不过是异端学说,可慢慢的,随着实物科的普及,人们便发现这些学科远比传统的学识更实用,也更能带来实际的利益,而官员的素质也比前朝不知高到了哪里去,虽然同样不乏尸位素餐之辈,但大部分还是有两把刷子,能够解决实际问题。不再是一些只知道高念之乎者也的老学究。
随着时间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认同实物科,同样的,也有一大批人固守己见,认为这是在颠覆学理,长此以往,必将人心不古。
于是,读书人中也形成了两派,有的认为传统的四书五经比实物科重要,而有人则认为实物科才是未来发展之道,形成了新旧两派之争。
云阳书院同样如此,有人不满传统的四书五经没落,也有人认为那些过时的东西就应该全部丢弃。
但秦伀却从未对此发表过观点,旁人问他,他也只说自己见识短浅,尚不能评判。
进来的先生是专教尚书的,四书五经秦伀已经理解的很熟,但还是认真听先生讲课。
一到休息时间,秦伀刚站起来,王博君又蹿了过来。本来要出口的话在看到秦伀身上的衣服后一下就忘了,脱口而出:“秦兄,你这件衣服从哪儿买的?”之前秦伀坐着他注没意,现在秦伀站着,他一下就觉得秦伀有些不同了。
如果秦伀以前只有八分风姿,那么今天的他就有了十分。
秦伀着一身白色长袍,巴掌宽的腰带束腰,领口和袖口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不知什么图案,乍一看这件衣服并不张扬,但被秦伀这么一穿着,竟显出了惊人的美感,人和衣服相得益彰。
秦伀微微一笑,含蓄的摸了摸袖口,“我娘子做的。”
“嫂子手这么巧?”王博君善于欣赏美,不管是人还是物,秦伀这件衣服真是搔到了他的痒处,他羡慕极了,忍不住道:“秦兄,嫂子手这么巧,能不能让她也帮我做一件?我不会让嫂子白辛苦的。”
秦伀脸上笑意未退,摸着袖口的手却一下就停了,“我娘子近日很忙....”
“这些天不行?”王博君有些遗憾,“那只好等以后嫂子有时间了再帮我做吧。”他也忘了和秦伀说什么未来的媳妇儿人选了,看了又看秦伀的衣服,这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座位。
秦伀站在原地深深的看了他几眼,重新坐下拿起书专注的看了起来。
另一边的小青村,秦家人都下地了,就李绮罗和秦芳带着三个小的在家里。
趁着天色早,李绮罗将绣线拿出来理,上次和钱府签协议的时候,她就托钱夫人帮她买绣线,针线铺子里的绣线颜色并不全,李绮罗如果要绣大件,那些绣线根本就无法满足。
钱夫人一听说她想绣大件的绣品,顿时满脸欣喜,这些小的绣品就算绣得再好,又哪有大件绣品来的稀罕!她对这事顿时上了心,年前的时候就找齐了绣线,并且还送了许多上好的底布,差钱管家送了来,并嘱咐绣品一绣完,就拿去钱家。
当李绮罗把这么多绣线拿出来理的时候,秦芳顿时惊的嘴都张开了:“三嫂,这是多少颜色?”
李绮罗边理边道:“三百多种。”距离后世的线种自然差远了,但现在能找到的就这么多,她只能将就着用了。
李绮罗相信,钱夫人定是将这里能找到的绣线全部找来了,就算专攻绣品的绣坊,恐怕也只有这些颜色。
秦芳忍不住叹道:“嫂子,你可真厉害,这么多颜色,光看着眼睛就晕了,更何况绣了!”
李绮罗笑一声:“熟练了就好了,你刺绣天赋不错,慢慢练,以后水平肯定不差。”秦芳确实很有天分,一点就通的灵气,再加上之前她自己也喜欢这些东西,练就了一些基本功,现在跟着她学,进展飞速。
秦芳般个小凳子坐在李绮罗身边,看着李绮罗双手翻飞的拆线,她识字不多,不知该如何形容李绮罗那双好看到极点的手,就觉得这双手仿佛有深深的魔力,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三嫂,你的手真好看...”
李绮罗正要回话,秦子远忽然带着两个小的跑了过来,“小婶婶,小姑姑,弟弟和妹妹想出去玩儿,我跟着去看着他们吧~”他说完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李绮罗,小脚还按耐不住在地上摩擦了两下。
秦芳和李绮罗同时看向秦子远。
李绮罗心里笑死了,小小的人儿,就知道让弟弟妹妹背锅,她好整以暇的看着秦子远:“是你要去玩儿?还是弟弟妹妹想出去?”
“嗯...”秦子远双手搅在一起,“都想去..”见被李绮罗拆穿,他不好意思的低声道。
“那去吧,注意看着弟弟妹妹,别去河边,不要离家远了。”李绮罗摸了摸秦子远的头,嘱咐道。其实村里的小孩儿都是到处跑,经常是吃完饭就一溜烟跑个没影。不过秦家这几个孩子被教的很好,出去玩儿的时候知道要和大人说一声。
现在才开春还好,一到夏天,村子里的小孩儿都喜欢往河里扎,流经小青村的那条通江支流,这么些年下来,淹死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所以一到夏天的时候,大人都会把孩子看的紧一些,就算要去河里,也只能到水浅的地方。
秦子远忙点头,“我知道了。”
秦芳上前替三个小的理了理衣服,温柔的说道:“可别把衣服弄脏了,不然回来你娘又该骂你们了。”脏了洗一洗倒是其次,关键是洗的太勤,特别费衣服。
秦子远带头答应,两个小的也奶声奶气的应道。
秦芳将三个小的送到了门口,见他们沿着路往村里中心去了这才转过身。
秦芳着魔似的看着李绮罗理线,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煮饭的时间。
她对李绮罗道:“三嫂,我去煮饭,你别动了,不然从头拆线又该乱了。”
李绮罗一想也是,嘱咐道:“你把我的手套戴上,你的手也要好好护着。”照秦芳这样的进度下去,说不得以后还真的可以靠刺绣过活!
秦芳翠翠的应一声。
李绮罗将线理完,秦芳也煮好了饭。
李绮罗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接过菜篮:“我去送吧,脖子有些僵了,刚好出去活泛活泛。”
秦芳听了忙将菜篮递给李绮罗,还担心的说道:“三嫂,要不你回来的时候我给你捏捏脖子吧。”这种坐着好几个时辰,低着头僵硬了脖子,她跟着李绮罗学刺绣后也常常体会,着实不好受。
“哪有那么娇气。”李绮罗转动了两下脖子,顿时咔咔只响,她指着脖子道:“看,好了。”
秦芳:“....”不愧是三嫂,这也太强了。
李绮罗提着一家人的饭菜跟玩儿似的,现在已经到了正月末,路上已经有耐寒的嫩叶悄悄伸展了身子。
偶尔一阵风过,还能闻到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花香味,李绮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有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她捡来这条命,不为别的,就为了这清新的空气,缤纷的花儿,也要好好活着。
李绮罗走到地头的时候,秦父和秦母打头,正带着大家从地里往回走。
“娘,地翻完了?”李绮罗忙迎上去。
秦母忙道:“早上忘了给你们说,不用送饭的,中午我们回去吃,下午再来播种。”秦家第一个要种的便是土豆,土豆口感好,而且易丰收,已经成了大越贫苦人家的主食之一。
“没关系,反正我理线也累了,送饭就当活泛活泛身子,娘,今天中午可是小妹做的饭,我偷偷尝了尝,可好吃了!”她接过秦母手中的锄头,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像吐露什么机密一样说道。
秦母受用的拍拍她的手:“那丫头哪里赶的上你,你真是把她当亲妹子宠了。”
李绮罗听了有点不高兴道:“小芳本来就是我的亲妹妹,您是我的亲娘,娘,您说这话可真伤我的心。”
“好好好,是娘说错话了。”秦母从未被被人这么软声软语的撒过娇,李绮罗这么一闹,她心里受用至极。
马大妮走在后面,见秦母和李绮罗挽着手的样子,嘴巴撇了撇,这三弟妹真是会说话,把婆婆哄得跟什么似的,要是她也这么会说话,那还不是想吃啥吃啥,想咋玩就咋玩!
从地头回秦家,要经过环绕村子的通江支流。
秦家人路过的时候,便看见一群小孩正在河边玩耍,那群小孩大的有八九岁,小至两三岁的也有。
大孩子好像分成两拨在玩什么游戏,一窝蜂的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叫唤。□□个小的则艳羡的站在一边儿看着大孩子玩儿。
很明显,那群大的是嫌这群小的太小,不带他们玩儿呢!
李绮罗只略略看了一眼,便没再关注。
而此时这群孩子中间就有秦家三个小的。秦子远咬着手指一脸向往的看着那群大孩子,脚步蠢蠢欲动,明显是想凑进去一起玩儿。
他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凑上前去,对着一个领头的孩子说道:“也让我一起玩儿吧。”
那孩子斜睨了他一眼:“你能干啥,站到一边儿去。”
秦子远将胸脯一挺,“我跟着小婶婶小叔叔练功夫哩,我可厉害了!”说罢他还将自己的小胳膊拿出来比划了一下,可惜这个冬天,在李绮罗的带动下,秦家吃的好了很多,特别是几个小的,李绮罗在给秦伀熬汤补身子的时候,他们也跟着喝了不少,三张小脸渐渐肉乎了起来。他又穿的多,这么一比划,厉害没没看出,倒是像个不倒翁一样。
大孩子们哄然大笑:“傻子。”
秦子远也没生气,见此招无用,立刻换了一招,小叔叔说了,要懂得变通,想要达到目的,此种手段不行,那就换一种。虽然他现在还不懂什么是变通啦,但小叔叔说了,能用不同的法子达成目的才是聪明人哩。
他眼睛一转:“我有糖,你们吃过糖吗?”他学着刚刚那个大孩子斜睨着眼睛:“我告诉你们,可甜可甜了,比白糖还甜,你们要是让我也玩儿,我...我就让你们舔一口!”本来他想说给他们一颗的,可是想想还是舍不得,临时改了口。如果舔一口不行,那就再给一颗好了。
比白糖还甜啊!
孩子们一听,立刻心生向往,家家户户的白糖都是极珍惜之物,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泡一碗糖水给孩子们甜甜嘴,比白糖还甜,那得多甜啊!
其中几个大的孩子有些意动了。
秦子舟也在其中,这时忽然说道:“不带他玩儿,他太小,谁带他?”他到底不敢像上次一样对秦子远动手,李绮罗在他心里已经成了不敢惹的大魔头。
“你...”秦子远气的一跺脚,“我要回去告诉我小婶婶!”他虽然有心想去试一试自己这些日子练的咋样了,但没有把握,小叔叔说了,在不确定的时候,就不要轻易出手。秦子远对秦伀的话那是迷之相信。
秦子舟强撑着将脖子一梗:“你还有没有种了,只有小孩儿才动不动就找大人呢!”
“可我就是小孩儿啊。”秦子远有些疑惑,这子舟哥莫非傻了不成。
秦子舟傻眼了,一般的小伙伴这么一说,就算争口气也不会再向大人告状了啊。
秦子远撅了撅嘴,既然这些大孩子不带他玩儿,他在这里看着也没啥意思了,子舟哥怎么这么讨厌啊!
他虽然嘴上说要回去对李绮罗告状,但心里还真没这么打算,男子汉么,自然要自己找回场子。
于是他便转过身,准备领着子浩和子茹回家。
但秦子舟以为他真要回家找李绮罗告状,顿时吓的冷汗直冒,“你别回去...”他伸手去拉秦子远,秦子远以为秦子舟要动手,顿时也急了眼,反手使劲推着秦子舟。
两个人推推搡搡不知不觉到了河边。
“噗通...”两道落水的声音响起。
“哥哥....”
“哇,哥哥....”秦子浩哇的一声哭出来。
秦家这边的人听出了秦子浩的声音,再一看河里,两个小身影已经被冲到了河中间,刚刚化冻的河水,冰冷刺骨,水流又湍急,那两颗小头只瞬间就沉了下去。
“子远!!!”张翠翠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天际。
所有秦家人在回过神后,脸色瞬间煞白,不要命的往河边跑。
冲在最前面的就是李绮罗和秦奋。
“子远...” ,秦母翻了半天的地,加上年龄又大了,本就体力不招,心里慌张,跑了几步便摔在了地上,忍不住痛心哭起来。
”子远,子远,孩子...”张翠翠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边跑边麻木的喊。
李绮罗没时间顾及其他人,一听到秦子浩的声音,她便反应过来,像一阵风一样瞬间冲到了河边,连秦奋都被她远远的甩在了后面,离着河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只见她像凌空起飞了一样,一步跃到了空中,没有丝毫犹豫的冲进了河里。
一下河,刺骨的寒冷便包围着全身,但她有异能,身子打磨的异于常人,还受得住。可子远和秦子舟已经随着河流冲了好长一段距离,一个已经不见了踪影,另一个只有一双小手还在隐隐扑腾。
李绮罗加速向那双隐约可见的双手的位置游去。
借着水流的速度,再加上拼命的划水,终于在那双手彻底彻底沉下去之前抓住了。李绮罗将人扯起来一看,竟然是秦子舟!这时候如果送秦子舟回到岸边,那子远真的就救不回来了!
人有亲疏,她将秦子舟拉着,直接扎进了河里,并不清澈的河水让她找起人来非常费劲,好在秦子远和秦子舟掉落在一个地方,被河水冲着也没离多远,没一会儿,李绮罗便找到了秦子远。
而这时候,秦奋才刚刚冲到河边。
见李绮罗找到了两个孩子,已经在往回游,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忙跳下河接人。
只是河水太过冰冷,他跳下河后,才发现并不能自如活动,手脚一下就被冻僵,游起来非常慢。
他还没游一段距离,李绮罗已经拉着两个孩子到了岸边。
李绮罗一只手臂夹着两个孩子,一只手还要划水,再加上河水实在冷到了骨子里,就算她有异能,也累的够呛,将两个孩子放在河岸上,深深的喘了两口气。
“子远,子远...”秦母等人这时候才赶到岸边。
张翠翠双手哆嗦着抱着秦子远,见他闭着眼睛昏迷不醒,顿时彷徨无措的嚎啕大哭起来。
“这咋办,这咋办...”秦母包括秦父都慌了神。
李绮罗忙将张翠翠拉开,测了测秦子远的呼吸,见他呼吸都停了,心里一沉。拖住他的下颌,让他的嘴巴张开,见没有污物,便捏住他的鼻孔,深吸一口气,向他嘴里缓缓吹气。
吹了气之后,又用手进行胸外心脏按压,如此反复了几下,秦子远忽然有了反应,哗的一下吐出了一口水。
“子远!!!”秦家人只觉绝处逢生,张翠翠一下就瘫软在了地上。
“大哥,快去请大夫,大嫂,快回去烧热水,熬姜汤,将子远的湿衣服换了。”救回了秦子远,李绮罗立刻对六神无主的秦家人说道。
张翠翠立刻应了。
李绮罗又用同样的方法将秦子舟救了回来,秦子舟到底年纪大一些,浮在水面上的时间也久一点儿,呼吸虽然微弱,但没有完全失去,比救秦子远用的时间还要少。
两个孩子都被带回了秦家。
秦家大房那边也很快得到了消息,一家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得知是李绮罗救了秦子舟后,虽然别扭,还是道了谢。
因为救助及时,并没有伤及根本,大夫开了些药,摸着胡子道:“真是想不到,这样小的孩子掉进这时节的河里,竟然还能救的回来!”他并不知道是李绮罗做的人工呼吸,硬是将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不然非得将李绮罗惊为天人不可。
到了下午,秦子远已经缓过了神来。
李绮罗去看了看,见他小脸虽然还有些苍白,精神并不算萎靡。
“弟妹!”李绮罗刚进屋,张翠翠立刻放下药碗,噗通一声跪在了李绮罗面前。
李绮罗忙去拉她,“大嫂,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张翠翠摇头:“弟妹,你对子远有再世之恩,我就算跪破了膝盖,也报答不了你,子远,快给小婶婶磕头,是小婶婶救了你.”她自己跪了不算,还让秦子远直接在床上给李绮罗跪着磕了一个头。
李绮罗拦都没拦住。
李绮罗哭笑不得:“大嫂,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你这么生分干什么?”
“一家人...”张翠翠呢喃着这句话,有些恍惚,然后神色羞愧无比,“我以前虽然嘴上说着与你们是一家人,但心底却抱着小心思,对你,我心里总是忍不住比较,弟妹,嫂子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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